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雲水河邊烏篷船
尚書夫人款款落座,未及三寶郎問候,一腔關切溢於言表。
??“寶先生,今天累了吧?是不是也餓了?”
??“回夫人,不餓也不累。感謝夫人垂愛,三寶郎受寵若驚,夫人不要這麽客氣啊。”
??“看看,我才客氣一句,你便客氣這許多。”
??慕白公子看著娘親對三寶郎這麽熱情近道,突然間覺得有點兒怪怪的。正想回稟玄武塔下的工程進展情況呢,卻發覺母親似乎並不關心這件事。
??“三寶郎,今年多大了?”
??“回夫人,晚生年華虛度一十九歲矣。"
??"喔。家中還有何人?”
??“家嚴早年駕鶴西去,幸好與母親相依為命。”
??尚書夫人聽了三寶郎一番對答,心中又愛又憐:“老身倒有個主意,說了又怕寶先生怪我唐突,正猶豫不決,但不知當講否?”
??三寶郎蔚然一笑,抬頭看向尚書夫人:“夫人,有何疑慮,但講無妨。三寶郎定當竭盡全力,以報貴府知遇之恩。”
??尚書夫人雲眉一展,爽朗地一笑。完全摒棄了夫人的驕矜與威嚴。三寶郎感覺一下子溫暖許多,瞬間拉近了貴賤之間那道亙古隔閡的距離。他不知道尚書夫人這一笑,跨越了千百年來上下之交的鴻溝。他當然更不知道,夫人的這個主意徹底改寫了他人生篇章。
??慕白公子見了母親的一言一行,有點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可是,尚書夫人的一番納嗣之意,怎麽好明白表述?談話眼看就陷入僵局,這時門外的尚書府賀管家急匆匆來稟報玄武塔下的狀況。
??“夫人,少爺。那洞穴裏的水甚是奇怪,幾十號人打了半天,那洞穴裏的水並不見少了分毫。”
??“啊!還有這種事?”
??“夫人。還有更奇怪的,這水乍打上來顏色是黑的,等那麽一會兒,又突然變的和平常之水無異。您說怪不?”
??尚書夫人大吃一驚,疑惑地看著三寶郎。
??“夫人,慕白公子。不如先去觀察一番,再做打算。”
??眾皆稱好。時間不大,就來到了玄武塔下。
??三寶郎繞著下水口處溜達,一邊悶頭尋思。此時日正中天,正是十二時辰之中,陽中之陽時候。而黑水屬陰,見陽氣則散。那麽可以肯定,洞穴之中定有妖孽。他轉到洞口,向下探視,此時陽光正好,洞穴內一覽無餘。但見裏麵的水麵絲毫沒有減少,這是所謂的“真水”無疑了。照這樣速度下去,什麽時候才能舀幹洞穴裏的水?什麽時候才能令那妖孽露出真身?看來,要想盡快水落石出,一睹廬山。非請我那“寶壺”不成!
??他主意已定:“慕白公子,我看下午也不必幹了,留下幾個看場地的,讓其他人都先休息去。我要回家一趟。”
??臨走再三囑咐,夜裏千萬不要讓工人單獨行動,以防不測。
??尚書夫人得知三寶郎將要回家一趟,不知其故,內心十分憂疑,待細叩其情,他隻是不開口。既然執意要走,這母子兩個無奈。慕白公子吩咐準備車馬,命一得力勁仆送一送,一來節省時間,二來少受些顛簸之苦,關鍵是要保來去平安。
??三寶郎一概不用,隻騎一匹快馬,來去也許十二三個時辰足矣。並囑咐尚書夫人母子不要著急,一切等他回來再說。
??經過一天的勘察與推斷,知道洞穴之中的妖物,已有吐納三味真水的功力,證明頗有些道行。雲龍湖水脈上接蒼天,與怒江同一水係。假若妖獸運起法力,三味真水無窮無盡,甚至再興風作浪,後果不堪設想。隻待我取來羲皇聖物寶壺,方見真章。
??三寶郎一路快馬加鞭,一路心中盤算,不敢稍有懈怠。
??來到梅園紅樓,已是亥時初刻。娘親被驚醒,,略略敘了一些閑話,就拿好東西,照原路返回。
??也不知是什麽時候,黑暗裏,見前麵彎彎一帶溪水,發出幽幽的亮光。三寶郎尋思大概是雲水河地方。到得此地,離尚書府也就不遠了,心裏一陣輕鬆。
??正高興間,驀然,雲水溪裏飄出一團黑氣,挾著一股刺鼻的腥臭撲麵衝來。嗯?怎麽又是這種味道?他一下子想到前天臨來之時,也是在這個地方,感應到這種陰邪的氣場。不好,我得小心啦!他連忙凝心運氣,周身罩起一團紅光黃光屏,護住三百大小穴道。
??可是坐下的快馬突然悶哼一聲,一個失蹄,竟倒地不起了。
??冷不丁,三寶郎跌倒塵埃。他罵聲晦氣,爬起來,就地裏雙手來拉倒地的坐騎,尋思好繼續趕路。不料那馬竟然一動不動,伸手摸時,已經了無氣息。原來,連續的奔波,坐騎正氣已虛,又被剛才一陣陰邪之氣衝撞,直中髒腑,一命嗚呼了!
