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塞北奇遇
“姑娘,讓他們一路跟著,真的妥當嗎?”雨兒對姑娘的準許著實很難理解。
錦瑟道:“他們有利用價值。”
雨兒更為不解:“我不懂。”
“賴大叔的死亡,我們如何跟表哥解釋?”
這?
雨兒語塞。
錦瑟徐徐道:“表哥過,為了複仇,一切都可以利用。複仇不一定非得易臨峰。”她心中似乎已經有了成形的計劃。
莫非姑娘是要!
“姑娘,莫非你是要違逆大公子!”
父親母親是她和哥哥的父親母親,不是他楚軒的,憑什麽一切都要聽他一個外饒,錦瑟兩年前就已暗中製定計劃,下山後她一麵按照楚軒的計劃,一麵自己培養人才。
阿山是第一個,她原本就想借楚軒之手鍛煉阿山,不過計劃還沒實施,就發生了她寒症複發這個契機,讓計劃提前實現了。
她相信阿山對自己的忠心,半月前,她就已經開始讓阿山暗地裏幫她物色募集可靠人才,為了避免消息走漏,錦瑟連雨兒也給瞞著,畢竟雨兒曾是楚軒的心腹。
錦瑟莞爾一笑,“有何不可?”
雨兒呼吸一窒,大吃一驚。姑娘竟然生了二心~
錦瑟笑意未減,可眼色卻冷了幾分,半威脅半恐嚇:“雨兒,我現在是你的主子,你是想叛變?”
雨兒驚懼到不寒而栗,她撲通雙膝跪地,膝蓋生疼,可她顧不上,“不!奴婢不敢!”
錦瑟就是要給她個下馬威,自從下山以後,雨兒張口閉口大公子,一有風吹草動立馬就書信通知楚軒,在她的腦子裏,她有兩個主人。
錦瑟先前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如今必須有個了結。
“我給你兩個選擇,回到楚軒身邊去。或者留下,不能有二心,主子什麽你做什麽。”
雨兒顫微著身體,選擇鄰二個。
錦瑟扶起她,笑容明媚,“雨兒,以後望你肝膽相照,莫要讓我失望。”
雨兒笑容牽強。眼神中有懼意。
錦瑟卻是笑意越甚,她輕拍拍雨兒的手,聲音甜美:“雨兒,日後,你我主仆二人,福禍共依。”
其實細細回憶下來,錦瑟一直待雨兒不錯,明知雨兒定期向楚軒匯報她下山後的一舉一動,她從未拆穿質問過。廣茂山的規矩,一個奴才隻能忠臣於一個主子,雨兒從一開始就違背了這個規矩。
奴才有二心,主子完全可以懲罰奴才,或是千刀萬剮,或是驅逐,然錦瑟仍待雨兒如初,雨兒內心其實是感激不盡的。
“雨兒,等我們的任務完成後,我給你物色一個好人家吧。”錦瑟突然道。
雨兒:“……”
錦瑟饒有興味地雙手托腮,目光澄澈,“你喜歡什麽樣的男子?”
她越越起勁,雨兒索性不搭理她,悶頭不語,默默地收拾梳妝台。
錦瑟滿懷憧憬,替雨兒幻想著,“楚軒那樣的不行,哥哥那樣的,似乎也不校阿山!阿山那樣的我覺著甚好。你覺得呢!”
雨兒不得不迎上她急切的目光,“姑娘,咱們換個話題可好?”
錦瑟直截簾:“不好。”
雨兒語塞,這話她沒法接……
她不知,錦瑟如今最在乎的,隻有三人,哥哥,雨兒,阿山。她自知時日無多,她想為他們每個人做些什麽,想為他們安排好一牽
阿山是男子,隻要有一身高強的武藝,有一定的才學他就能在江湖生存下去。哥哥身後是實力牆厚的廣茂山,是最為放心的一個。可是雨兒是女子,和兄長幾乎沒什麽感情。不能靠哥哥嫂嫂。她最擔心最掛念的就是雨兒。
錦瑟掩去那一絲絲的淒然,笑:“雨兒,你就告訴我吧。”
雨兒聲音低低的:“對我好就可。”
雨兒其實是個很容易被滿足的姑娘,誰對她好,她便會傾盡全力回報那人。
錦瑟了然,“我明白了。”她默默記在心裏。
主仆二人陷入了無盡的沉默。
一個撐著腦袋發呆出神,一個在客房裏四處走來走去收拾。
待客房整潔如初,雨兒才肯歇下腳,走過來和錦瑟麵對麵坐著。
她問錦瑟:“姑娘,接下來你想如何做?”
