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去看看你爸吧!”
周健從地上拿起一瓶雪花啤酒,打開,送到楚夏天的手上,楚夏天接過他手裏的啤酒,猛灌了一口。
“你去看過他了?”
“嗯!”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楚夏天想問一問周健看到楚洪波時有沒有後悔,後悔選擇了自己,但是他不敢,怕聽到周健說自己後悔了。
一年過去了,楚夏天還是不敢相信,幸運真的降臨到了他的頭上,周健真的選擇了自己。
周健租的房子在奉陽的鬧市區,樓很舊,勉強逃過了被拆遷的命運,兩個人的錢僅僅夠支付這種破舊的筒子樓。不同於樓房內的蕭索,窗外是繁華的步行街街景。
周健看著窗外,汽車川流不息。
在獄中見到楚洪波的情景又一次浮現在了周健的腦海之中。
楚洪波老了很多,頭發變得花白了。周健看見這樣的楚洪波,有一種揪心的痛。他從來都沒有發覺,楚洪波在慢慢地變老,變得憔悴。楚洪波在桌子對麵坐下,眼神黯淡無光。
周健將秦孝文讓他代的東西交給獄警檢查,獄警仔仔細細地檢查了,才交到楚洪波的手裏。因為楚洪波有過自殺的前科,市裏麵特殊交代過監獄,一定要對送進來的東西仔細檢查。
楚洪波是經濟犯罪,關在特殊的隔間裏,避免了被同室的人毆打。
“你來了!”
開口的是楚洪波,還是那種低沉的聲音,卻沒有了往昔的磁性,隻有嘶啞。楚洪波抬起了頭,逆著照進監獄裏的陽光,周健反而看不清楚洪波的臉。
“嗯!”
猶豫了一下,周健繼續說道。
“趙博通還是被放了,他的後台太硬了!”
“嗯!”
楚洪波似乎對世紀園這個案子的發展沒有絲毫興趣,隻是點了點頭。長時間的沉默,周健不知道接下來應該說些什麽。
“你……你過得好嗎?”
“嗬嗬,在這種地方,定時起床,定時吃飯,定時做運動。我這一輩子頭一次過得這麽好,不用絞盡腦汁,不用勾心鬥角,你說我過得好不好呢?”
那一瞬間,周健仿佛覺得楚洪波的玩世不恭又回來了,可是再看看麵前的人,以就猶如一潭死水。
周健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監獄是一個牢籠,在這裏麵,楚洪波是一個被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和被監禁的人,可以用好來形容嗎?
楚洪波知道最後,都沒有翻供,他沒有供出任何人,秦孝武最後能做的也隻是讓楚洪波燒了兩年牢獄之災。金國強被判了死刑,緩刑一年,可是誰又知道,他是不是另一個替罪羊呢?
原來的楚洪波,為了權利,去爭奪,去算計,甚至去害人;為了金錢,去貪汙,去受賄;為了愛情,去傷害,那能叫好嗎?
外麵的世界又何嚐不是一間監獄呢?
每個人都被困在裏麵,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得按照所謂的社會道德,社會底線去做事,庸庸碌碌地活著。
“好好改造,爭取早點放出來!”
周健說了一句最沒創意的話,這句話似乎成了探監專用語。
“我現在43了,判了二十年,出來也就63了,什麽都沒有了!”
周健有一種衝動想握住楚洪波的手,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心,但是,他不能。
“秦大哥一直在外麵等你,他辭了興遼油田的工作,在監獄附近租了房子,他說,他會一直等你!”
“小文,小文,小文……”
楚洪波的聲音更加蒼老了,他反複呢喃著秦孝文的名字。
“這是我做不到的!”
“周健,我一直欠你一句對不起!”
楚洪波猛然抬起頭,那雙眼睛突然又恢複了以往的深邃。
“算了,都這個時候了,我已經不在乎那句話了!倒是秦大哥,你欠了他太多!”
“我對不起所有人,夏天、小琴和你,我都對不起!但是我唯獨對得起秦孝文!”
“洪波,我還是那句話,很多人都在等著你,我會讓夏天來看你的!”
“真的嗎?”
楚洪波這一輩子可能從來沒有如此地像一個父親,即使楚夏天不是他的親生兒子。楚夏天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楚洪波常常發呆地看著楚夏天,然後厭惡地離開,這個孩子的身上留著秦孝文和夏小琴的血液。楚洪波恨。
“我會盡量!時間到了,我該走了!”
周健走出了監獄,隔著高高的牆,周健什麽都看不見。他看不見楚洪波的未來,也看不到自己的過去。他很想去綠雲療養院看一看鍾雨,可是有很怕見到他。
原來這些年,不隻是他,鍾雨也變了。
以前的鍾雨不會如此地寬容,他隻會死死地困住周健,兩個人不能一起生,那麽就一起去死。
周健曾經想一輩子陪在鍾雨的身邊,可是被鍾雨斷然拒絕了。鍾雨忘不了周健那一聲淒厲的叫聲,他知道那個楚夏天在他的心中已經無可取代,可是周健自己卻不知道。
“哥,我明天就要考試了!”
楚夏天一直沒有放棄要考上東聯大的夢想,這也是為什麽兩個人選擇留在奉陽租房子的原因。周健知道徐晶和趙玉田也留在了奉陽,但是奉陽太大,他們沒有再見到過,也沒有再聯係過,就像是約定好的一樣。
“嗯,去年錯過了,今年要好好考啊!我看你平時的成績應該沒有問題!”
周健想摸一摸楚夏天的頭,卻發現他竟然已經比自己高出了半個頭。
“你長個子了?”
“嗯!哥,你還記得那個約定嗎?”
楚夏天突然靠過來,緊緊地貼著周健,眼中有些火花,曖昧不明。周健渾身一顫,這樣的楚夏天和楚洪波好像。
“你說,等我考上東聯大的這一天,你一定會好好地獎勵我,隻要是你能辦到的!”
楚夏天有些邪氣笑了笑,手指玩弄著周健有些略長的發梢。
“等考上了再說!”
周健咽了咽口水,躲開楚夏天的懷抱,開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
“好,我今年一定會考上,哥,你可不許食言啊!”
那個約定,周健沒有忘記,隻是那個時候一切都還太美好,他不想想起。鍾雪和陳慧慧不知道去了哪裏,周健隻知道趙博通花錢打通關係保釋了鍾雪,而後在保釋期間,她竟然就消失了。鍾雨說曾經接到過鍾雪的電話,電話是美國的號碼,電話中隱約能聽到一個年輕女孩歇斯底裏的喊叫聲,像瘋了一樣。
也許,那就是陳慧慧,周健想。
“一言為定!”
“好!”
楚夏天還是沒有放過周健,他輕輕地吻上了周健的唇,將他帶進了唯一的一間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