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華忬（五）
“再向前一步，你可賭一賭你還能活多久？”
??察覺到蕭清遠闖過白紗走過來，屏風後華忬抬起頭看過去，略顯疲意卻又充滿殺意地厲聲道。
??隔屏風，蕭清遠仍可清楚看見到床上兩個模糊人影。
??“床上的那個賤人是誰？”蕭清遠紅了眼，啞著聲狠狠質問道，卻沒敢衝向前去看。
??華忬愣了，轉頭看向長湘。
??長湘愣了一下，這聽著像是捉奸的，還是捉奸在床。
??“暗影！掌嘴！”突然華忬臉上起了怒意，眼神如蓄冰霜。
??“啪！”一聲清脆的掌摑聲。
??“你竟敢辱罵我！”巴掌聲響起，華忬的聲音也適時響起。
??華忬可不也在床上嗎！
??蕭清遠張了張嘴，有幾分不可置信。好半響才反應過來，抬頭目光似穿過白紗看著華忬。
??“是我失言了。但絕無辱罵殿下之意。”他緩緩低下頭，掩住目光，緩緩攥著拳頭，手上青筋畢露。
??“扶我起來。”不再理會蕭清遠的話，華忬嚐試坐起來，卻渾身無力，隻得向長湘命令道。
??長湘不做聲，依言伸手懷著華忬坐起。又一次出乎意料，華忬順勢撲入她懷裏，雙手抬起圈住長湘脖子。
??“殿下……”長湘一驚，輕聲提醒道。
??“滾出去！”沒理會長湘，稍稍喘息，厭惡地看向屏風外蕭清遠的身影，華忬冰冷道。
??華忬動了動，想靠的更舒服些。
??“咯……”聽著輕柔地女聲從華忬床上傳來，蕭清遠下意識地攥緊拳頭。
??“殿下……”他抬頭死死盯著屏風後的兩個相互依偎的身影。
??“滾！”華忬毫不留情地打斷他的話。
??“關於殿下想同我和離一事，太後有話……”壓著聲音，沒有再忍著，蕭清遠向前走幾步，越過屏風。
??“……”長湘眼疾手快將華忬滑落至腰出的綢布重新披上華忬肩膀，微微偏頭擋住華忬的臉。
??長湘轉回去抬眸靜靜看著蕭清遠。
??被長湘這般靜靜盯著，鬼使神差地，蕭清遠向後縮了縮半步。
??長湘輕輕皺眉，她莫名地厭惡著眼前這個人。
??絕美而淡漠的女子轉頭神色平靜地盯著前方，她的長發恰好擋住懷中人的臉，而懷中人兒散亂的長發有幾縷胡亂搭在女子手臂上。
??女子的外衣置在一邊，懷中人裸露在雪白的細脖，可不難看出她身上隻披卷了件綢巾。
??不想誤會也不得不誤會。
??時間像被定格一般。
??不隻是蕭清遠，還有跟著蕭清遠身後、自以為無人察覺而偷偷摸摸進來的華浾。
??“未經允許便擅闖殿下寢殿，公子未免過於無禮了。”一邊輕輕將搭在臂上的黑發拿起輕輕放回華忬背上，一邊平靜開口，話語中卻蘊含著說不出的冷意。
??同時，長湘的視線也掃過半個身子掩在屏風後的華浾。
??“咕……”華浾下意識瞪圓了眼，吃驚地默默咽了口水。
??蕭清遠浸著濃濃殺意的眼神牢牢盯著長湘，長湘平淡地回視。
??寂靜了半晌，蕭清遠緩緩鬆開拳頭，低下頭，又抬起，掩去眼裏的殺意。
??“我不同意和離的。”蕭清遠狠狠篤定道。
??“嗬！但本宮可以喪夫！暗影，扔出去！”
??沒有多大反應，靠著長湘肩膀，華忬涼薄冷笑道。
??暗影又忽得出現在蕭清遠身後，掌側一動，便拖住蕭清遠向大門外走去。
??長湘將目光挪到已經呆滯的華浾處，輕輕皺眉看著自己。
??“九公主？”長湘的聲音淡淡響起，驚醒了華浾。
??華浾抬頭同長湘對視一眼。尷尬訕笑兩聲，她動作僵硬地轉身，紅通著臉向外跑去。
??“倒是讓他誤會，連累你了。”趴在長湘肩膀也久了，華忬恢複了些力氣，撐著身子起身。
??她麵色平靜同長湘道。
??長湘沒有回話，隻淡淡平靜搖搖頭。
??“蕭清遠可能會想著對你下手，這幾日內不要亂出門。我會讓他打不了你的主意的。”起身的瞬間，披著的綢巾又向下滑落，長湘眼疾手快地抓住又給華忬披上。
??“殿下厭惡他？”
??“一個惡心的人罷了。”
