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第二天一早，楚夏天早早就起來了，他沒有驚動還在睡熟的周健。周健一直沒找到正式的工作，現在在一個4S店大大零工，很辛苦。周健和楚夏天兩個的生活費用不僅要擔負在奉陽的昂貴開銷，還要負擔鍾雨的治療費用。鍾雪為鍾雨留下的幾百萬已經全被檢察院沒收了。對於現在的生活，楚夏天沒有任何怨言，雖然鍾雨並不是他的責任，可是有什麽比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更開心的呢？隻要有周健在身邊，楚夏天就滿足了，而且他相信生活會越來越好的。
考試很順利，楚夏天覺得自己一定沒有問題，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算是落下了。
這一年來，楚夏天一直沒有去看過楚洪波，連秦孝文他都沒有去看過一眼。不是他狠心，而是他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情去麵對自己的養父和親生父親。可是，人總是要學會麵對，一件事解決了，就需要去解決另一件。
楚夏天走出考場，給周健發了一條不回家吃飯的短信，隨後坐上了去城郊監獄的巴士。
路途很遠，監獄建在了奉陽四環以外，人煙罕至，偶爾有幾處低矮的民居。楚夏天聽周健說過，秦孝文就是住在這樣的房子裏，等待著楚洪波。
每個人都有著每個人的堅持。
監獄這一站是終點，車上幾乎都沒剩下幾個人了。來探監的犯人親屬似乎也都是偷偷摸摸的，畢竟家裏有人作奸犯科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楚夏天下了車，很容易就找到了監獄的所在，他站在高高的圍牆外麵，想象著獄中的楚洪波會是怎樣的光景。
他站在外麵發愣，很久之後，還是轉身離開了。
也許，他還沒有準備好。
回去的路似乎短了一些，楚夏天一回到家，就看見周健做了一桌子的菜，而他正窩在沙發裏麵，周健聽見了關門聲，掙開了眼睛。
“你回來了，我去把菜熱一熱！”
“哥！”
楚夏天一把從後麵抱住了周健，周健想掙開，卻發現楚夏天的力氣大得驚人。
“哥，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周健微微轉過頭，額頭貼著楚夏天的額頭。
“是不是沒考好啊，沒事，咱明年再考！”
楚夏天搖了搖頭，眼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楚夏天很久沒哭過了，甚至是自己父親入獄，自己的母親被宣布得了胃癌，他都沒有哭過。
“哥，我愛你！”
周健的身子僵硬了，他默默地掙開了楚夏天的手，這一次楚夏天沒有阻攔。周健有些要抑製不住心裏的幸福感了，他端著需要熱的菜走進了廚房，靠在了冰箱上，眼淚不住地流了出來。
我愛你！
這些年來，有多少個人對自己說過這句話，自己又說過了多少次。
我愛你！
周健把熱好的菜端了出來，楚夏天真的是餓了，狼吞虎咽地吃著，還不忘誇周健的手藝好。
“慢點吃，你要是愛吃，我周末還給您做！”
楚夏天看到了周健眼中的淚花，他伸出手，摩挲著周健的眼角。
“哥，你後悔選擇了我嗎？”
終於還是問出來了，楚夏天做好了一切的心理準備，甚至是今天就收拾東西離開。
“選擇和你在一起，可能是我這輩子做得最不後悔的一件事！”
楚夏天笑了，又是那陽光般的笑容，隻有夏天才有的炙熱的明媚的陽光。
成人自考發榜那天，楚夏天早早就等在了東聯大的門口，很高興，他考上了，很高興，卻笑不出來。
楚夏天拿著自己身份證等證件，去東聯大的招生辦拿了錄取通知書。他拿著這一張薄薄的紙，靠在東聯大的門口，對著陽光，將錄取通知書翻來覆去的看。
最後，還是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再一次地站在了監獄的門口。
這一次，他沒有再逃離，而是走了進去。現在的他有十足地信心去麵對楚洪波了，即使周健沒有和她一樣說出我愛你，但是最起碼，他沒有後悔和自己在一起。
這也是一種勝利。
楚夏天看著楚洪波被獄警從層層鐵門後麵帶了出來，楚洪波看見楚夏天，臉上有了一些笑容，死氣沉沉的臉瞬間生動了起來。
“夏天，你來了！周健說你會來，我以為是哄我的！夏天，爸很想你！”
楚洪波想拉住楚夏天的手，楚夏天不自然地躲開了，拿出了放在書包裏的錄取通知書。
“我考上東聯大了！”
楚洪波看了看楚夏天手中的那張薄薄的紙，有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夏天，不管怎麽樣，爸爸都是愛你的！”
楚洪波從來沒有如此地驕傲過，他的兒子考上了東聯大的喜悅竟然遠遠超過當上總廠的廠長的喜悅。楚洪波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手銬嘩嘩地想起，楚洪波尷尬地笑了笑。
“別讓同學知道你有個蹲監獄的老爸啊！嗬嗬！”
楚洪波的笑容很苦澀，卻在盡量作出無所謂的樣子。楚夏天突然覺得自己很幼稚，這個時候，一切都不重要了，楚洪波是自己的父親，即使沒有血緣關係，但是，這個人養了自己二十幾年啊！
“爸，你永遠是我爸，就算你殺人放火了，你也是我爸！”
楚夏天緊緊地抓住了楚洪波的手，手銬再一次發出清脆的嘩嘩聲，卻讓整個空曠的探視間變得溫馨起來了，楚洪波剛擦過的眼角又一次濕潤了。
“說什麽呢，你爸可沒殺人放火啊！”
“嗬嗬！”
楚洪波平靜了一下，慈愛地看著楚夏天。
“夏天，你一定很奇怪吧！二十年的假夫妻！我們能一直在一起，隻是因為一起守護著一個秘密，我們愛著同一個人！”
“秦叔叔？”
“對！”
“那周健又算什麽？”
“我也愛他，你信嗎？我得心竟然可以分成很多份！也許我也愛你媽媽，但那不是愛情。我們愛著同一個人，隻有對方能體會到那種痛，那是一種互相安慰！”
“爸！”
“夏天，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寧願我當初沒有動當廠長的心思，而是老老實實地和孝文一起回城，他考大學，我上班供他。兩個人一起買菜，一起做飯，領養一個孩子，一起撫養他長大。但是時光不可能倒流的！”
楚洪波沉浸在回憶裏，臉上因為痛苦而扭曲著，楚夏天不忍看到楚洪波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