第八十四章 師母
長湘向到之前遇見慕瑜的樹林裏去找她。
??慕瑜沒有練劍靜靜在樹下站著。
??“師姐。”
??從她身後走來，長湘隻是同常人般的走著。因此還不及長湘出聲招呼她，慕瑜便轉身望向長湘。
??梳洗一番之後不同於之前髒兮兮隻可辨出是女子的樣子。
??長湘隻是站在那裏，深潭般的黑眸，死寂，無喜無悲。雖隻穿著簡樸的灰衣，通身卻似散發著令人不可攀的冰雪般孤傲感，卻又好似融入著天地，沒有一絲波瀾。
??隻是驚鴻一瞥。
??慕瑜微微垂了眼，語氣淡然：“接下來我便帶你去拜訪師娘吧。”
??“嗯，麻煩師姐了。”
??有道是“人靠衣裝。”
??之前那一副落魄樣子同她人道謝時，有幾分淡然、隨意而安還夾著幾分真誠之感。
??這會兒大變個樣了，自有一番淡雅韻致、清冷而隻可遠觀的氣質，同人道謝起來都使人感到滿滿的真誠。
??“師娘身體抱恙，平日多嗜睡，這會兒時辰師娘正是清醒時。”慕瑜持劍走在長湘前頭，步伐不急不緩，步子從容而明朗。
??同慕瑜也待了許久了，長湘還未見慕瑜手中的劍離過手。長湘稍稍低頭細看著那把劍的劍鞘。
??一把約三尺長的青銅長劍，銘文造型與劍身、劍格、劍首渾然一體，劍鞘勾勒幾條長紋，同其主人一般簡樸、自然。
??“明天五更起我便開始教你學劍。”
??“嗯，麻煩師姐了。”
??兩人都不是什麽熱情、善言之輩，也不是彼此熟絡的人。一想不出什麽話題，兩人便隻一前一後、輕悄悄地走著。
??又回到之前的小院裏。慕瑜這次沒有在屋外招呼了，領著長湘就走進院裏。穿過中堂，到了屋後的小院，有柵欄圍著，院內長了幾株矮樹，幾塊菜地，幾座小屋。
??慕瑜輕輕移開柵欄門，待長湘進來後再合上。向屋內走去，臉上神情溫和下來：“師娘！我來了，還帶來了師妹。”
??“來了便找個位置坐下。水放在桌上呢！”如細雨綿綿般的聲音在一處簾後響起，慕瑜也不客氣，從屋一邊拿出草席鋪好，用袖子擦擦席麵。
??“先坐，在師娘麵前不用太拘禮。”擦好席麵，慕瑜偏頭看向一旁有些拘謹的長湘，微笑著溫和說道。
??“嗯，謝謝師姐。”長湘低低頭，對慕瑜笑笑，卻沒有動作。
??輕柔的腳步踩在土板上的聲響在長湘耳裏清晰可聞，愈來愈近。
??灰白色的簾布被掀起，婦人一邊手抓著筐，略作吃力，一手掀簾，半個步子沒跨入屋內，便先同長湘碰麵。
??房畫一抬頭便見了個似神女般的美人，愣了幾下恍若回神，才想起這應是之前白川同她講起的新收的徒弟。
??“你是長湘吧？”聲音亦同長湘剛剛聽的聲音一般溫柔親和，師娘那雙眸子更是沉著愈滿淡雅溫柔。
??“師娘好。”回答並問候著，未先向師娘房畫行禮，長湘先伸出手去拿接拿房畫一手抓住的筐子。
??“麻煩長湘了。”房畫見狀，也不攔著，將筐的一邊給長湘抓住，兩人將筐提到席子前放下。
??慕瑜隻是在席旁站著看著，眼神溫和地看著兩人。
??“長湘，來！我們坐下。”走到席邊，坐下，低頭拂了拂旁邊的席麵後。房畫抬頭溫和招呼身前立的長湘道。
??“謝謝師娘。”長湘應聲。
??“師娘，你有了師妹便將慕瑜忽略了。”挪開看著長湘的眼，慕瑜從筐中抓了一掛幹菽枝，坐在房畫身邊。一邊剝著菽，一邊故作不滿道。
??長湘坐在房畫另一邊，見狀，也伸手從筐裏拿了捧菽莢剝起來。
??“有嗎？房畫剝著莢，輕笑。看了慕瑜，又偏頭去看長湘。
??長湘正拿著一個豆莢將豆子劃出。
??“呀！”房畫輕輕叫了一聲，放下手上的豆莢，伸出手拿住長湘的手，不待兩人疑惑，便心疼開口，“這菽莢被我曬得挺幹的，有些硌手。你手挺白嫩的，傷了不好。”說著，還將長湘的手翻看撫著。
??長湘愣住，不自覺偏頭正好撞上慕瑜的目光，隻靦腆笑笑。
??亦在這時，房畫包住她的手，皺眉，語氣雖是平淡卻透出明顯的關心，“你的手比我的手還冰些，臉也蒼白著。”
??“的確很蒼白呢！”觀察著長湘的氣色，慕瑜隱晦皺了皺眉。
??“是嗎？”長湘狀若不經意間脫出師娘的手，抬手觸了觸自己的臉，解釋道，“讓師娘擔心了，這般便是生下來時便有了，無礙。”
??長湘也不甚在意。不過這會卻被師娘當成了嬌弱人兒。
??她的手輕輕拿住師娘的手腕，一臉擔憂說道。
??“師娘的手是挺冰的。”長湘慢慢放開師娘的手腕，低垂眼簾，稍稍沉思後問道，“師娘您身體不太好，體內似有些致命暗傷……還有些餘毒。”
