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早晨，寧川坐在床上，睡眼朦朧的模樣，額頭的一縷發絲與汗水粘在一起，空調的冷氣吹來頓時令他覺得後背一涼，他這才發現背後濕了。冷意傳遍全身，他在床頭摸了摸，找出遙控器將空調關掉，然後轉過身坐在床邊，腳不斷往拖鞋裏鑽，他拿起床頭櫃上準備好的一杯涼水緩緩喝光。他走到窗戶前，拉開了簾子。這下，窗外的陽光找到了宣泄口瞬間闖進了屋子，並亮在寧川的身上，他推開一邊的玻璃，外界的熱氣讓他臉上的皮膚暖洋洋的，然後與房間裏的霜冷一下子混在一起，寧川感覺到暖也隻是一會兒而已，接下來感覺到的是熱，夏天的炎熱，盡管是早晨，太陽可能因為剛上班顯得有點沒精神，但是盡管如此寧川還是覺得熱，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早晨之後那會變得更加炎熱。
“夏季了，就會有蛇喜歡竄出窩來。”寧川看著外麵的草叢，打起一個哈欠後走去浴室。浴室裏該有的東西全部都準備好了，牙刷浴巾等私人物品則都是全新的，他每天早晨起來都有衝澡的習慣，因為這會讓他更清醒、更輕鬆，久而久之睡醒衝澡這件事對他還有另一個作用，讓他的心情變得愉快起來，如果說每天最容易令他感到舒服和開心的事，除了美食外就是衝澡了。不過他的早餐通常都是簡易而行，怎麽方便怎麽來。午飯和晚飯才會稍微特意一些，以自己喜歡的口味來挑選，但是在這裏，一日三次也隻能叫附近的外賣。
李錫和寧川坐在餐廳吃著午飯，寧川時不時的偏出身子看向通去二樓的樓梯，一邊嘴巴塞的鼓起，嚼著東西說：“大師真的不用下來吃飯嗎？”
李錫臉色看上去有點憔悴，偶爾挑起一小團飯往嘴裏送，都能反複嚼半天，寧川那邊吃了一半他這裏的飯看上去好像沒動過，“大師說他自己帶了素餅，叫我不用去打擾他，他要打坐休息，好讓自己的狀態一直處在最好的程度。”
“大師果然是大師，夠專業。”
李錫聽到這句話後，幹笑了兩聲，他實在沒什麽食欲，今天已經是最後一天，蛇妖說今天會出現，在這種情況下，寧川的樣子實在讓他心裏有點空落落找不到底。當他看過圓空和尚之後，恰巧與之相反，他覺得這個獨眼老和尚給人有種奇怪的感覺，與他在外麵和電視上看到的和尚完全不一樣，雖然看上去老邁，但卻有種特殊的氣質，更與自己想象中的和尚不一樣，他想象中的和尚是慈祥宛如西遊記中的如來模樣，可是獨眼老和尚看上去會讓人產生畏懼，而這種畏懼感.……來自死亡。
“高深莫測。”李錫心中隻有這四個字能形容自己對老和尚的看法，他抬頭眼睛透過鏡片看著寧川，心靜下來仔細體味認識他之後這一段時間，李錫覺得寧川也有不一般的地方，不過這隻是感覺而已。看寧川的樣子，他既然敢答應自己來蹚這渾水，那就是有一定的把握，不然就是一個腦子出了問題的傻子。“如果兩個人我都看錯了，都是神棍……。”李錫低著頭夾起飯在嘴裏慢慢咀嚼，心裏卻計劃著一切可能發生的情況以及應對的辦法。
黃昏很快籠罩了整片天際，李錫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的眼前有一張相片，相片裝在白色相框裏，上麵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男人脖子上還坐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頭發兩邊梳起了長長的馬尾，李錫看著上麵的照片出神。就這樣過了兩個鍾頭，黑夜來的悄無聲息，李家別墅的周圍離得較遠才會有另一戶人家。青草長滿了四周，環境優雅，沒有城市裏的喧鬧。偶爾有蟋蟀的聲音，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響，還有蝙蝠化作黑點從屋頂掠過。門口有條小路，小路旁的路燈揮發著白色柔光，飛蛾在燈罩下跳著迷失自我的舞蹈，不知疲憊。