??下意識惡心地眯著眼，華忬又轉頭看向長湘，垂眸想了想解釋道，“不過是一隻披著人皮的藏得好的畜生罷了，將自己偽裝得似個人，自以為深情。他好淫狎孌童，還喜虐身邊人……”
??本想繼續同長湘說著他有多令人惡心，可望著長湘，華忬下意識住了嘴，沒讓這等畜生事汙了她的耳。
??“他，傷害過殿下嗎？”長湘的語調很是輕緩，似漫不經心地詢問，卻又似帶了滿滿的重視。
??“沒有！他碰不了我。”將自己的衣服放到長湘麵前。
??長湘默契拿起衣服給華忬換上。
??“不過是憚著蕭家的勢忍他那麽久罷了。”
??“對了！”華忬忽然轉身看著長湘，彼時長湘正將長衣披上華忬肩上套入她手臂，遠遠望去如長湘將其擁入懷。
??“怎麽了，殿下？”長湘低頭認真地將她腰間係帶理好，語氣溫柔而耐心地問道。
??殿下的腰很細。
??華忬盯著長湘的眼。
??“你的左眼，受過傷？”眼眸眯起來，華忬一臉探究道。
??長湘的眼眸深邃如墨，若不十分仔細看，倒是很難出她的左眼較右眼微有些灰蒙。
??“……左眼？”長湘抬手閉眼輕觸了觸左眼皮，稍稍垂眸想了想，扇形的睫毛緩緩遮住眼瞼。放下手將華忬腰上的綢帶打了結，語氣平淡，“大概以前傷過。太遠了，記不清了。”
??她的眼睛黑如長夜，無悲無喜，平平淡淡。
??……
??馬車裏靜悄悄的。念恒時不時偷偷瞥向長湘，長湘坐靠在車壁上，輕眯著雙眼，對念恒好奇的目光視而不見。
??念恒在心裏斟酌著話語，半晌才小心翼翼道：“夫人您……”
??“念恒，我沒事。”長湘漫不經心地堵住念恒的話，沒想讓念恒問下去。
??“好。”念恒有些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地轉頭，繼續無聊地瞧著車頂。
??……
??離那日過後不過兩三天。
??三月京城下至平民百姓，上至世族大家近來都津津樂道的話題無非就是那兩個：一、伊洛的族長來京了，據說她長的傾國傾城；二、長公主殿下據說有磨鏡之好，當然對象是……
??部分吃瓜群眾更傾向於是藥穀的大師姐莫白華……
??當然更多吃瓜群眾更傾向於伊洛的族長，理由是：據傳她長得好看、她一來就有長公主的磨鏡之好的傳聞了等等讓人難以反駁理由。
??更有甚至連伊洛族長勾引長公主殿下的傳聞都便出來了。
??“啪！”
??念裳一巴掌拍在桌麵上，氣呼呼道：“太過分了！他們竟如此編排夫人！那幫人閑得沒事幹了嗎？”
??“到底是那些人傳出來的？”
??念雪雖沒有說話，但也是一臉義憤填膺。
??唯有念恒臉上略閃過淺淺的慌張，心神不定地坐著，偶爾還若有所思，偶爾又看向好似事不關己清閑坐在一邊靜靜看書的長湘欲言又止。
??身處輿論漩渦，不論眾人心中如何想法，長湘都好似漠不關心。
??……
??午後，天晴。
??湖心小亭，微風拂麵。
??念雪引著九公主華浾從小道走過來時，便遠遠望見亭內長湘靠著欄杆，捧一本書放在膝上專注看著。
??“夫人，九公主來訪！”至亭前幾步，念雪出聲說到。
??長湘抬頭神色淡淡看過來。她將書放在石桌上，起身福禮：“九公主日安！”
??“安仁！”華浾站在亭下忸怩喚她道，沒有走上亭去。
??華浾身後，還是那個青衣女侍忽地眉頭一跳。
??“公主。”長湘有些迷惑，也叫了華浾一聲準備要走下亭去。
??“不！不用了！安仁你坐著吧！我等會在上去。”看見長湘作勢要走下來，華浾忽地擺擺手，不想長湘下來。
??“嗯？”
??除華浾外的幾人都開始迷惑。
??長湘沒有坐下，麵色也窺不出什麽神情，隻靜靜地盯著華浾不停地攪著她軟乎乎的手指。
??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偶爾華浾還禁不住彎彎嘴角。
??青衣女侍，容圓心中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
