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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恩眷有情郎

  寒霧隨著夜一層一層地彌漫上來,她的四肢已經漸漸在朔風之中麻木,然而往事碎裂一地,尖銳的棱角令記憶更加清晰。在月光下閃爍著冰冷銳利的鋒芒。


  一時想起年少的時候,淩重玉換了便裝拉著她的手趕著過元宵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不過才到男人的腰間,而她更小,兩個人就像兩個小泥鰍一般穿梭,她一麵咯咯地笑,一麵使勁兒拽著他的手指,心中隻怕與之走散。


  那時候,他指著放滿花燈的河流,在耿耿星河之下笑著說,“我若得阿瓊,必折山河聘之。”


  記憶停留在兩人最後的彌留之際,她以為自己很快就要毒發身亡了,淩重玉的輕功很好,不一會兒就到了桃花樹下。她攀著他的肩膀微微仰頭,可是眼前一片迷蒙,什麽也看不清,毒發比想象中還要快。


  他的麵容模糊成一團,她嗅不到桃花的香氣,隻是一遍遍地追問。


  “別苑的桃花開了嗎?”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還沒有,阿瓊,你再等等,等過三月陽春,你再上樹給我摘桃子好不好?”


  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久,殺了多少人,沾了多少鮮血,遊走過多少詭譎殘酷的夢魘,才將這個人漸漸遺忘。


  蘇卿。蘇卿。


  她記憶最為深刻的是他們一眾人被困在石窟水潭之中,生死未卜。自己早就看淡了生死,除了覺得活活餓死有點難熬,然而男人是千金之軀,她總之是不希望他死的。


  那樣溫文儒雅又前途無量的人,應當聲名顯赫,身邊英才林立。


  在他們昏昏沉沉將睡之際,他打著火把走過來,輕輕地叫,“阿瓊?阿瓊?”


  她是殺手,殺手從來沒有熟睡的時候,然而不知為何,在男人俯下身來的時候,她卻佯作闔目,已然睡安穩的樣子。


  他的氣息在一點點靠攏接近,身上是受傷之後敷的藥草苦味兒。


  見她未醒,便止住不再呼喚,隻是輕而又輕地將少女垂蓋在臉上的鬢發別到耳後。旋即從袖中掏出個玉墜兒,小心翼翼地束在她的腰間。


  那時眾人生死都懸在一瞬,她沒來及看,待到逃出生天再細瞧著,隻發現是一對兔子,憨圓可愛,緊緊依偎著,那兔子中央又銜環結草,其中的紅玉正為點睛。


  一抹緋紅亦隨之攀上了臉頰。


  他那樣的出身,卻能坦然地講自己玉雕的手藝,能在眾人麵前大大方方喚一聲“阿瓊”,甚至於頂撞蘇老爺。


  夠了,這些原本是足夠了的。可是人總是這樣貪心,謀生之後想謀情,謀情又欲之長情。


  ——“那,我等你回來。”


  許是積雪壓斷了樹枝,她的思緒被抽離。


  玉鏡給的果然是好東西,她此刻雖然周身上下仍疼痛,較先才的抽筋砭骨已然好了許多,本以為不論怎樣的疼痛漸漸便都會被淡忘,誰想到再翻起來,依舊錐心刺骨,痛的不差分毫。


  冰冷的淚水蜿蜒而下。


  這漫長的夜色似乎逐漸稀薄,天邊已然泛起一層淡淡青灰,雪地裏傳來了極輕微的腳步聲,她抬首,隻見一襲青衣手托金盞,踏著朔風緩步而來。


  顧垂鴻。


  他見她睜著一雙眼,清淩淩的瞳子不躲不閃地瞧著自己,倒是先吃了一驚。半晌,他將手中的暖爐塞進了她懷中。


  兩人一時皆是無言。


  昨夜審訊時幾個天師宗已然將該問的話都問過了,她反反複複唯有一句“不知”,同門自下山以來也是多番磨難,尤其是丁紫煙,鞭子蘸了鹽水,竟是下了死手打的。


  “你仍無話可說?”顧垂鴻將一脈內力渡了過去,麵上似乎微微轉了神色,然而不過是遼闊湖麵投下的小石,轉眼間便沉靜如初,“長公主淩儀,她殺伐狠戾,戕害同族,這樣的女人,真的值得你愚忠至此麽?不如說了實話,我保你的命。”


  她呼出一口氣,將麵容神色一並氤氳在了霧氣中。


  “聽聞顧道長曾經在魔宮待過三年。”


  他修眉一緊。


  “以您天賦之卓絕,想來無論是聞滄海還是那位少主,都費了不少心思招攬吧?不如說了實話。”


  沉寂,在兩人對視之間,似有千萬種情愫緩慢流淌。


  在那上千個日夜裏,他從未做過對不起天師宗的事,從未想過離經叛道。


  一模一樣的話,被少女平靜地闡述出來。焉知兩人不是相似的境遇?


  她甚至笑了笑,“明白了嗎?顧道長。任憑你舌燦蓮花、心若明鏡,有些人不信,終究是不信的。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亦不過如此。”


  “你是說……”


  話音未落,少女的神色卻陡然驚變,一雙水靈眼瞳倏然被血絲攀附占據,她深吸了幾口氣,“走!快走!”


  顧垂鴻不解其意,見她痛苦之色實在不似作偽,遂出言問道,“昨夜莫非又有人來過,對你用刑了?”


  嫣紅媚色流轉上麵頰,即便是戴著人皮俑也難以掩蓋,一股接一股的熱潮幾乎將她沒頂而過,浸在冰涼刺骨的木桶裏,竟絲毫不覺得冷,冰火兩重天之下,上半身每一寸肌膚都叫囂著渴求之欲。


  “別問。”她十指死死掐在掌心之內,血順著指縫緩緩溢出,一滴兩滴落在雪地上,似斑駁紅梅,“別問了,快走,或者,一劍殺了我……”


  男人疾步上前,修長手指解開了繩索,她卻仿佛落入網中的獸一般劇烈掙紮、淚水橫流,“我招了……我認了!那群刺客同我沆瀣一氣,是我要他們殺人的,是我恨你的,是我……放開!”


  他的脖頸溫涼,身上是山泉般清冽的氣息,夾雜著若有還無的檀木香。他的五指飛快地點了她身上的幾處穴道。


  那樣近在咫尺,少女裸露大半的嬌軀,連緊咬的下唇都無法壓住的細碎呻吟。


  他躺平在了雪地裏,任冰雪將體溫迅速抽離。仿佛是在救一個故交至親般自然,貼近她,與之十指相扣、交頸相貼,就這般一次一次地反複替她緩解毒發之痛。


  薛瓊忽然意識到——無論如何,自己是無法下手殺掉這個人了。


  但,如玉鏡所言,自己一路踏過這錦繡叢生的地獄,已然行路至此,還能回頭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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