此時李家二樓，突然一條巨大的灰蛇破門而出，由於灰蛇的體型比門口還大一些，灰色大蛇穿過去的時候，連門周圍的牆體都被蛇軀擠破。灰蛇串出之後，一個獨眼老和尚從煙塵裏跳出，他的雙手握著一杆比自己還高的古銅色禪杖，禪杖斜橫在身前，忽然禪杖上的幾個銅環自己晃蕩碰撞，響起叮叮當當的聲音，老和尚順著銅環有所感應向前奔去，但是銅環忽然又停止不動。李錫和寧川聽到異響連忙趕了過來，看到圓空老和尚身後一片狼藉，門板四分五裂，周圍煙塵四起，地上更是碎石遍布。李錫瞧這般情景心中有所猜測，他問：“圓空法師，發生什麽事情了。”
“妖孽來了。”
李錫一驚，果然如此。突然，所有燈光瞬間熄滅，周圍陷入一片漆黑。李錫去查看旁邊走廊角落的電箱，上麵閃爍著火星，線路已經完全被破壞。李錫皺著眉說：“到客廳去吧，那裏有蠟燭，現在剛好能用到。”
圓空法師點點頭，三人來到一樓客廳聚在一起，李錫發現整棟別墅所有的電路都被破壞，無法使用。他們隻能靠著幾根蠟燭的亮光提供有限的視野。圓空法師盤膝而坐，禪杖直立於麵前，上麵的銅環又一次無風自動，銅環這一次的反應更加強烈，瘋狂的響起一連串銅鐵的撞擊聲。幾乎在同一時刻，圓空法師眼睛怒睜，身體後仰而起，腳順勢而出踢在禪杖上麵，禪杖頓時射出。然後他雙手撐地，手肘處一彎一彈，身形進行了一個後空翻落地，整套動作行雲流水。落地時，隻見他腳尖剛點到地上，身體又立馬追著前麵的禪杖衝去。
躲藏在黑暗中的灰蛇原本如普通小蛇大小，灰色的眼睛能無視黑暗，它看到一個古銅禪杖射來時，瞳孔一縮，它猛的張開蛇口，發出嘶吼，並且身體眨眼間變得高大無比，與天花板齊高。血盆大口下獠牙尖銳嚇人，它的蛇口吐出無形颶風用來抵擋住禪杖，颶風將禪杖吹得倒飛回去。但是禪杖後麵緊接而至的是一個老和尚，獨眼老和尚接住禪杖後臉色瞬間漲紅，一聲怒喝之下。前麵的空氣頓時響起風嘯之音宛如獅子怒吼，吼聲從老和尚口處蕩起一圈聲浪向蛇妖壓去，聲浪所到之處，家具橫飛撞破了牆陷在上麵。灰蛇心中一驚，老和尚的佛門獅子吼令他措手不及，直接吼散了它法術喚出的無形颶風。緊跟著氣浪就到了它的身前，它根本來不及反應直接撞在了身後的牆上，背後一大片蜘蛛網狀的裂紋。老和尚一次進攻後身形掉落在地上，他馬上俯身前衝，步伐輕盈速度確實奇快，一杆古銅禪杖被他使成長槍般刺去。
“妖孽，束手就擒！”
灰蛇的頭顱從牆裏出來，再次張開血盆大口，這一次並沒有颶風形成，它嘴裏吐出的來是團團灰色煙霧，圓空法師來不及停住，一頭撞入灰色煙霧之中，他的禪杖把牆捅出了一個大洞，蛇妖卻不見蹤影。
“不好。”
寧川趕緊抓起旁邊的李錫，直接後退破窗而出。
李錫在外麵剛站穩身子，房裏傳出一聲“阿彌陀佛。”這一聲給他一種莊嚴神聖的震撼，雖然耳朵沒覺得聲音很大，但是聲音傳來的時候，他的五髒六腑卻有種被五雷轟頂的感覺，一陣沉悶難受。老和尚幹瘦的雙手抓住古銅禪杖，往地上直直用力一敲，禪杖豎立於地。以杖尾為中心，一圈可見的金色光芒擴散開來，所到之處，灰色煙霧宛如翻江倒海瞬間消失得幹幹淨淨。
李錫的大腦一片空白，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當時他剛察覺到禪杖上的銅環自己動了起來，獨眼老和尚就把禪杖踢飛了出去，然後自己衝在禪杖後麵，接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吼聲響起，他的耳膜一陣刺痛，不得不緊緊捂住耳朵，再接著自己就被寧川帶了出來，看著那些消失的灰色煙霧，他咽了口唾沫，說“那灰色煙霧是什麽。”
