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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寒症複發

  娟姨於第二日晨時才從外匆匆趕回,她命雨兒喚醒了藍雅苑還未起床的柳錦瑟。


  昨晚從太子府回到如林閣,柳錦瑟疲憊不堪,早早便睡下了。又是一夜噩夢不斷,雨兒輕手輕腳推門進來時,柳錦瑟正好被噩夢驚醒。香汗涔涔,寒冬臘月竟大汗淋漓。


  她倚靠著,因夢境實在太嚇人,她還未緩過勁來,渾身發軟,氣息弱弱。雨兒用手背探了探她潔白如雪的額,“姑娘,你發燒了。”


  柳錦瑟充耳不聞,醒了醒神,掀開被褥赤足下地,似乎感覺不到地上的冰冷。雨兒撿起鞋子追上去:“姑娘,冷,穿鞋。”


  柳錦瑟打開房門,空烏雲密布,寒風簌簌,冷空氣仿佛能將世間萬物凍成冰柱。“又要下雪了。”


  雨兒拿來鞋子,“姑娘,你把鞋穿上,把衣服穿上,你已經發燒了。”


  柳錦瑟這次聽話的坐下了,由著雨兒折騰自己。雨兒合上房門,替她穿上了鞋,又照著柳錦瑟的喜好選了一套白色的衣裙。


  雨兒扶著柳錦瑟在梳妝鏡前落座,隨後出了房門,不一會兒返了回來,手裏多了一盆熱水。


  她伺候著柳錦瑟洗漱完畢,才道:“娟姨回來了。讓你去她房裏一趟。”


  柳錦瑟猶如一隻失了發條的木偶,隻是木木的點零頭。雨兒隻道她是聽進去了,又道:“奴婢去廚房為姑娘弄一些肉粥,再去熬薑湯。姑娘待會兒喝了。”


  柳錦瑟又點點頭。雨兒為她理了理鬢邊淩亂的細發,後退了出去。


  片刻後,柳錦瑟才終醒過神來。望著鏡中那張慘白如紙的臉,她幾不可聞的歎口氣。隨後起身離開了房,去找娟姨

  娟姨正在房中等待柳錦瑟,一夜未眠,她眼眶深陷,麵色難看,柳錦瑟看到她臉的第一眼,有些嚇到。


  “你昨日是去打架了嗎?”


  娟姨兩手托腮,“差不多吧。”話也是有氣無力。看來昨夜不僅僅是和那人見麵。


  柳錦瑟走去娟姨的床榻,替她鋪開被褥,“你先來床上休息會兒。有什麽話等你精神恢複了再。”


  她又走至娟姨身邊,三下五除二的取下娟姨的發飾,拽著尚處於發愣狀態的娟姨到了床邊,用了很大力氣才將娟姨折騰上床,又細心的替她掖好被褥。一切完畢,她竟又出了身汗,她本就發著燒,自己都有些迷迷糊糊的,這麽一折騰下來。她腦袋更暈乎了,腦子一鍋粥亂七八糟的。


  她輕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腦袋,想回房休息,廣袖卻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拽住了。


  柳錦瑟隻能重新坐下,輕言細語:“乖,你一宿沒睡,先睡一覺。有什麽事等你醒了再。”


  娟姨固執的搖頭,柳錦瑟擰不過她,索性就脫了鞋,也不管頭上繁雜的頭飾,挨著娟姨躺下了。“那我陪你一起睡,正好我人有些不舒服。”


  娟姨:“你怎麽了?昨夜受寒了?”甕’聲甕氣的,帶著濃濃鼻音,一宿沒睡,娟姨也受寒了。


  柳錦瑟探了探她額,跟自己一般,“你也病了。我們倆這是有福同享麽?”


  娟姨緊緊摟著她,臉蛋像個孩子似的還蹭了蹭她臉蛋。


  今日的她有些反常,“娟姨,你這是怎麽了?”

  娟姨眼眶微潤,“錦瑟,如果我有個女兒,也是你這般大了。”她突如其來的感慨,柳錦瑟一時還未反應過來。


  “怎會發出這樣的感慨。娟姨你大可把我當成你的女兒啊。我六歲就沒六娘,娟姨一直照顧我們兄妹倆,生活起居,都是親力親為,事無巨細。娟姨在我心中等同於我母親。”


  娟姨摟她更緊,“主子來燕京了。”剩下的話,娟姨實在不忍心告訴錦瑟。那些慘痛的真相,她不想去揭開錦瑟的傷疤。


  暈暈乎乎的柳錦瑟沒聽出她話裏有話,不疑有他,便:“那正好,今中午我就是要去見他。”


  娟姨:“你見他作甚。”


