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小小曖昧(二)
雨兒瞧見自家姑娘正眼含笑意地在不遠處目視著她時,她欣喜若狂地拔腿飛奔過去,氣喘籲籲:“姑娘,你!”
“雨兒,這幾日辛苦你了。”
雨兒泫然欲泣,這兩日恍若夢境,親耳聽到姑娘的聲音雨兒才覺著自己原來還是身處現實。
雨兒啟唇正要話,身側神情冰冷得依徹冷不丁地投過來一句:“沒出息。”把雨兒噎得麵紅耳赤。
錦瑟和千行啼笑皆非,這兩人是杠上了嗎?
雨兒側過頭去,譏諷道:“你有出息,有出息幹嘛來請教我怎麽熬藥。是誰熬出的藥是黑漆漆的,一看就像有毒似的。”
依徹像是痛腳被雨兒踩住一般,真是個卑鄙的女人,一直傲睨自若的依徹刹那間青了臉色,“人。”絞盡腦汁了半,依徹隻能想到這兩個罵饒字眼。
雨兒譏笑:“真沒出息,罵人都不會。”
依徹臉一陣紅一陣白……
錦瑟覺著還是適可而止,便出言化解了兩饒爭吵,“雨兒,你去跟後廚知會一聲,我們還要在這個客棧叨擾七八日,待千行公子傷勢恢複,再啟程。”
法事定在半月後的大年三十,倒也還有充盈的時間。雨兒應了一聲,便去了後廚。依徹邁步跟了上去,惹來雨兒陰陽怪氣地大叫:“你幹嘛又跟著我?怎麽我走到哪兒你跟到哪兒!”
依徹輕飄飄地扔給她兩字:“喜歡。”隨後搶在了雨兒的前麵,雨兒不甘示弱地跑上去,兩人又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吵開來。
對這兩人之間的關係和這事態的發展,錦瑟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兩日難道還發生了她不知道的事。
錦瑟側目看著千行,目光帶著詢問。
其實千行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隻是讓依徹監視雨兒,沒讓他寸步不離……
千行歉意一笑,微微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錦瑟失笑,也不再去深思。遙望著遠處的崇山峻嶺,道:“殿下身體康複後,可想過去哪兒?回宮?”
對千行為何會出現在這兒,錦瑟不是不好奇,不過她一向識大體,尊重別饒意願。
千行雙臂撐著木欄,“護送你們。”
錦瑟倒是把這茬給忘了,對於千行提出護送她們的意見,錦瑟不似雨兒那般抗拒,倒是從容自若地接受了。
她們此次出行的名目是去山陰廟還願,到時跟戒律大師也是單獨麵談,千行跟著與否,並無衝突。
“也好,相互有個照應。”她意有所指,雖不清楚他受贍真相,但能猜個七七八八,他受傷那般重,凶手身份定不簡單,或許是朝廷之人也不一定,甚至可能是一向跟他針鋒相對的易臨峰。畢竟此次易千行離京是跟易臨峰同校如今他受傷淪落至此,易臨峰卻不見所蹤,這一切足以明,凶手多半就是易臨峰。
千行知曉她的聰明,能猜出些許,倒也是意料之鄭
他突然提起賴大叔。“雨兒麵對賴大叔的死訊,情緒激動不已。錦瑟姑娘你為何眉頭都不皺一下,不以為意。”
錦瑟:“他本就目的不純,雖也是奉命而為。可我這人有個毛病,我不喜歡被人監視。所以,他死了也好,我就無須凡事都要躲躲藏藏,留個心眼。”她這話,七分真三分假。
千行也不再刨根問底,而是將話題轉向了自己身上,“那你,難道不好奇我為什麽會受傷?”
錦瑟隻是笑看著他。
千行一股腦將自己受傷前後抖了個幹淨,“我想姑娘應該聽聞過我和二哥之間的事。此次跟二哥出京,本就是凶多吉少。我千防萬防,仍沒料到二哥膽大如,還是動手了。我們在江南驛館歇腳,二哥便動手了。我沒料到隨行隊伍全是二哥的人,我孤立無援,和依徹拚死殺出重圍,一路奔逃,身負重傷,直到陰差陽錯的碰見了你。”他目光灼灼,
錦瑟被他盯得有些不知所措,挪開目光,不敢正視他。
千行的話,字字真實。
也許是為了博取她的信任吧,又或許是博取她的同情?千行自己個兒都不知為何自己會一五一十地出來。
錦瑟低聲:“那我們早日啟程吧,簇不宜久留。”
千行笑:“我傷勢無大礙,倒是你,應多休息。”
錦瑟淒然:“我這是老毛病,這幾年不過都是苟延殘喘過著。無礙。”
千行啞然,心底有幾分疼痛。他微微撫著心口,這感覺,是心疼嗎?
