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驚變陡生疑雲起
眾人見到了淩儀,月移花影斜,她那般款款踏月色而來,麵上反而噙了一絲平和從容的笑。
在酒壺摔落,四分五裂聲驚起的時候,那群男人才爭先恐後地匍匐在地。
“臣等見過長公主殿下,長公主殿下千歲金安!”
淩儀不言語,隻是緩步走近,看著那些人的臉越貼越低,甚至有人止不住瑟瑟發抖。她的眼瞳清泠,逐漸隱忍成一彎明月,自無邊的黑夜中排雲而出,俯瞰眾生。
重華宮燈火長明。
入夜時分,淩儀向來是不喜浩浩蕩蕩的宮人伺候左右,是以東袖聞訊而來時,隻見滿宮自內侍到宮婢全跪在堂前,中央那些個便是素日裏養在偏殿的公子哥兒,此刻個個駭得兩股戰戰,而淩儀斜斜倚在貴妃榻上,鳳目微湯,不言不語。
東袖趨步上前,小心陪著笑,斟了一盞碧螺春在她麵前,柔聲道,“主子這是有什麽吩咐,可是夜裏睡得不安穩,奴婢差太醫過來瞧瞧?”
淩儀就著她的手抿了一口,方道,“本宮的確夢魘著了,不過隨意去別院走走,就聽到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東袖看眾人臉色,分明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心中已然緊鑼密鼓地敲打起來。
“又是誰人在後麵亂嚼舌根?今日主子必然嚴懲,你們還不照實說來?”
殿下又誰敢說話?無聲的死寂宛如潮水一般將眾人湮沒。
這時,有一方清臒的影子越眾而出,一躬身道,“殿下既然傳召眾人,茲事體大,然而再大大不過殿下千金玉體,誰若犯了什麽罪狀,還想落個痛快,此刻你們還不求饒?”
說這話的正是虞行止,也唯有他敢在此刻打破靜謐,淩儀妙目微睜,蘊了一縷似笑非笑的影子,“行止最知本宮的心思。”
於是,那夥人終究推諉不過,一個兩個連滾帶爬地上前,將自己口中言語再度重複了一遍。
東袖打聽到頭一位便驟然變了臉色,而後越來越荒唐下流,連帶著她自己十指也攥緊了,這些個混賬話休說給淩儀聽見,任天下哪個女子不是奇恥大辱?
何況,是早年間淩主子不願給人知道的過往,是絕對禁忌。
“東袖啊,你說說,這可怎麽辦好呢?”
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奴婢愚見,這群人既不知好歹,留在宮中便是髒了這片地,不如一殺幹淨!”
雖然震驚之餘,她到底還是存了一絲善念——若淩儀不直接殺,而是變著法子慢慢折磨,那才真真是生不如死了。
淩儀笑吟吟道,“多嘴饒舌的鳥雀,也會嘰嘰喳喳,倒也罪不至死。”說完之後,兀自尋思了一陣,“方才說到無塵大祭司的是哪一位?哦,周墨鉉……你去那玉像前跪著。”
中堂有一尊青玉雕像,正是無塵本尊。
那被點了名的男人連忙膝行過去,端端正正在雕像麵前跪好。玉雕上男人的麵容清冷而無一絲情愫,雖同淩儀涇渭分明,然而望向那雙瞳子卻如凝視寒淵。
淩儀自袖中探出一隻玉掌,那纖長五指恰如在夜間盛放的妖異花朵,座下幾個有幾分修為的瞬間感受到了鋪天蓋地的威壓,然而各自不解其意,隻聽“轟隆隆”的沉重響聲,那玉雕居然被她隔空托起,然後食指一轉,朝著男人的頭碾了下來。
“啊啊啊啊啊啊——”
滿庭都能聽到那淒厲到扭曲的尖叫聲和令人牙酸的、骨血被生生軋過的聲音,一寸寸、一縷縷,聲聲入耳。淩儀的修為竟然已高深至此,如斯恐怖。那人也是頑強,撐了半刻鍾才終於了無生息,其通身上下已是血肉模糊,骨頭七零八碎地橫插在血肉之間,髒器已然辯不分明,唯有血淚橫流的臉上死不瞑目。
玉像通透清潤,是上好的冰種,此刻飛濺上麵的血痕分外刺目驚心。
“以身謝罪,想來大祭司地下有靈,也會寬恕你的。”淩儀收回手掌,那風華絕代的麵上似乎隱有倦色,聲調慵懶嬌媚,“至於其他的人,便灌了銅汁封喉,送去軍營裏罷,既然想人事想的夜不能寐,自然那裏便是最好的去處。”
待到眾人惶恐不已地各自散去,庭前便隻剩下東袖和虞行止一左一右相伴。淩儀立在庭前,心中沉沉地有痛楚蔓延,殿內已然被小太監清掃得幹幹淨淨,然而空中血腥味猶存。
恐怕隻消天色一明,她的皇帝叔叔便會知曉今日在重華宮發生的一切。
反噬之痛自胸口蔓延開來,她緊咬貝齒,青筋卻仍細細地在額角綻出,東袖忙上前欲扶,卻被一把揮開,“放肆!本宮何曾需要你們,本宮誰也不想見,滾出去,都給我滾!”
虞行止道,“殿下,臣略通推拿之道。”
“滾!”她一耳光已然淩厲地甩了出去,自己也跟著踉蹌著後退了兩步。
於是這二人也匆匆而去。
今日的那些話,唯有一句刺痛了她。
“若不是這樣的身份。”
是啊,若不是這樣的身份,窮極天下,誰還願意護著她呢?
那個唯一願傾力護她周全的人,明知凶險,卻踏上了自己安排的地獄之路。
一行淚悄無聲息地滾落到腮邊。
天色熹微,整個上京仍在朦朧的晨霧中沉睡,唯有灑掃的人遊走在街道上。
隱約有一聲極淒厲的尖叫撕裂。
辛折璃在睡夢之中,還以為是錯覺,倏然間走廊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男人叩響了她的房門,“阿離!”
她迷迷糊糊地以束帶攏了頭發,穿好長靴,胡亂披了外衣去開門,卻見南玄隱同樣是大夢初醒,立在門前,將她自上而下打量了一個遍,“方才叫的人不是你麽?”
辛折璃亦覺糊塗,“你也聽到了?”
兩人麵麵相覷之際,隻見隔了三間的房門倏然大開,飛出一人——是被踹出來的!
蘇卿恰趕在這個時候探出頭來,被嚇了一跳,不覺往回縮了縮。
“陸龍?”辛折璃揉了揉眼睛,看清來人,瞬間睡意消了大半:難道已經有人對他們下手了?不不不,就算是下手,也該衝著蘇卿去啊,如今這天色已明,誰家殺手青天白日殺人?
“這——這不是你那小師妹的房間麽?”南玄隱瞠目結舌,目光在辛折璃和那大開的房門之間逡巡徘徊,好不震驚。
果不其然,他話音剛落,裏麵飛出一道嬌俏玲瓏的身影來,不是江眉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