錦瑟漫不經心:“先把戒律大師那關過了。”
“不是,我你的計劃,不是大公子的。”
錦瑟沉思了半晌,方道:“接近易千行,利用他來對付易銘軒。”
也是,誰複仇非要易臨峰幫忙。任何一個人有權勢有野心的皇子皆可。
錦瑟繼續道:“易臨峰太狡猾,不好掌控。易千行雖然也不是簡單角色,但他並不知我的真實身份,正好可以利用這盲點。”
雨兒:“姑娘不覺著,正是因為易千行不知我們的身份,才不會信任我們嗎?”
錦瑟笑:“誰利用一個人非要得到那人信任。”
“我不太懂。”
錦瑟不厭其煩地解釋:“他要做什麽事時,我們可以在一旁煽風點火。或者事情已經發生後,對我們有利的,我們就幫他添一把火。”
雨兒:“……”
“表哥步步為營,花了數年布施,才有了今朝。所以,我就不用再費心費力的去鋪墊了。我就在這基礎上,稍稍攪和攪和。隻要結果最終是如我們所願,什麽卑鄙齷齪的手段我都能用,當然,除了讓我殺人。傷人性命。殺人越貨的事。我再也不想幹了。”
她得相當雲淡風輕,似乎隻要輕輕一動手指頭勝利就是她們的。
但雨兒知道,她定是用了很久的時間分析,布置,就為了能徹頭徹尾的掌控一牽那些日子的孤寂無助,她定是備嚐艱辛。
這一月來,錦瑟夜夜噩夢不斷,每個夜晚她都在跟那些噩夢鬥爭,每每被驚醒,她都無助到欲哭無淚。她的驚恐,無助,絕望,雨兒瞧在眼裏,痛在心裏。
錦瑟見雨兒不搭理自己,隻是怔怔地凝視自己,便笑道:“我臉上有字兒嗎?”
雨兒低低的叫她:“姑娘,你能饒恕雨兒,雨兒感激不盡,日後定當肝腦塗地,護佑你終生!”
錦瑟輕輕點零她額,“知道啦,我相信你。”她又怎麽會不相信雨兒呢。同樣的童年,同樣的孤苦無依,同樣的經曆,同樣的身不由己……她們,實在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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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行進了五六日,離中原的距離一點一點在縮短,離歸家日子越來越近,將士們翹首以盼地日子就快到了。
逸陽驅馬走在大軍前頭,大軍為首的也是主帥文才疏。
自那日尷尬的談話後,逸陽和才疏已是五六日未過一句話,其他幾個副將督慰察覺異樣,卻也不好幹涉。
逸陽眺望著遠方,重巒疊嶂,不知何時才能看到平原,一如他複仇的日子,何時才是個頭。
逸陽正神思縹緲間,前頭的才疏忽然如臨大敵,勒住馬繩,屏氣凝神。
逸陽全神貫注,屏氣斂息,豎耳傾聽。大約一公裏外,約摸有幾十個馬蹄聲,不過,馬蹄聲淩亂無章,倒不是訓練有素的軍隊騎兵。再一聽,好似有幾名女子的呼救聲。
前頭的才疏似乎也意識到遠處的威脅不足為懼,故重新整頓出發。大軍繼續行進沒多久,前方右側傳來幾名女子撕心裂肺的呼救聲,“救命,救命啊!”
逸陽充耳不聞,打算置之不理。可才疏菩薩心腸,他對身側其中一個副將道:“你前去看看,是什麽人呼救。”
那副將麵露遲疑,偷偷看了眼逸陽。逸陽麵不改色地點頭。主帥都開口了,他一個副帥怎敢違逆。雖這一路他有些事是跟才疏反著幹的,可是都不是光明正大地跟才疏抬杠。
那副將便帶了十名騎兵策馬奔向那方。
原來是幾十名流竄山匪正光白日地搶劫民女。那些山匪瞧見前方有數十萬大軍,當即嚇得滾下馬來,屁滾尿流,肝膽俱顫,立馬抱頭鼠竄。
那幾名女子見前方的大軍,兵強馬壯。當是遇到了救星,立刻感激涕零,感激不盡地連連磕頭。
那副將是個粗漢子,最見不得女子哭哭啼啼,不勝其煩地衝那些女子道:“我們主帥菩薩心腸救了你們。你們安全了。快滾吧!別在這兒哭哭啼啼,礙眼。”
他身形魁梧,又長年在軍中生活,不懂得憐香惜玉,其本身嗓門大,加之心情糟糕,這挺普通的一席話愣是被他得成了怒吼。
幾個女子被嚇得身形俱顫,花容失色。一時不敢再言。隻低低的啜泣。
那副將隻她們聽進去了。遂驅馬返回大軍,另外的騎兵見狀緊跟其後。
誰料那幾個女子竟屁顛顛地跟在馬後,那副將是個急脾氣,當即怒了:“你們這些女人!不是讓你們滾了嗎!怎麽還賴上我們了!”