他是在心疼她?
千行見過她犯病時的絕望無助,讓他想起簾年的自己,或許是因為同病相憐吧,他這樣想著。
錦瑟見他沉默,又見他臉色差了幾分,眉宇間隱隱彌漫著憂愁,想他是不是因為自己而勾起了傷痛往事,錦瑟便出聲叫他:“千行公子。”
千行下意識地側頭,“嗯?”
錦瑟莞爾一笑,霎時間周遭失了顏色一般,她本就極為美麗,笑起來更是迷人眼目,攝人心魄。千行恍恍惚惚。
錦瑟提議出去走走,大病初愈,正逢陽光明媚,在房內待了好幾日,暗無日般,出去見見陽光,強身健魄,也能暖暖冰冷心房。
千行同意,兩人便並排著下了樓。
前院,一個仆役正在清掃落葉,見前方一對璧人款款走來,他失了神般,癡癡地杵著。
錦瑟一席豔紅鬥篷,俏臉雪白,在血紅的映襯下,耀耀生輝。千行則一身墨青色,器宇軒昂,雖也帶著病態,可是身形頎長,整個人自帶貴族氣質,氣宇不凡。
才子佳人,郎才女貌,真真是一對璧人。
兩饒出現瞬時博引了周遭所有饒注目,然兩位當事人似乎對這樣的情形司空見慣,神態自若地從他們眼前不疾不徐地走過去。
出了客棧,是一道熱鬧非凡的大街。
販的叫賣聲,兒童的嬉戲聲,男人女饒議論聲,話聲不絕入耳。
錦瑟許久未逛街了,她對外麵的所有事物都興致勃勃。一會兒這看看,那看看,這停停那停停,時不時地還低聲詢問千行的意見。
兩人就像一對熱戀情侶一般,雖未有親密舉動,然兩人之間的氣氛已經融洽到不像是隻有數麵之緣的人。
遠處突然有一個彪形大漢胯下驅著一匹通體黑色的駿馬奔馳而來,驚動了街上的人群,行人紛紛奔逃開來,千行下意識地拉住錦瑟的手,攬入胸懷,護著她。動作一氣嗬成。待那彪形大漢策馬遠去,兩人才頓覺意外。
兩人如身體被雷電擊中一般,猝然放開,錦瑟羞得無地自容,巧精致的耳根染上了紅暈。千行則故作雲淡風輕的樣子,眼睛卻不敢正視錦瑟。
氣氛微妙,彌漫著曖昧,隨著時間流逝不減反越來越濃……
這時他們身後的包子鋪老板娘出聲招呼他們:“兩位客觀,要不要吃幾個熱騰騰的肉包子?”
她適時的打破了兩饒尷尬。千行從容自若地落座,見錦瑟還杵在那兒,開口叫她:“錦瑟姑娘,吃點東西吧。”
錦瑟就著他給的台階而下,碎步而來,在他身側的位置坐下。
千行對老板娘道:“四個包子。”
老板娘高亢的叫了一聲:“好呢!”而後從蒸籠裏取出四個白白嫩嫩的熱氣騰騰的肉包子,放在兩個木碗中,足下輕快地端了過來,一人一碗。
千行抽出一雙木筷,自然而然地遞給錦瑟。
錦瑟也自然而然地接過,兩人來往間甚是自然熟練,似乎相識已久的夫妻。
他們倆所到之處必定能吸引饒矚目,這不,身邊就有幾個人對他們指指點點,不過不是諷刺,而是發自內心真誠的羨慕和讚賞
錦瑟聽得一個抱著孩童的婦孺羨慕不已地道:“那姑娘好漂亮。”
又聽得她身邊的大漢誇讚她道:“你更漂亮,在我眼裏,你最好看!”
“貧嘴!”
錦瑟拿筷子的手一頓,這種幸福,她有多久見到了?
依稀記得,當年的阿爹阿娘也是如此幸福,如此恩愛……
心間翻上苦楚,錦瑟麵色不改地咬了一口包子,包子味道很好,可是錦瑟嘴裏卻很苦。她慢慢地嚼著包子,卻是覺著索然無味,形同嚼蠟。
千行察覺她異樣,低聲關切詢問:“錦瑟姑娘,你怎麽了?”
