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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悲喜穿腸怎相忘

  ——“快走!”


  ——“你總是擅自行動,這一次,我不會再容你一人胡鬧了!”


  ——“阿離,你信我。”


  ……


  手掌心是被濡濕汗和血,黏膩而腥甜,她踉蹌了一步,終究緩緩俯下身,十指卻止不住地簌簌顫抖,居然一時間握不住劍柄。


  孤光墮魔,意味著什麽?

  沒有人比南玄隱自己更為清楚。


  心仿佛被生生施加了車裂之刑,撕扯開的血肉間隙,有砭骨寒風呼嘯而過。


  騙子。


  騙她的。


  一大顆淚尚且含在眼中將落,倏然間隻聽轟地一身巨震,一道翩然身影落在她麵前,巨大的掌風如罡氣一般撲麵而來。


  淚眼朦朧之間,雜念頃刻間被擊得粉碎,辛折璃執劍在手倒退數步,卻見此刻的淩儀嘴角掛著血,一雙鳳眼中已被層層血絲籠罩,麵容因瘋狂而顯得有些許扭曲,而十指竟然生出獸類一般的長甲,根根宛如小巧匕首。


  方才攔下那一掌的……


  是他,不是他。


  她抬眸,正撞入那一雙碧青的妙目之中,顧垂鴻輕聲問道,“辛姑娘,可還能與我並肩一戰?”


  饒是南玄隱那邊生死未明,此刻也不得不摒棄雜念。辛折璃飛快拭去殘淚,冷冷乜向淩儀,“自然是能的!”


  二人之劍,一為九玄,乃磅礴凜冽寒意;一為穹光,卻是綿柔無極之相,如此相輔相成,一時間倒也默契非常。


  慕寒衣周身上下散發著奇詭的蓮香,眉心氤氳著一點隱隱紅光。扶鸞倒退數步,咽了一口唾沫——聖蓮血脈!難怪主子要留這麽個叛門出道的人在身邊,難怪他百般遮掩不能受傷,此刻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無論是對於耍劍的、煉鬼的、布陣的,但隻要身在修道界,“聖蓮血脈”便是無人不夢寐以求的東西。


  “扶鸞祭司……”慕寒衣抬眼看她,“你是想要眼睜睜瞧著我死嗎?”


  扶鸞這才如夢初醒,一揮手,兩個近侍出陣上前,將慕寒衣匆匆抬了下去。其中一名督軍見這亂如麻的戰局終於偃旗息鼓了一角,忙不迭上前賠笑問道,“祭司、祭司大人!且慢,您看這些弟子,究竟應該如何處置?”


  扶鸞望向那些被活捉的人,隻短短一瞬,又將目光投向了站在斷壁殘垣之上靜靜佇立的少女。


  “薛特使。”她有些滯澀地開口,“你——你可知道,今日所作所為,無論結果如何,都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我知道的。”


  “那……你可曾後悔?”


  薛瓊望向她,忽地展顏一笑,那笑容綻放在刀傷橫亙,血流蜿蜒的麵容上,竟如曼珠沙華一般燦烈奪目。


  “祭司大人,我不比你,向來身如浮萍,許多選擇都是不由得自己的。”她仰天大笑,“為山雨樓、為我的家族、為九歌、為殿下,我已然做了太多。今日無論生死,能為自己做主一次,何談後悔?”


  扶鸞幾番張了張口,終道,“好,好。”一麵轉向那督軍,“這些人寧死不降,留置無用。若是殺了,隻怕和三宗四族的積怨便更深一重,也非殿下本意,既然如此,放他們走吧。”


  話畢,匆匆隨抬著慕寒衣的軍隊而去,“此人對殿下十分重要,囑咐太醫院千萬保全性命。還有你們,去承恩殿支援孤光祭司,此處沒你們的事了!”


  薛瓊眨了眨眼,不知是不是戰火的煙熏到了眼睛,一時覺得鼻頭和雙眸皆是酸澀,身邊匆匆跑過來一人,“阿瓊!你快過來,馮彪他——他——”


  男聲分外焦灼,她打眼一看,隻見陸龍盤膝坐在斷壁下一隅,正與什麽人療傷,心中不免一急,“他自己的傷還沒好,糊塗東西!”一麵隨著孟啟疾奔過去。


  強撐著在陸龍對麵的是馮彪——先才不知何時中了淩儀一掌,五個血窟窿正在胸口,此刻汩汩往外淌血,怎麽捂也捂不住,而陸龍麵色已然蒼白,顯然到了強弩之末,還在源源不斷地為之渡氣。


  “陸供奉!”薛瓊叫道,“讓開!”


  她取而代之,一雙綿柔玉掌將內息緩緩送進去,不一時,隻聽“哇”地一聲,馮彪吐出大口汙血,雙目這才勉為其難地打開一條縫,陸龍忙叫道,“馮弟!馮弟!撐住了,咱們馬上就能出去,出去樓主必然能救你,薛姑娘,算我求你,你好得再——”


  薛瓊收回手掌,垂睫不語。話還是被馮彪接過來的,“龍哥,不必了。”


  “放屁!什麽叫不必了?誰說的?”陸龍倏然起身,一把抓住孟啟的胳膊,“七閣主,你見識廣,他,他怎麽救?正好此刻我們身在宮中,隻要我找到了太醫所……”


  孟啟焉能不知?單看馮彪麵上的青灰之色便已知曉了,然而幾番欲言又止,什麽也說不出。


  眾人一片死寂,薛瓊努力讓自己平複心緒,然而出口聲音仍微顫,“這一掌正中心口,休說那群禦醫,便是此刻池也在這裏也是枉然,陸龍,你兄弟二人還有什麽話就……就盡快交代罷。”


  陸龍如斷脊之犬般,緩慢地蹲了下來。


  馮彪此刻已到回光返照的臨際,目光遊離,卻大笑數聲,“龍哥,曆來看你是個好漢子,鐵打的骨頭,怎麽如今如此喪氣?”


  “你——”


  “咱們這些個刀尖上舔血的,早就知道自己的命了,樓主是千金貴體,是要成大事的人,你們也是。做弟弟的能隨行一場,這輩子也值了。龍哥,別哭……不值當,逢清明時節,給兄弟上壺酒便是了。”


  話畢,那伸出的手便無力垂下。


  孟啟死死咬著牙,一聲未出,然而雙目通紅,倏然一個耳光打在自己臉上。


  “隻怪我沒用,平白連累兄弟!”


  “七閣主。”薛瓊攔下了第二掌,玉容難辨喜怒,隻是淡淡道,“馮彪所言不錯,我們還要助樓主成大事,你便是自刎謝罪於此,又有何用?”


  說完,嬌小身軀緩緩轉向了唯一的戰局,那雙秋水瞳中,點點滴滴的殺意匯聚成海麵,是幽邃可怕的平靜。


  “新仇舊恨,也是時候該有個了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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