??她忍不住向前進了半步，想……想什麽呢？她也不知道。隻是覺得她要打斷什麽事情的發生。
??不過，她遲了一步。
??華浾終於動了腳步，神情幾分堅定又幾分忸怩、害羞地向長湘走去。
??她在離長湘一步遠的時候停下。
??華浾揚起臉看著長湘，她又低下頭看著長湘的手。
??華浾顫顫伸出小指碰碰長湘的左小指，見長湘不排斥，又輕輕勾住。
??做完這個動作，華浾仰著看長湘。
??長湘蹲下身子平視她。
??“怎麽了，九公主？”
??“長湘，我要十歲了。”華浾板著白團團的臉，聲音很是軟糯也很嚴肅地說，“我不是小孩了。等我及笄了，我就向太後奶奶求懿旨娶你！”
??“嗯？”長湘有些意外，笑了笑，同平時一般驚豔，但又多了幾分道不清的意味。
??“你不要跟皇姑姑，等我及笄了，她就老了，不好看了。我會長的比她好看的。”
??華浾認真地看著她，一板一眼地說道。
??“而且她脾氣不好，她會欺負你的。而且等皇姑姑老了，長湘你也會老的，她會像話本子裏寫的一樣拋棄你，然後找其他人的。”華浾說著，不知想到了什麽，聲音顫了顫帶了絲絲哭音。
??“我就很好，不會拋棄你的。”
??不提此時長湘的反應。
??亭下。
??“！！！”華浾的青衣侍女容圓的臉色便是一白，好似晴天霹靂當頭一擊，心下驚慌，“小主同長公主殿下搶女人！！！小主你如此編排長公主殿下就不怕她知道嗎？還有這事要是被太後知道了，我的性命還……”
??念雪木頭般地站在哪裏，愣是沒反應過來。
??等了等長湘沒有答應自己，華浾扁了扁嘴，稍稍紅了眼，委屈道：“今天太後奶奶召皇姑姑進宮了。太後奶奶一定跟話本子上的那些惡毒婆婆一樣要皇姑姑拋棄你的，皇姑姑會拋棄你的，我不會。”
??“太後、惡毒婆婆……”容圓已經身子已是禁不住顫抖，已是搖搖欲倒地之態。
??等了一小會，看華浾沒有再說話。長湘溫柔笑了笑，眉眼也散去了平日的淡漠添了幾分溫柔。
??“九公主還是第一位對我說要娶我的人呢！”
??長湘伸出另一隻手溫柔地替華浾梳理著鬢角處有些散亂的碎發。
??似乎是指尖帶了絲絲涼意的影響，華浾忍不住有些嫉妒自己鬢邊的碎發。
??“叫我小九或華浾。”華浾忽不滿地道。
??“嗯，長湘謝謝小九。”長湘看看華浾認真道。
??“嗯。”華浾更是忸怩了，應聲是帶著長長的愉悅的尾音。
??“那……府上有個廚子做的糕點很好吃，我很喜歡吃。之前便吩咐他做了，現在應是做好了。小九要不要嚐嚐？”長湘淺淺笑著，語氣愈加溫柔地同華浾道。
??“好！”看著長湘的笑顏，華浾有迷糊糊地點了點頭。
??“那好，我們去吃點心。”嘴角微笑的弧度稍稍大了些，長湘起身，就這樣勾著華浾的小指引她去吃點心。
??華浾時不時偏頭看著同長湘相勾的小指，傻乎乎地笑著。
??兩人身後，念雪同容圓對視一眼，似對華浾幾分不可置信，同時也鬆了口氣。
??“……”一放鬆，容圓便是腿一軟摔在地上，嘴裏喃喃道，“回去要把公主的話本子偷偷扔了……”
??念雪將顫著的手收回袖中，以防保險觀望著周圍是否有人偷聽。
??……
??九公主的馬車離開伊府了。
??車上，不同於還是一臉劫後餘生的容圓，華浾時不時傻傻樂著，偶爾會冷靜下來扁扁嘴：“安仁還沒有答應我呢？”
??“不過也不要緊，等我及笄了也不急。”
??“……安仁笑得好溫柔、好好看啊！”
??容圓的心聲：“一定要將那些話本子扔了！不，燒了！明天早就將她們燒了！”
??“啊！安仁很好看……”
??“不，今晚！今晚一定偷偷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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