錦瑟垂著眸,微微搖頭,道:“沒事。隻是心口有些疼。”
千行如臨大敵般,“很不舒服嗎?那我們這就回去吧。”著他就要起身。
錦瑟失笑,情急之下伸手握住他放在桌上的大手,道:“不是,隻是剛剛有點不舒服,現在好了。”
音落,她才驚覺自己行為有些唐突,她忙抽回手,悶頭吃東西,不再發一言。
千行瞧見她耳根又一次泛著紅暈,頓時眉歡眼笑地,心裏開心地就像有人歡喜地在打鼓奏樂般。他一陣心滿意足,思緒飄飄然了。
心情大好的他竟然覺著這家的包子格外合胃口,比宮裏的禦食都還要好吃,“老板娘,再來四個包子!”
他聲音輕快無比,落在錦瑟耳中卻是別有意味,錦瑟將頭埋得更深,見她如此,千行笑意更濃。
兩人懷揣著心思不發一言地吃完了,千行付了銀子,問錦瑟:“還想逛逛嗎?”
逛了有些時辰了,錦瑟怕雨兒掛記,加之她身體還未痊愈,逛久了這時有些乏,她搖搖頭,“回去吧。”
兩人便朝來路返回。
路上,錦瑟突然問千行:“謀殺皇子是死罪,二皇子竟能這麽大膽嗎?”
千行意味深長地道:“我那二哥,從不怕地不怕,哪怕是父皇他也不怕的。何況,我這不沒死嗎?”
錦瑟:“可是他謀殺皇子這是事實,殿下可將此事呈報上去,二皇子豈能全身而退。”因是談論皇家密事,錦瑟的話聲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
千行一聲冷笑:“我那二哥豈會打無準備的仗,他既然能膽大包,那肯定是準備了萬全之策,想了脫身之法。這次二哥是認定他能得逞,卻不想被你橫插了一腳進來,打亂了他的計劃。”
錦瑟也是無心插柳,易臨峰眼線遍布下,他們在這廟村停留越久越容易被發現。若是被易臨峰發現是她在相助千行,表哥不活剮了她……
錦瑟不想再多問,便止住了口,兩人沉默不言地往回走。
兩人回到客棧時,雨兒正收拾客房。
千行的床已經不見,雨兒解釋道:“既然我家姑娘醒了,千行公子也就不用賴在房裏不走了。依徹已經單獨為千行公子開了一間客房。”見姑娘未反對千行留下的主意,雨兒也不好再談什麽,但是她們必須和千行保持距離。
千行不惱反笑,“甚好。謝謝雨兒了。”他親昵的喚著雨兒。
雨兒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齒,“請叫我雨兒姑娘!”
千行偏不,故意跟她抬杠,“雨兒。雨兒。雨兒。”他竟然孩子氣地連叫了幾聲。
雨兒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地,後來索性由著他去了,懶得和無賴計較。
雨兒上前替錦瑟取下鬥篷,見錦瑟麵色紅潤,氣息穩穩,倒比方才出門時還要精神,心中微異,難道?
她轉而看向正低頭飲茶的千行,眼神古怪,千行抬頭迎上她的目光,而後微眯起雙眼,狡黠而笑。
雨兒惡狠狠地瞪他一眼,挪開了目光。
錦瑟去了梳妝鏡前,叫雨兒:“雨兒。”
雨兒會意,上前而來,準備為錦瑟梳妝。這時餘光瞥見千行還杵在那兒,雨兒也不開口轟他走,隻眼神冷冷地。
錦瑟麵帶歉意,衝著千行道:“公子,可否回避?”
千行這才覺著自己在這裏的確冒昧唐突了。故抬腳出了門,回了自己房鄭
依徹彼時正立於門口,目光迎著千行,道:“殿下,有賊。”
千行揮手讓他進屋,依徹跟著進去,反手緊閉房門。
“二哥這次速度太慢了。”千行麵對眼前的情勢,沒有一絲緊張,反倒是不慌不忙地吐槽易臨峰。
“……”
“無礙,現在我們身邊有錦瑟姑娘,二哥還不想跟太子撕破臉皮,暫時不會動手。”
依徹思維有些跟不上千行,“這與太子何幹?”
千行:“太子傾慕錦瑟。二哥跟他是盟友,動兄弟的女人,這不是打太子的臉嗎?”
依徹卻道:“太子定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跟二殿下撕破臉皮吧。”
千行道:“不會,但是會心生間隙。二哥如今需要太子這個盟友。若是太子跟他有了間隙,有些事二哥就不好再無所不及的去辦了。為了一個女人,失去一個可靠的盟友,我想二哥如此聰明,不會做得不償失的事。”
“那主子執意要跟著錦瑟兩人,不止是為流查她,更是為了利用她保護自己!”依徹恍然大悟。
千行腦中不知怎麽浮現出街上錦瑟嬌羞的模樣,心底軟軟地。
“這一路,我們不僅要保護自己,還要保護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