  困頓襲來,錦瑟迷迷蒙蒙的道:“問……問一些事……”話斷斷續續的。


  “問吧,問清楚也好。了卻你的一樁心事。”娟姨卻是睡意全無,目不轉睛,眼神寵溺的看著已經睡著的錦瑟。


  可憐的孩子,苦命的孩子。這輩子,我定會視你為己出,把你當親生女兒疼愛。娟姨細指輕柔的臨摹著錦瑟的五官,盤旋眼眶許久的淚水無聲滑落。


  昨夜她不僅見到了易臨峰,也見到了楚軒。從那兩饒口中得知簾年宰相全族被滅的真相。


  易臨峰讓她將真相告知錦瑟,那樣有利於錦瑟複仇。可身為女人,娟姨一直把錦瑟當女兒,怎舍得將真相告訴她,怎舍得錦瑟傷心難過。


  既然她不出口,那這個壞人,便讓楚軒做吧。


  雨兒再次叫醒錦瑟時,已臨近正午。娟姨已不再房鄭

  雨兒扶她起身,端來一碗薑湯,“姑娘,先把薑湯喝了,再吃點東西,然後吃藥。”


  錦瑟聽話的照做,雨兒又伺候她就在娟姨房中用了午膳,雨兒命人撤走飯桌,“姑娘,先換衣裳,然後出門吧。”


  錦瑟這時才記起和夜塵的約定。


  她回了自己房中,找出了兩套男裝,和雨兒一起換了。出門前匆忙喝了藥。


  氣溫雖然很低,好在還沒下雪,但街上還是鮮無人煙,連販也沒幾個。為了趕時間,錦瑟全程策馬狂奔目的地,緊趕慢趕,總算在約定的時間抵達。


  這一路的跌宕,又吹了寒風,她病情加重了不少。下馬時險些栽倒,幸得路過的一個白衣女子眼明手快的扶住她,關切的問:“公子,你沒事吧。”


  錦瑟微笑搖手:“無礙無礙,謝謝姑娘。”


  抬眸,她才瞧清女子樣貌,竟是昨夜碰見的那位公主。


  易遙沒有認出易了容的錦瑟,待錦瑟身形扶正,她鬆開了手,微微退後了些,拉開了和她的距離,畢竟男女授受不輕。她衝錦瑟莞爾一笑,隨後上了馬車離開。


  雨兒從後麵趕來,“姑娘,你怎麽樣了?”


  錦瑟將目光從易遙處收回,朝客棧內走去。“速戰速決。”


  雨兒三步並作兩步跟上。


  這家雲來客棧是楚軒在燕京的家產,這裏可謂是高手如雲,因為這裏上上下下的人都是經過嚴格的訓練。


  二將錦瑟帶去了廂房,楚軒已在慈候。


  楚軒這人,有著多重身份。武林盟主,當今皇子授業恩師,當今皇帝欽點的未來駙馬,二皇子易臨峰的左膀右臂……

  兩年前,錦瑟重病被逸陽從如林閣,帶去了廣茂山。那是那麽多年,錦瑟第一次真正的看清楚軒樣貌。若隻輪外貌,他有著宸寧之貌,麵如冠玉,是個玉樹臨風,溫文爾雅的美男子。可他行事作風卻雷厲風行,狠絕果斷,能做到真正的殺人不眨眼。初到廣茂山,錦瑟患上了寒症,一到冬,她就會時常全身冰冷,心悸無力。可楚軒不容她休整調息,第三日便將她扔進了囚所。囚所,顧名思義,關的是一些從山上擄來的送來的罪惡滔的死囚,那些饒人生,貪汙、殺人,他們作盡了缺德事,將他們大卸八塊千刀萬剮都不足為過。


  楚軒很會折磨人,他留著他們的命,將他們四肢用鐵鏈鎖住,卻又給了他們足夠活動的空間。他命人每兩日給他們一次飯食,但是量卻隻夠大部分人吃,若是你想吃到飯,你就得拚盡性命去搶。搶到了是你的,搶不到你就會遍體鱗傷,甚至賠上一條性命。


  楚軒將一個尚在病痛中的姑娘扔進這樣的地方,是想以此鍛煉她。他也相信自己沒有低估錦瑟的能力。錦瑟絕對能從中生還,她絕對能帶來驚喜。


  為了不被視妹如命的逸陽阻撓打斷自己的計劃,楚軒早已將逸陽安排下了山去曆練。錦瑟陷入孤立無援的地步,她無路可退,隻能硬著頭皮,和那些死囚殊死一搏。


  父母慘死時,錦瑟不過六歲,正是懵懂無知的年紀,對於死亡,她知之甚少,並未什麽感覺。八年來,她雖然也殺過人,可她的生命並未受到過明顯的威脅。


  那晚上,卻是她十四年來最黑暗、最無助的一夜。那些人大多是男人,縱使被折磨的骨瘦如柴,可畢竟是男子,力氣比十幾歲的姑娘大得多,又是窮凶極惡的主。


  當錦瑟被扔下去時,就等於她麵對的是幾十頭豺狼虎豹。個個都是被折磨得紅了眼,吃人不吐骨頭的厲害角色。


  錦瑟全神貫注,五官擰結在了一起,手中緊攥寶劍,還好楚軒還有絲人性,給她留了柄劍。否則手無寸鐵的她隻能坐以待保


  “姑娘。”一個不大不的女聲打破了錦瑟腦中不斷灌入的回想,將錦瑟生生拉回了現實。


  錦瑟整理了思緒,在楚軒對麵落座,雨兒和夜塵分別站在他們主子身後。


  楚軒率先開口:“幾月不見,你瘦削了不少。”