“是毒霧。”寧川皺著眉頭，對李錫說：“走，我們進去看看。”
偌大的別墅裏麵此時亂七八糟、殘破不堪，牆上一個前後通透的大洞，地麵的瓷磚四分五裂。在那裏還有一根古銅禪杖立在地上，圓空法師跪在旁邊，忽然他吐出了一口血，李錫跟在寧川後麵連忙過去，近了才看清那血液竟然不是像正常那般紅色的，這攤血液中夾雜著詭異的灰色。李錫蹲下看向圓空法師，他現在不斷喘息咳嗽，每次咳嗽都會吐出一些夾著灰色的血液。
“圓空法師，您怎樣了。”
寧川皺眉看著那些血說：“中毒了。”獨眼老和尚的臉上不斷冒汗，白色的胡須沾著灰紅交雜的血液。他原地打坐，臉色忍著痛苦。這個時候一道手電筒的光芒從窗外照來，並傳來聲音，“有人嗎，發生什麽事情了。”
寧川看了外麵一眼對李錫說：“有人來了，你先過去應付他們，蛇妖已經逃了，可以放心。”
“好。”李錫站起來，趕緊往外麵走過去，過了一會兒他才處理完回來。圓空法師還是一動不動的坐在原地，他想了想，對寧川說：“寧先生，蛇妖沒抓住，那我女兒.……。”
“不會有事的，咳咳。”獨眼老和尚咳嗽起來，嘴角又流出了血跡。“圓空法師，您身體沒事吧。”獨眼老和尚搖搖頭，虛弱的說：“我中了那蛇妖的毒，這毒詭異的很，我拿它沒辦法。但是蛇妖也被也我打傷逃了。”老和尚剛說完，突然頭往旁邊一側，手向腦後抓去，一條蛇飛過來，本是要咬住老和尚的後腦勺，不料被獨眼老和尚察覺，這條蛇雖然被抓住了，卻傳出了一個女人開心的笑聲，“老和尚，我的蛇毒隻有我能解。毒素被我千辛萬苦練成毒霧，隻要吸上一口，嘿嘿，它就會與你血液相容，然後三個夜晚過後必死無疑，嘻嘻。”
老和尚死死捏住它，眉毛倒立，厲聲道：“妖孽，回頭是岸。”
小蛇身上再度響起了笑聲，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笑聲停止之後，小蛇轉過頭看著李錫，語氣冰冷，“我很佩服你的膽量。”李錫嚇了一跳，剛要開口說話，老和尚手指忽然用力，把小蛇捏的亂竄，蛇口都流出血來，但是卻依然傳出那個女人的笑聲，那笑聲與小蛇痛苦的模樣形成鮮明的對比，兩者結合讓李錫後背發麻。
“我心地善良，再給你們一次機會，最後一次機會。如果得不到我想要的，你們知道後果。至於老和尚，你如果不妨礙我，說不定到時候人家心情好會順便解你的毒，嘻嘻。”剛說完，小蛇忽然一動不動，可能剛才老和尚一捏，沒想到它本身隻是一條普通的蛇，被蛇妖控製了，所以老和尚的力氣令它承受不住直接死了。
這時李錫旁邊傳出奇怪的聲響，把他嚇一跳。他一看，又是一條小蛇從黑暗處遊來，還是那個女人的聲音，她說：“這一次我會跟在你們身邊，等你們找來十個嬰兒，我用這條小蛇帶你們來找我。”小蛇看向老和尚，輕輕的笑說：“老和尚，你不用想著製服我，你我修為差不多，但是你卻中了我的毒，如果你再阻擋我，那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嘻嘻。”
她說完之後，這條小蛇不再傳出聲音。無論李錫怎麽叫它都沒有回應，他整個人呆呆的跪坐在地上，雙臂無力的催著。他看到了旁邊廢墟上的一個相框，把相框拿在手裏後，掃掉了上麵破碎的玻璃將裏麵的照片取了出來。他的拇指輕輕撫摸著照片上的女兒。李錫目光突然變得堅定，抬頭看著獨眼老和尚，說：“圓空法師，我要救我女兒。”
老和尚的眼皮抬了抬，目光與李錫對撞，李錫深吸了口氣，又長長的呼出來，低著頭說：“我打算按照她說的做，隻要能換回我女兒。”寧川看著他的臉，“你打算用別人的孩子換回你自己的孩子嗎。”
