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秦孝文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隨後又換上麵無表情，他看了看站在一邊的楚夏天和蹲在地上的周健，臉上又扭曲了一下。
“夏天，帶周健進去吧！”
楚夏天恨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就算楚洪波的初衷是好的，可是讓周健直麵失去女兒的痛苦卻是十分巨大的。楚夏天扶著已經哭得筋疲力盡的周健進了裏屋，將他好好地放置在床上。等他去客廳給周健拿水時，楚洪波和秦孝文已經離開了。
楚洪波站在小區的花壇邊上，背著風點了一顆煙。這個時間，小區裏的行人並不是很多，除了一些遛彎的老人，幾乎看不見年輕人的身影。
“什麽事？秦大科長！”
楚洪波陰陽怪氣地問了一句，他顯然還在為秦孝文交出財務報告的事情而生氣，就算楚洪波知道，以秦孝文的性格，他一定會交出這份材料，隻是當秦孝文真的做了的時候，心裏還是為他的大公無私而傷心。
“你去自首吧！我和我哥說好了，隻要你願意把其他人供出來，是可以減刑的！”
“呦，是組織上派你來的啊！除了美人計，你還有這招呢！”
秦孝文的臉變得很紅，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確實實在用自己的身體感化楚洪波去自首，隻是聽起來，覺得自己很卑鄙。
“洪波，隻要你去自首，我，我可以……”
“切，你太下賤了吧！你忘了當初是誰說的，永遠不會放過我！你別忘了，你不過是我向往上爬的一顆棋子！”
楚洪波說出這些話，心裏卻沒有一點得意。
“我都知道了！”
“知道了！你知道什麽了？”
楚洪波拿下嘴裏的香煙，怒視著秦孝文。
“小琴都告訴我了！都是穆籽的陰謀，不是嗎？我就知道，你是不會騙我的！”
秦孝文的情緒很激動，幾乎要撲進楚洪波的懷裏，楚洪波連忙往外推他。
“你瘋了？我現在的名聲你不是不知道，你也不想在興遼混了！”
“你還是這麽為我考慮！”
秦孝文竟然像個初戀的少年一樣，染紅了雙頰，楚洪波一愣，又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二十幾年前，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年紀。
“洪波，自首吧！求你了！”
楚洪波還是把秦孝文拉離開自己的懷抱，坐在了花壇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有些事情，就算是我死，也不能說出來！”
“有人逼你是不是？有人威脅你是不是？”
秦孝文蹲在了楚洪波的麵前，抬頭看著這個自己用了幾乎一聲去愛去恨的男人。
“我死，我身邊的人能活！你明白嗎？再說，菲菲的死就是個警告！”
秦孝文聽說了周健女兒的事情，他垂下眼瞼。
“你很在乎周健？”
像是個問句，又像是個陳述句。楚洪波自覺失言，想解釋，卻發現他根本找不到合適的理由。當地震的時候，夏小琴把真相都告訴他的時候，他就下定決心要和楚洪波回到過去。秦孝文曾經想過，如果兩個人的感情不像二十年前那樣，他該怎麽辦。他當時信心慢慢，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楚洪波，他都相信，他們兩個人誰都沒有變。可是，周健的闖入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楚洪波沒有回答，答案已經在兩個人的心中。秦孝文起身，坐在了楚洪波的身邊，他將頭靠在了楚洪波的肩頭，低低地呢喃。
“我們還能回到過去嗎？”
微風吹散了兩個人的思緒，秦孝文的思緒飄回了二十年前。當他看見回城名單上赫然沒有他秦孝文的名字，有的隻是楚洪波和穆籽，他以為楚洪波和他在一起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一起回城，一起生活的承諾都成了狗屁。他當時並不知道，自己得知恢複高考之後喝醉的那個晚上，和楚洪波的野外的一幕幕激情，都被穆籽看在眼裏。一直以來心急頗深的穆籽，麵對著母親重病不能回城和暗戀的楚洪波竟被男人奪走的雙重打擊，終於還是以此要挾楚洪波更改回城的名單。楚洪波不是沒有想過，把自己回城的機會給穆籽，可是陰險如她，死活要代替的是秦孝文回城的位置。那樣的年代，如果被公布了同性戀者的身份，基本上不自殺，也得受到所有人的唾罵。楚洪波覺得自己是無所謂的，可是臉皮薄的秦孝文又怎麽能受得了。
楚洪波照著穆籽的要求做了，但是他是一定不會拋下秦孝文一個人離開興遼的。他做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一輩子兩個人留在興遼。這個時候，夏廠長竟然找他談和夏小琴的婚事，竟然說夏小琴和秦孝文是一對。楚洪波沒有想到，他為之付出一切的愛人竟然一直是在利用他，秦孝文真正喜歡的原來是女人，原來是夏小琴，他這才明白，為什麽那麽巧救下了被流氓騷擾的夏小琴，為什麽兩個人看起來有說有笑的。
楚洪波起初並沒有答應，然而在秦孝文怒氣衝衝地來質問他和夏小琴的關係時，楚洪波就明白了一切，他答應了和夏小琴的婚事，他要報複，他要讓秦孝文也感受到得不到愛人的痛苦。
種種陰差陽錯的命運交織在了一起，在楚洪波和秦孝文之間築起了一張網，兩個人可以互相張望，卻永遠也不能擁抱彼此。
“是啊，我們還能回到過去嗎？”
楚洪波輕輕地重複秦孝文的話，無論是和秦孝文，還是和周健，都無法回到過去了吧！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與其在原地緬懷，還不如繼續向前。他剛和夏小琴結婚，就後悔了。就算秦孝文不愛自己，大不了當兄弟陪在他的身邊，也未嚐不是一種選擇。可是當秦孝文怒闖進舉行婚禮的食堂，那種憤怒與不甘，讓楚洪波的胸口燃氣怒火。秦孝文有多愛夏小琴，他就有多恨秦孝文。楚洪波又想到了周健，他似乎一直在傷害周健，就連菲菲的死也有他的一分責任。
此時的周健正愣愣地坐在床上，身體因為哭泣而虛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