??慕瑜隱晦地皺下眉。
??“……你說的倒對。”應下長湘的話，房畫的眼神變了，略顯深沉但麵色依舊沉靜。她點了點頭：“不錯！長湘醫術可真好。”
??“哪裏，謝師娘誇獎。”長湘靦腆笑了笑，模樣乖巧的解釋，“不過是徒兒之前學了些醫術，勉強也算一位醫師。不過是誤打誤撞，倒是在師娘麵前搬弄了。”
??“一般的醫師可不會這麽輕易便發現我體內的症狀啊……這醫術、湘兒師承何人呢？”
??“抱歉了，師娘。這個不便透露。”長湘靦腆笑了笑，臉上顯出淡淡為難地拒絕了。
??“是師娘莽撞了。”房畫細眯著眼審視著長湘。
??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凝固。
??“如若師娘信得過我，可允長湘采些藥材為師娘解決了這些困擾。”長湘恍若不察，手上不停的剝著菽，嘴上隻是隨意說著。
??“……”房畫的食指輕輕搭在筐沿上，“是嗎？那這不麻煩你嗎？”
??“哪裏！長湘千裏迢迢來學劍隻求好好練劍，早日學了劍，行走天下多些保命手段而已。”
??說完，長湘伸手去拿筐裏的莢。
??“……”手指離莢尚有幾分毫之距，無聲無息間，菽莢連同幹枝忽化為灰屑，混著黃黃的豆子輕砸落在筐底。
??房畫收回搭在筐沿上的手指 。
??長湘愣了一下，麵色平靜地收回手。
??“那師娘這病就麻煩湘兒了。”房畫輕起身，轉頭對著長湘婉轉一笑。雙手抓著筐沿抖了抖，幾下便將灰屑從筐隙中抖出。
??“菽既剝好，你們兩人便來庖廚幫手吧！”房畫拿著筐對著身後兩人道，頭也不回向庖廚走去。“吃完飯便回去休息。”
??兩人若無其事起身，隨著師娘走。
??雖說長湘幾十年沒入過庖廚，但打下手卻是無差錯的。
??一頓飯除了師父白川不在，吃得也算和樂融融。
??……
??回去時，天昏昏欲暗。
??慕瑜同長湘並肩而行，靜默無言。
??將行至長湘的小屋，慕瑜頓了頓，停下腳步。
??“師妹？”
??“怎麽了師姐？”比慕瑜走前了半步，長湘半側身回頭看慕瑜，輕聲疑惑道。
??慕瑜定定望著長湘。
??昏暗的林下，兩人一身灰衣黑發好似在默默融入黑夜裏。
??慕瑜靜默了幾秒，她搖了搖頭，淡淡一笑。
??兩人繼續走著。
??待到長湘站到自己屋門前，身後傳來師姐慕瑜溫和而帶些安撫意味的聲音。
??“師父收徒一向是隨心意的。他覺得好他便收，他若是不喜歡任憑來人怎麽說勸他，他也不會同意的。”
??“我會好好教你的。”
??長湘轉頭，隻看到慕瑜即將融入黑暗的背影。
??“嘎……”長湘推開門，進了屋。
??……
??“……”又一盞燈亮起。
??房畫轉身將手上的燈無聲放在桌上，對著桌邊正擦劍的白川。
??她起身走到床邊整理被子，燭光將各做各自事的兩人的暗影投到兩邊牆上，模模糊糊，朦朦朧朧。
??“你怎麽新收了個這樣的徒弟？”背著燭光，房畫手不停的鋪著被子，突然出聲問道。
??“這樣的？”白川頓了頓手上的動作，微微抬頭疑惑。
??他很快恍然，低頭望劍，輕輕一笑，“來路不明嗎？”
??“也不止。但也沒有什麽異心。”鋪好被子，房畫轉身坐在床邊，聞言搖搖頭。
??“也不算來路不明。”說著，白川起身向房畫走去，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劍掛在牆上，“我小時見過那個人，戴著幕籬掩住了相貌。父親說她是這個世間幾大頂尖的高手之一。”
??“父請她延續了母親三年的壽命，十幾年來我一直想找到她為你治療體內的暗傷，但打聽到她已經在大漠銷聲匿跡四十多年了。”
??“現在雖然她沒有出現，但跟她有關係的人已經出現了，”
??“熄燈了？”
??“嗯，熄吧！”
??回到桌邊，燭火燒得正裂，時不時“噗嗤”作響。
??“對了，我明天要回一趟白家。”白川伸手捏住燃燒的燭芯，麵上多了些不易窺見的擔憂，“祁國的軍隊又在邊境出現了，他們這次看樣子是沒有善罷甘休。”
??“……那你便去吧，路上小心些。”
??山穀漸漸融入黑夜，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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