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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陽光透過雲層落了下來,又被繁茂的樹葉分得稀稀落落,宛如點點璀璨的星光。在那旁邊,有一個個矗立的墓碑,多的像是一片另類的石碑森林。這座安靜的墓園建立在山上,裏麵沉睡著數不清的人,遠遠卡望去,一個個墓碑,代表的是那些還活著的人,對沉睡在這裏的人永久的思念。


  寧川站在一座墓碑前,那個墓碑的主人是李錫。現場除了李錫的家人,還有一些他的親戚和朋友在這裏。葬禮舉行完畢後,每個人到離開時臉上都還帶著哀色。


  寧川臨走時,李琪出來送他。兩個人慢慢的走在路上,周圍的墓碑生硬的立在那裏。寧川看著這些冰冷的墓碑,半響後他回過頭看了李琪一眼,沉默了一下後輕聲的說:“節哀。”


  李琪的嘴角牽扯著一絲苦澀,眼睛紅腫。在今天之前她不知道已經哭了幾回,哭得難受,哭到了麻木,哭到她覺得再也流不出眼淚。但是直到今天的葬禮上,她站在墓碑前,她就忍不住。盡管她不敢去看墓碑上麵那張照片上熟悉的麵孔,盡管她多麽的刻意去回避墓碑上的姓名,她還是忍不住哭出聲來,流出以為這輩子已經流光的淚水。


  “不知道為什麽,當你這輩子再也無法看到一個人時,他在你記憶力的樣子會變得模糊,但是你卻無法忘記有關他的一切。”


  寧川不急不緩的邁著步伐,眼神望著前方的道路,沉默不語。


  “最令人痛苦的其實不是你愛的人去世了,而是與他息息相關的一切會讓你無時無刻想起他,這是一種折磨。”


  她看著他。


  李琪的語氣忽然變得平淡,似乎隻是在敘述一件與她毫無關係的事情。


  “我現在一點也不敢回到家裏,就算是看到一張他做過的椅子,他喝過的水杯,他穿過的鞋,他喜歡的紅酒,他的打火機,所有的一切都會在提醒我,我再也見不到使用過它們的人了。”


  李琪自己低頭笑了笑,抬頭時將旁邊的掉下來的頭發挽到耳後。


  寧川拿出一張紙巾遞給她,她接過來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珠,強顏歡笑。


  “謝謝,還不知道你的名字,隻知道我爸爸一直稱你寧先生。”


  “寧川。”


  “我叫李琪。”


  李琪看著寧川的眼睛,又笑了一下,說:“你能送我去見一個朋友嗎,我現在不太敢一個人獨處,我媽和我姥姥又在忙我爸爸的事情。我通常都在外地,在這裏也沒交什麽朋友。那個朋友還是特意從外地趕過來陪我,接到她之後你就不用陪我了,路上你也可以跟我說說你要的酬勞,那是我爸爸答應你的。”


  寧川微微一笑,搖搖頭對她說:“沒事,我陪你過去。”


  “謝謝。”


  寧川點點頭沒有再說話,在他心裏,其實是最能立即李琪的。畢竟失去親人這種滋味,他早已嚐過。


  兩個人出了墓園直接開了車下山,然後往機場而去。路途不願,他們很快就抵達了機場。兩人站在機場內,李琪用手機發了條短信過去,然後說:“她到了。”


  寧川站在她旁邊,望著不遠處的出口,機場周圍擠滿了人。他無聊的看著四周,忽然他眼角的餘光一掃,好像看到了什麽。他的目光重新回到那個方向,瞳孔一凝,那裏有一個人影擠在人群中,在他的眼裏格外的明顯,她拉著行李箱似乎在往這裏跑過來。


  李琪也看到了那個女生,急忙舉起高高的手揮了起來。


  那個女生穿著一身水藍色短裙,猶如一片縹緲的水紗。裙擺下一雙腿細長而筆直,白如雪藕。她走得很快,看上去有點焦急。最後似乎嫌棄行李箱拖了後腿,幹脆丟下行李箱。然後自己像一條魚兒在人群中穿梭,急忙往這裏跑過來。她背後烏黑的長發在空中飄蕩,柔軟似水。

  她的模樣甚至引來了周圍不少男生的側目,令人的目光舍不得從她身上輕易移開。李琪看見她跑過來心裏很開心,露出笑容,攤開了雙臂。可是下一刻她卻表情一呆,那個女孩的確是往自己這裏衝了過來,不過卻不是與她想象中那樣,與她來個熱烈的擁抱。她看著她從自己的身邊跑過,甚至都沒看過她一眼,李琪的表情從開心到疑惑,又變成了驚呆。


  寧川站在李琪身後,那個女孩從遠處衝了過來,砰的一聲,一股腦的撞進了他的懷裏。寧川被她撞得不得不倒退了一步,他感覺到自己的胸膛濕熱濕熱的,而女孩的雙手死死的抓緊了他後背的衣服,把他的衣服揪的皺皺的。