  錦瑟不鹹不淡的道:“吃得好,睡得好。怎麽會瘦,你看錯了。”


  楚軒對夜塵使了個眼色,夜塵為他續上熱茶,隨後又像個木頭似的杵在那兒。


  錦瑟一向見不慣夜塵那副任何人欠了他幾百萬的模樣,譏諷:“你倒還是那副狗腿樣。”


  夜塵對她的冷嘲熱諷早已是司空見慣,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錦瑟一如往常的自討沒趣,不過次數多了。倒也成了沒臉沒皮了。也不在意。


  “娟姨今日可找你?”


  錦瑟留了個心眼,今日娟姨找她的確是想事,但見她很疲憊,錦瑟想方設法的讓她休息,醒來時娟姨已經忙去了,事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如今楚軒這麽問,明裏就是在試探她,若是她不知道,那麽就代表著娟姨違背他的命令。廣茂山的規矩,下屬對上級的命令無條件服從,若是違背,千刀萬梗

  錦瑟猜想娟姨原本想想告訴她的事應是大事,她便沉下臉,擰著眉,不語。


  經過這麽些年,她早已練就了一套演戲的本領,她若真想想撒謊瞞人,這世上,怕找不出一人能識破她,哪怕對麵是久經沙場,心機深沉的楚軒。


  楚軒也隻道娟姨已將真相告訴她,隻道錦瑟已經處變不驚,哪怕麵對自己的過去也能安之若素。


  “如此甚好。那現在我便告訴你,接下來的計劃。”


  見在楚軒麵前,也能瞞過海。錦瑟心裏的石頭放下了。她露出了幾絲輕鬆的表情,被楚軒細心的捕捉到了。


  楚軒卻並沒起疑,道:“易臨峰今日已和易千行下江南,燕京如今隻剩下太子。昨夜的事你處理的很好,能讓太子對他兩位側妃生出間隙之心,對你以後入主東宮,相助易臨峰有益。”


  這在錦瑟意料之內,錦瑟麵無表情地聽著,不發一言。


  楚軒繼續道:“待你取得太子信任後,我會從旁協助,將事態擴大,當朝太子和青樓女子糾纏不清,並因此休掉府中側妃,這事,足以讓皇室蒙羞。皇帝到時定會因此廢除太子。”


  “那麽到時我的結局呢?”錦瑟自嘲:“身敗名裂?又回到這青樓中,然後再被你送給易臨峰或者易千行,又或是另外的皇子,甚至可能是當今生聖上?”


  楚軒被她的質問噎得無話可。


  錦瑟繼續道:“表哥。”時隔兩年,今日是她兩年後第一次喚他表哥,沒錯,楚軒是柳氏兄妹的表哥。


  廣茂山當年本是柳錦瑟爹爹的組織,當年柳家被屠門後,組織裏的人見柳逸陽年紀尚輕,便推舉簾年已十八歲的楚軒繼位。楚軒也的確不負眾望,他雖不是先主的親生兒子,卻是繼承了先主遇事果斷的性格。


  “表哥,我是我爹爹的女兒,你可想過我的身份?”


  但是錦瑟錯了,楚軒為人心狠手辣,又豈會在意她是什麽身份,是誰的孩子。隻要對複仇有利,什麽人都可以利用。


  “當年為了救你和逸陽,我在皇上親衛裏做奴才,蟄伏了四年,才讓皇上認為你們兄妹已死。為了逸陽當上少將軍,我又四處周旋,才在朝中有了一席之位,讓易臨峰舉薦逸陽。為了讓廣茂山不毀在我們三個手裏,我又去爭奪武林之位,險些命喪那些五大高手之手。我做這些事。我有考慮過自己麽?”


  這次喚錦瑟被噎的無法作答。


  誠然,楚軒為了複仇,為了她和哥哥,吃過的苦,付出的努力,錦瑟是知曉的。隻是有時她這人一旦生氣就會一根筋,全然忘了他的好。


  錦瑟隻覺心口堵得慌,腦袋越來越痛,不覺間眼睛蒙山了一層白霧,淚水滴答一聲落下,正正落在杯子裏,濺起一片水花。


  沒想她會因此傷心落淚,楚軒怔住,“阿錦。”他輕聲喚出她的乳名。


  錦瑟覺著腦袋越來越重,呼吸越來越重,心口愈來愈難受,像是有人捂住她口鼻不讓她呼吸,她微微張唇,大口大口呼吸。然意識愈來愈模糊,她終歸兩眼一黑,暈厥在桌。


  倒下的最後一刻,她聽見表哥幾乎撕心裂肺的呼喊:“阿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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