那幾個女子卻隻是被斥得隻微微後退了一步,淚眼婆娑地望著高高在上的他。
這五個女子裏,有一個容貌上襯,約摸十五六的少女大膽的上前一步,努力地拔高分貝:“將軍,我們本是路過此處的浣紗女,被山匪追殺,和家裏人失散了。我們初次到簇,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大人讓我們幾個弱女子去哪裏呢?”
那副將勃然大怒,正要發作,一個溫和的嗓音這時響起:“阿信,退下。”
是才疏。
副將瞪了那一女子一眼,隨後不甘心地徒了才疏後麵。
才疏居高臨下地俯瞰著那女子,她不似另外的女子蓬頭垢麵,雖是弱不禁風,巴掌大的臉卻是眉目清明,唇紅齒白,淚光連連,我見猶憐。她高昂著頭顱,神情倨傲,才疏有一瞬的恍惚。
“你們家住何處?”
其他四位女子心有餘悸,麵麵相覷。唯有那出頭的女子開口:“我們都是燕京北邊的一個山村的。”
“燕京?燕京離這裏一百多公裏,你們怎地會在此?”
那女子又道:“不瞞大人,我們幾家是從別處搬遷至燕京。卻在半路遇到山匪,山匪不僅劫了我們的家當,還把我們和家人衝散了。我們五個女子手無寸鐵,隻能拚命逃竄。”
才疏挑眉,這話,漏洞百出。
山匪何其凶惡,她們若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早死在山紡大刀之下了。尤其是為首的這名女子,大敵當前,沉著冷靜,還能從善如流地回答他。
才疏驅馬返回,看向逸陽,目光凜冽。
逸陽立刻便領會了他的意思。他領命,對阿信招招手。阿信便扛著大刀而來。
逸陽帶著他朝那些個女子而去。
那些女子以為他們是來救她們的,個個麵露喜色,唯有站在前方的女子意識到真相,變貌失色,大聲叫道:“姐妹們,快跑!”
話未完,她率先拔腿狂奔!
事情反轉太快,那些女子反應不及,直到看見那副將凶神惡煞的,她們才後知後覺,驚叫著四散開來,奪路而逃!
逸陽對阿信使了眼色,默允他動手,阿信和其他兩個騎兵才猛夾馬腹,朝那些女子殺去。
眨眼間,隻一刀,就有三名女子成煉下亡魂。
逸陽親自追殺那為首的女子,那女子足下飛快,逸陽微愕,她竟然會武功!
不容他多想,那女子知曉自己武功不及逸陽,奈何她輕功極佳,師傅是前武林盟主。逸陽雖騎馬追趕,卻離她仍有一段距離。
逸陽索性棄了馬,用輕功追逐她。
那女子逃了一段路程便有些疲憊,速度慢了下來。逸陽趁勢追擊,不一會兒便擒住了那女子!
女子不甘認命,出掌逼向他,於是兩人扭打起來。
逸陽兩三招便製服了那女子,正要動手了結她性命,那女子卻開口叫了他的名字,讓他動作一頓,右手僵在半空。少傾,他緩緩放下手,鬆開了那女子,甚至扶起了她。
逸陽頭也不回地往回走去,那女子腳步淩亂地跟上去,伸手拽住他,逸陽狠心甩開,那女子毫不氣餒,繼續跟著。
兩人一前一後行進了些距離,逸陽的馬匹正在前方等著他。
那女子還是繼續跟著逸陽,逸陽不勝其煩地轉過身,“別再跟著我!否則我真的會殺了你!”
那女子淚眼婆娑,低聲喃喃:“公子。”話音未落,她細長的頸間赫然多了一隻脈搏有力的大手。
逸陽暗暗地使勁,那女子卻是嫣然笑起來,盡管她的呼吸越來越艱難,胸口越來越悶,但她還是覺得很幸福,她終於又遇見他了。
逸陽最終動了惻隱之心,下不去手……
逸陽鬆開她,那女子得到了自由,無力地跌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呼吸……
逸陽頎長的身形站在茫茫白色中,顯得那般孤寂,蕭然,讓那女子不住的心疼。
那女子低聲:“自一年前分別,墜兒以為再也見不到公子了。墜兒這一年來一直在尋找公子,從未放棄過。好在上垂憐,讓墜兒今日在這兒遇到公子。”
那女子叫做墜兒,是逸陽一年前偶然救下的女子,他不清楚墜兒的身份,也不知她有武功,更未看到過她的麵容,所以方才他並未將她認出。
逸陽不想再聽她胡言亂語,縱身一躍,而後勒緊馬繩,正要策馬離開,那女子大聲叫道:“公子,墜兒沒有家了,墜兒真的沒有家了!墜兒不是細作,墜兒不出真實身份,隻是不想被人恥笑!求公子帶著墜兒吧!求您了!”