  寧川的眼神有些空洞,呆呆的看著她。他的雙手出於本能抬起來也想抱著她,可是又懸停在了半空一瞬,似乎猶豫了一下,不過最後還是輕輕的放在她的身上。


  女孩把臉埋在他的懷裏,恨不得鑽進他的身體裏。


  李琪走過來看著這一幕,食指指著他們,又看了看寧川,內心一萬個問號在騎著自己策馬奔騰。


  “朱……朱鳶。”


  這個名字好久沒出現在自己的腦子裏,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將它念出口來。寧川這時候才忽然感覺到,在念這個名字的時候,似乎變得有些拗口。


  “什麽,你們認識的嗎?”李琪一臉茫然的看看她,又看看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從寧川懷裏出來。寧川還來不及看她清楚她的樣子,她又迅速轉身撲進李琪的懷裏,李琪似乎察覺到她在哭泣,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李琪還是把手放在她的背上輕輕的拍了拍,試圖安慰她。


  “怎麽啦,大老遠過來不是來安慰我的嗎,怎麽剛見麵我還沒哭,你就哭了。”


  朱鳶沒有放開她,頭輕輕靠在她的肩膀上語氣很是認真,又帶著一絲歉意對她說道。


  “對不起,小琪。”


  李琪忍不住溫柔的對她說道:“傻瓜,開玩笑的。”


  她回起身子,低頭不讓別人看到她的臉,趁機用手擦了擦眼睛後,才轉過身麵向寧川。寧川瞧她這幅模樣忍不住笑了了起來,剛想開口說話,就看到她的下嘴唇翻起凸出來含住了上嘴唇,一雙大眼水汪汪,一副又要大哭的節奏。


  寧川呆了一下,隨後又忍不住笑了,說道:“長這麽大了,還是個愛哭鬼。”


  朱鳶撅著嘴唇,眼睛還含著淚水,對著寧川供了供鼻子,輕聲哼了一下,對寧川稱她愛哭鬼這件事表達不滿。


  寧川見她拱起鼻子,下意識的直接伸出手去捏了一下她的鼻梁。這一刻,她才感覺眼前這個已經是大男孩的寧川,就跟小時候一樣熟悉。在她的心裏,這輩子從來沒像這次一樣,這麽的開心過,就算這麽多年沒見,她還是能第一眼就在雜亂的人群中認出他,她的兄長。


  她摸了摸被捏得微疼的鼻子,眼裏含著水花燦爛的笑了起來。


  “你笑起來怎麽跟棉花糖一樣,好好看啊。”


  寧川看到她的笑容,也跟著開心的笑了起來。腦海裏自然而然的浮現出了小時候他對她說過的這麽一句話,心底想就算她長大了,她笑起來還是跟以前一樣,就像棉花糖甜甜。不管什麽人看到她笑的樣子,內心都會被她瞬間感染,忘記心中的煩惱。

  在一家咖啡館裏,寧川三人坐在一起,李琪的眼珠子左移右移,不斷看著他們兩個人,自己喝著咖啡靜靜的聽著他們的回憶,當一個安靜乖巧的聽眾。


  “爸爸媽媽很想你,你回來了為什麽都不來看我們。”


  “剛回來的時候比較忙,想去找你們的時候,聽鄰居說你們搬家了。”


  朱鳶哼了一下,不高興的供了供鼻子,目光下意識的瞥向寧川的手,怕他什麽時候突然就給自己的鼻子來一下。


  她從挎包裏取出一個小卡包,翻開之後,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張照片,然後遞給寧川。寧川一邊疑惑的看著她,一邊接過照片,直到他看了照片之後陷入久久的沉默。


  那個照片上的人正是自己,隻是看起來更加稚嫩,也比現在更加瘦一些。他的旁邊還站著一個中年男子,照片上正摟著他的肩膀。那個人是朱鳶的父親,不過這張照片是好幾年前拍的。那會兒自己已經進去那個地方修煉很久了,是一次偶然的外出機會才與朱鳶他父親相遇。當時一看到他,朱鳶的父親就激動的不行,一心想帶寧川回家,隻是他那時候不能跟他回去。所以朱鳶的父親隻好和他拍一張照片在手機裏留作紀念,然後帶著不舍和擔心,獨自回家。


  這張照片應該是朱鳶拿他父親手機洗出來的,而且一直帶在身邊。


  他抬頭看著她,似乎有些難以開口,“幹爹和幹媽……他們.……他們還好嗎。”


  “哥,你放心吧,他們一直都很好。隻是都很想你,當年他們一聽到消息之後,就趕過去寧遠樓,想要接你來跟著我們一起生活。但是聽他們說,那時候你的一個遠方親戚要把你接走,你也同意了……。”


  寧川點點頭,當時那個人哪是他的親戚。在這個世上他已經是孤苦伶仃,沒有任何親人,而那個人隻不過是當時接他過去那個地方修煉的老師罷了。


  朱鳶眼裏充滿了溫柔,看著寧川,說:“哥,你現在也回來了。不然就跟我回去吧,爸媽一定會很開心的。”


  朱鳶期待的看著他。


  寧川眼睛眯成了月牙,笑著搖了搖頭。朱鳶看到他這副模樣,肩膀不經意間垮了下去。


  他的內心其實一直感動不已,就算過了這麽久了,就算自己什麽都沒有了,他們還是那麽的在意我。如果爸爸媽媽他們還在的話,肯定很開心。雖然朱鳶他們與自己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是幹爹幹媽和自己的父母是一起從小到大的好朋友,感情就跟家人一樣。


  就像朱鳶和自己,也是從出生開始就認識的,那時候他們還沒搬離這個城市,雙方住的又近,每天都在一起玩耍。所以雙方父母在還沒有生下他們的時候,就互相約定好,以後的孩子都認對方為幹爹幹媽。如果要說世上還有什麽親人的話,那就隻有朱鳶一家了。


  但,正是因為如此,他更不能與他們一起生活!

