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徐晶坐在小屋的地上，手裏拿著周菲雨最喜歡的布娃娃，她的嘴裏哼著一首聽不出任何旋律的歌。隻有周健知道，那首聽不出旋律的歌是周菲雨每晚央著徐晶唱給她聽的兒歌，那曲子很歡快，歌詞是描寫春回大地的生機盎然。
可是現在聽來，沒有一絲歡快，隻剩悲傷。
周健站在小屋的門口，就那麽看著徐晶。她抱著那個娃娃，就像抱著剛剛出生的周菲雨一樣，徐晶輕輕地撫摸著娃娃的麵頰，將自己的臉貼緊娃娃的臉頰。
周菲雨的出生帶給周健夫妻的喜悅超過了一切，是這個孩子讓周健體會到了一個家庭真正的意義。
現在，周菲雨沒了，這個家終於失去了繼續維係的理由。
周健的手緊緊地攥著門框，指甲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
徐晶仍舊輕輕地唱著，已經忘記的歌詞，就用哼唱代替，她不停地唱，想讓沒有回家的女兒能聽到這歌聲，找到回家的路。
菲菲沒有死！
徐晶在心裏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直到說服自己真的相信。
可是她怎麽還不回來呢？
徐晶抱著那個布娃娃，娃娃的頭發因為沒有小主人的打理，而糾結在了一起。徐晶伸出手指，緩慢地給娃娃梳理著頭發。這個娃娃是周菲雨去年生日時，周健送給她的禮物。徐晶當時是不想買的，因為周菲雨真的已經有太多的布娃娃了，可是周健不忍看女兒含淚央求的樣子，給她買了這個布娃娃，為此，徐晶還說周健太溺愛孩子。如果時間可以倒流，隻要周菲雨不死，哪怕買下所有的娃娃，徐晶都願意。
周健再也看不下去，他將小屋的門關好，來到了客廳。馬豔麗坐在客廳裏不停地唉聲歎氣，趙玉田也坐在那兒，愣愣地出神。
“好好的孩子，怎麽說沒就沒了呢？菲菲啊！”
馬豔麗低聲地啜泣著，周健看了看馬豔麗，沒有說什麽，走進廚房，想做些吃的給徐晶。趙玉田也站起身，跟著他一起進了廚房。
“喂，你打算接下來怎麽辦？”
“什麽？”
“你和小晶還離不離婚了？磊哥把這事都跟我說了！你不要再拖累小晶了，既然喜歡男人，就趕緊放了小晶吧！”
趙玉田靠著廚房的門框，滿眼的鄙夷。周健心頭一戰，難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喜歡男人了嗎？那麽是不是和楚洪波的事情也暴露了呢？
“你不必擔心，我也是偶然看見的，其他人還不知道！我沒那麽卑鄙，不會拿這些當要挾的！”
趙玉田看出了周健的擔心，好心地補充了一句。
“多謝！如果小晶希望我放手，我絕對不糾纏！但是，她如果需要我在她身邊，我也不會丟下她不管！”
周健心裏暗暗讚歎趙玉田是條漢子，但是也不希望把徐晶當成物件一樣讓來讓去。周健現在想做的，隻有好好地安慰徐晶，使她忘記悲傷。
“我懂了！我一定會讓小晶明白，隻有我能給她幸福。”
周健輕輕地笑了笑，眼前的男人也許真的可以給徐晶帶來幸福也說不定。
這個時候，周健聽見了雷鳴般的砸門聲，連忙閉了火去開門。徐磊正睜著血紅的雙眼砸門，看見周健，上去就是一拳。周健被打得吃痛，扶住身後的飯桌才勉強站住，馬豔麗也被嚇了一跳，連忙去拉自己的丈夫。
“磊子，這是咋了？你別打周健啊！”
“你個老娘們給我放手，我今天就打死這個兔崽子！周健，我操你媽的，你騙得我們老徐家好慘啊！”
徐磊說完，照著周健的臉頰又是幾拳，周健沒有還手，他隱約覺得徐磊的怒氣很不尋常。周健躺在地上，抱著肚子，徐磊瘋了一樣地不停踢打周健。趙玉田見情況越來越糟糕，趕忙過來拉架，雖然他也想狠狠地打周健一頓，但是現在的時間地點都不太適合。
“磊哥，咋了！你再這麽打，要打死他了！”
趙玉田的體力要優於徐磊，狠狠地將徐磊拉住，徐磊的怒氣漸漸平靜了一些，但是嘴裏還是罵罵咧咧的。
“周健，我們徐家哪裏對不起你了？你說啊？我媽對你比我這個親生兒子都好，我妹妹更是一心一意地跟著你，我徐磊把你當親兄弟啊！你呢？啊？你他媽的喜歡男的，那你跟我妹妹扯什麽啊？啊！”
徐磊大聲地咆哮著，到了最後，聲音也變得嘶啞，抱住頭蹲在了牆角。周健仍舊躺在地上，血從額角流了下來，流進眼睛裏，眼前變得一片血紅。
“磊子，你說什麽呢？什麽喜歡男人啊？”
馬豔麗睜大眼睛瞪著周健，滿臉全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什麽喜歡男人？他和楚洪波的那點破事，現在整個油田都知道了！靠，我早就覺得你們倆不對勁了，沒想到這麽惡心！周健，我他媽的真實看錯你了！是我害了小晶啊！我害了我自己妹妹啊！”
“啊？周健啊，你這是咋了？你是不是有病啊？怎麽喜歡男的啊？難道，難道上次小晶跑回奉陽，是因為楚洪波！天啊！”
馬豔麗癱坐在了凳子上。
徐磊抱著頭，嗓子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卡著一樣，想哭都哭不出來。他這輩子最珍惜的妹妹，卻被他親手推進了火坑。他後悔，後悔為什麽當初要帶周健回家過年，為什麽要介紹周健給自己的妹妹認識，為什麽要鼓勵自己的妹妹和周健結婚？
周健慢慢地起身，向廚房走去，因為傷勢不算輕，差點摔倒，趙玉田伸手扶了周健一下，皺著眉頭低聲說道。
“不是我說的！”
“我知道！”
“你要幹嘛？”
“鍋裏的麵條再不乘出來就不好吃了，小晶喜歡硬一點的！”
趙玉田鬆開手，看著一瘸一拐的周健，心裏升起一絲莫名其妙的酸澀。就算這個人是同性戀，但是誰又能保證，他真的沒有哪怕一點點喜歡徐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