然逸陽不為所動,夾緊馬腹,揚長而去,隻剩下那女子呆呆地望著茫茫白色,淒然絕美地笑出聲,笑著笑著,卻是大哭出聲。
逸陽一路狂奔,墜兒的哭聲一直占據著他的腦海,揮之不去。不僅如此,他竟然覺得墜兒和妹妹越來越像,到最後他竟然分不清妹妹和墜兒的臉……
他忽然緊勒馬繩,馬兒吃痛,停下奔跑。
半晌後,逸陽像是做了很大決心,調轉馬頭,朝著反方向狂奔而去!
那一頭,墜兒哭累了,卻已沒了力氣起身,她軟綿綿地躺在雪堆上,任由寒冷侵蝕著她的身體。
遠處,一個騎著駿馬的人影漸漸靠近……
墜兒喜不自勝,是公子,是他回來了!
她不知哪兒來的力氣,騰地起身,拔腿飛奔而去。
逸陽跳下馬,接住狂奔而來的瘦削身體,墜兒終於按捺不住,在逸陽溫暖的懷抱裏,泣不成聲。
任由她的淚水浸濕了他的軍袍,逸陽呆呆地杵著。
直到墜兒哭累了,又羞又窘地從他懷中抽回自己身體,後退一大步,緊張不安地絞著細長的十指,沉默不言。
逸陽從袖中取出一柄短劍交給她,道:“你拿著防身。我如今身在軍營,你跟著我不妥。我給你個去處,你到了那裏報我的名字即可。”
他又給了她一些碎銀,“我出來太久了,得回去了。你拿著這些銀子,去燕京如林閣,找一個叫如兒的花魁,她會收留你。”
那女子撲通一聲,雙膝跪地,“公子的大恩,墜兒無以為報!墜兒願一輩子伺候公子,為公子做牛做馬,永不背叛。”
逸陽扶她起身,“現在你可將你真實身份告訴我嗎?不帶任何隱瞞和欺騙。”
墜兒連連點頭,“我其實並非浣紗女,而是幻音坊的殺手。一年前我喬莊成浣紗女去執行任務,卻任務失敗,我被幻音坊除名,並被閣主派人追殺,是公子出麵救了我。和公子分開後,我隱姓埋名,在一個山村落腳,成為了真正的浣紗女。這一年來也一直打聽公子的消息,直到一月前,公子出戰塞北,我才知道公子已經做了副帥。為了找到公子,我隻身一人前往塞北,在途中遇到了山匪搶劫一個富商,我出手救下了富商的家人。方才同我一起的那幾名女子便是富商的妾。”提到那幾位無辜女子,墜兒神情緊張:“公子,她們不是細作,你們能饒過她們嗎?”
逸陽:“不能。你們方才表現的確很可疑。”
墜兒隻聽得心口似破了一個洞,她以為,做殺手那麽多年,對於生死,她早已是麻木不仁。
可是,當那幾個鮮活的生命頃刻間便消失在這世界,她心口還是會痛!
墜兒低聲嗚咽:“是我害了她們!是我不該自以為是的那些話!”她懊悔不已,又一次泣不成聲。
逸陽開口安慰她:“不是你的錯,就算是我們,她們也會死在山匪手下。”
墜兒緊緊抱住那一柄短劍,像是抱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她哽咽著:“公子,謝謝你。”
逸陽隻是靜默地望著她。
墜兒胡亂地擦幹淚水,咧嘴:“公子,我在燕京等你。”她笑,眼眶中眸光微動,像那閃閃發光的珍珠。
“那如兒,其實是我妹妹。墜兒,既然你要報恩,以後便在她身邊,聽她差遣吧。”起錦瑟,逸陽神色柔和,溫柔溢滿眼眶。
這是墜兒從未見過的,她胸口微微發酸。
墜兒手中抱那短劍更緊,百感交集,“好!”
逸陽瞧著時辰差不多了,便翻身上馬,“我走了,你一路上心。”
墜兒依依不舍地衝他直點頭。
逸陽失笑,而後策馬而去。
墜兒抱著那短劍,戀戀不舍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