  “我現在有住的地方,就是小時候那裏。”


  朱鳶看著他說:“哥,你是說……寧遠樓嗎?”


  她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想了想抬起頭笑了起來,宛如一朵盛開的白色小花,很開心的說道:“對了,我還沒跟爸爸媽媽說我遇到你呢,我得盡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們。”


  朱鳶拿起手機,發出了視頻通話,她把椅子挪過去寧川旁邊。在寧川有些緊張的時候,手機的屏幕閃了一下出現一個畫麵。畫麵裏是一個穿著白色馬褂,戴著無框眼鏡的中年男子,他的脖子上此時正掛著一個聽診器,看模樣是一個醫生。

  “爸爸,你在幹嘛啊。”


  “爸爸在醫院呢,你不是去找你朋友了嗎,現在應該到了吧。”醫生的聲音帶著一股磁性,很是悅耳。


  “到了啦,你放心吧,我現在跟她在一起呢。”


  朱鳶把攝像頭一轉,對著李琪。李琪被朱鳶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嗔怪的白了朱鳶一眼,連忙坐直了起來,微笑的對著屏幕禮貌的說道:“叔叔您好。”


  “小琪你好啊,要是沒什麽事情就過來叔叔這裏玩,叔叔跟阿姨隨時歡迎你。”醫生皮膚白皙,眼角雖然有些魚尾紋,但是整個人看上去更加成熟穩重,是一個氣度非凡的帥氣大叔。


  “謝謝叔叔阿姨,下次一定過去。”


  李琪剛說完,朱鳶就匆匆轉回了攝像頭對著自己,李琪坐在椅子上,一臉的無奈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能猛灌自己一口苦咖啡解解氣。


  朱鳶迫不及待的看著視頻裏的人,臉蛋上浮現出一絲自豪,神秘的說:“爸爸,你猜猜我旁邊還有什麽人。”


  寧川聞言臉上浮現出一絲拘謹,心中出現了少有的開心與期待。


  朱鳶的爸爸剛要問什麽人的時候,朱鳶就毫無預兆的轉過攝像頭對著寧川。從手機上看,寧川正是一副準備見麵的樣子,像個拘謹的男孩。而朱鳶則是從視頻的一邊斜插了一個腦袋進來,一臉笑嘻嘻。


  醫生坐在辦公室裏呆呆的看著視頻裏出現的大男孩,他的五官,他的笑容,是那麽的像他的父母,那麽的像以前那個多年沒見的小孩子。終於他回過神來,激動的直接站起,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一個人體骨頭模型。他震驚的看著他,然後閃電般的推開椅子,衝出了辦公室。


  朱鳶這裏剛看到他爸爸一臉吃驚的模樣,笑得合不攏嘴。但是視頻的畫麵突然變得混亂,天旋地轉,像是在飛速的移動,還有急促的呼吸聲。沒一會兒突然一聲哐當,視頻的畫麵變成漆黑一片,把朱鳶嚇了一小跳,而寧川也是一臉的茫然。不過很快畫麵又出現亮光,然後又是一副飛速移動、混亂不清的畫麵。


  朱鳶剛想對著手機問他父親在幹嘛,視頻裏的醫生慌忙的擺正手機,想要讓攝像頭完美的對準自己。好不容易讓畫麵清晰後,他看著視頻裏的寧川,一臉激動的說:“老婆老婆你看,你快看是誰。”


  朱鳶笑嘻嘻的看著視頻畫麵,好心提醒道:“那個爸爸.……你太高了,你老婆隻漏出個天靈蓋呢。”


  醫生明顯楞了一下,然後畫麵往下一調,一個同樣穿著白馬褂的婦女出現在視頻裏。


  “整天毛毛躁躁的,又怎麽了,什麽人讓你這麽……。”


  寧川保持笑容看著那個婦女轉頭過來,眼睛透過屏幕上對著自己。.然後同樣是一臉的驚訝,接著是一副激動和開心,難以置信的問:“你……你是小川?”


  “幹媽,是我。”


  視頻裏的婦女捂住嘴巴,眼睛湧出了淚水,此時此刻的心情難以言明。


  “是小川,你看,他長大了。”旁邊的中年男子很是欣慰,開心的不知道說什麽了。


  “幹爹,幹媽。”


  寧川看著兩個人,他的心裏一酸,眼睛忍不住紅了一下,轉眼又被自己控製下來,恢複了原樣。


  他滿是愧疚的說:“小川對不起你們,讓你們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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