李錫目光堅定的看著他說：“不，換一麵想。那些打算賣掉自己孩子的人，他們或者隻想要錢，或者養不起孩子，孩子對他們來說，要麽賣掉換錢，要麽隻能拋棄。既然如此，我就用錢滿足他們，這樣也能滿足我，這是互利的。”
“但是你考慮過那十個孩子的命運嗎。”
老和尚咳嗽了起來，李錫歎了口氣說：“有些孩子，如果從出生的時候就注定了將來命運的坎坷。有時候，想要怎麽在這樣的世界活著，還不如趁小死去，也能少了很多不必要的痛苦。”
他看著手中的照片，手指捏的緊緊的，他的眼淚終於控製不住流了出來，痛苦的哀嚎道：“我隻希望我女兒能回來。”
李錫的眼睛通紅，那是絕望，他盯著圓空法師，痛苦的哭著說：“大師，就算我死後入地獄也沒有怨言，但是我必須救下我女兒的命。”李錫跪在地上，把頭埋的很低，哭泣的聲音是來自一位無力絕望的父親，裏麵還充滿了被逼無奈的痛苦，“你放心，我一定會叫她一輩子都做好事，替我去補償這一切罪過。我會用我全部的錢去幫助更多的人，幫助十個百個需要幫助的孩子，但是我不求自己得到原諒，我隻希望.……。”
李錫還沒說完就停了下來，因為他忽然感覺到有人摸著自己的頭，這令他身體一顫，抬起被眼淚模糊的目光看向獨眼老和尚。
“大師。”
“善哉善哉。”老和尚雙掌合十，閉目念出旁人難以聽清經文，然後那根古銅禪杖出現了奇異的反應，一道刺眼的金光從禪杖散發擴大，形成一個金光罩罩住獨眼老和尚。李錫驚呆的看著這一幕，他能看到在那金光罩上麵滿是奇異難懂的經文符號，而古銅禪杖本身也亮起了與之類似的符號，散發著金光，仿佛本就是一開始刻在禪杖本身裏麵一般，隻不過在發亮的時候才能看到那些經文符號。
寧川認真的看著這一幕，他能看到獨眼老和尚渾身被金光包裹著，隨著他的呼吸，都會有金色的氣流被吸入他的體內。一會兒過後，老和尚的經文聲停止，金光隨之消失，禪杖也恢複成原來模樣。獨眼老和尚的臉色不再痛苦，他仔細看了眼小蛇後，才把蛇抓在手中，然後手指飛出一道金光射在小蛇的身上，做完這一切之後才把它放入袖中。
他抬頭看著李錫，說話雖然緩慢但卻沒有虛弱感，“施主，貧僧中毒已深，除了蛇妖無人能解。”李錫聞言不禁擔心的問：“大師，您.……。”圓空法師搖搖頭，道：“我佛神通廣大，雖然無法解毒，但是我以佛法能壓製毒素，令它不能再影響到我運轉修為，隻是三個夜晚之後依舊必死無疑。”
“蛇妖以為我中毒了，實力會更不及她。且她又生性狡猾，誓必得到十個嬰兒，如果沒有看到十個嬰兒是不會現身的，而且會令千金更加危險，我們已經錯過了一次機會，這次如果失敗了，那它一定會直接殺了人。”老和尚一番思索之後，對李錫說：“李施主你去找來十個嬰兒，然後我們引誘蛇妖放人，等蛇妖把人放了之後，我會出手保護下十個嬰兒，攔住蛇妖。”
老和尚轉頭看向寧川笑說：“到時候就要麻煩寧施主保護其他人安全離開了。剛才寧施主能看出毒霧的厲害，立馬帶李施主逃離毒霧擴散範圍。寧施主年紀輕輕眼光卻不簡單呐，不知師從何處？”
“大師說笑了，哪有什麽師門，不過是家傳的一些簡單功夫，隻能拿來逃跑用，如果要讓我跟那種蛇妖打，我還不夠人家塞牙縫呢。”
獨眼老和尚細細的掃了一遍他全身，隨即眉頭舒張開來笑著說：“寧施主雖然還年輕，但是也不要落下了修行，世道多凶險，得需多努力努力。莫被紅塵俗世影響了，那些隻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
寧川尷尬的笑了笑連忙說：“大師教導的是，小子一定努力。”
李錫看著獨眼老和尚突然雙膝跪在地上，感激的對他磕了三個頭，久久不起。
老和尚見著一幕，雙掌合十笑著念道：“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