??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這味道,這氣息,這股陰邪的勁頭,怎麽和雲龍湖所遇那麽相似?一匹健馬,尚不堪此陰邪一擊,想我三寶郎若無一身道真元氣,恐怕已是死過多回矣。他摸索著,四周全是黑霧籠罩,天空似乎又下起絲絲的細雨。哪裏還尋得來時之路?
??這便如何是好,也不能坐在這兒幹等哎,他一邊運氣護體,一邊四下裏張望。
??“哇嘔--哇嘔——”雲水河邊的林子裏傳過一聲夜梟的悲鳴,不禁讓他毛骨悚然,隻覺得脊背上隱隱冷汗。驚恐之間,但見前邊有一處亮光,暗夜裏,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莫非是看護林場的人家?他向燈光走去。近了,才發覺那有什麽看林人,分明是雲水河邊的一條烏篷船。船頭掛著一個馬燈,一個人影也沒有。幽幽的燈光烏蒙蒙的,灑在黑漆漆的烏篷船上,怎麽感覺都是陰森恐怖!
??三寶郎遲疑不前,偏偏天不作美,細密的夜雨打在身上,一會兒衣服就沁透了,寒氣逼人。他打個寒噤,決定還是先到船篷裏避避雨。
??他掩一掩衣襟,摸摸懷中的寶壺還在。就迷迷糊糊放心打起盹來。睡夢中,寶壺突然,忽閃忽閃一陣發光,漸漸光芒越來越大,越來越強,空氣頓時溫暖許多。三寶郎感覺似是躺在陽春三月的草坪上,十分愜意,他嘴角上泛起一絲笑意。
??正打算再繼續睡一會兒,驀然懷中的寶壺,就金龍盤漩渦裏,出現一個姑娘的身影,頭頂大紅罩頭,坐在喜床邊上,腥風襲來,粉衣飄飄,雙肩一抖一抖,似乎是在哭泣。這情形怎麽和昨夜夢中所見,一模一樣?
??他猶豫,看來這姑娘有求於我,這麽三番五次地現出身影,一定是在暗示什麽。他壯起膽子,正欲詢問。隻聽的寶壺中的粉衣女子一聲歎息,一聲啜泣,一邊哭訴起來。
??“三寶郎公子,你怎麽才來,再晚一時,奴家小命休矣。”
??三寶郎大吃一驚:“你是何人?”
??“哎——公子啊,公子,果然是貴人多忘事。如今奴家求著你了,你卻裝作不認識。”
??三寶郎越發陷入五裏霧中:“姑娘,請恕晚生愚鈍,實在不知你何許人氏。”
??粉衣女子幽幽歎了一口氣:“‘半壁山房待明月,一杯清茗酬知音’。可惜我如今落魄如斯,不要說什麽香茶,就是喝口涼水,都是腥臭的。”
??三寶郎聽到這裏既驚又喜:“你是丫鬟香珂?”
??“什麽丫鬟香珂。奴家本是八公主龍月兒!”
??三寶郎一躍而起:“大膽!你是人還是鬼?龍月兒把龍族金丹吐給我了,我親眼看見她從我懷裏,被怒江暗流卷走。哪裏還有龍月兒在?”
??粉衣女子嚶嚶啜泣:“狠心賊的三寶郎,虧你還記得我這點兒好來···”
??三寶郎不再疑惑,站起身來,抱著龍月兒就不放手了。兩個人抱頭痛哭,一別半年,生離死別,隻道陰陽相隔,而今再見,可不是天上人間,死去活來?他心裏又疼又酸,這份失而複得的僥幸,這份上蒼眷顧的因緣,究竟是幾世修來?
??他緊緊地抱著她,生怕她再一次從自己的懷裏弄丟。
??原來那日,龍月兒將龍族精元吐給三寶郎,玉體一軟,如同一縷飄逸的柳絮,瞬間被怒江洪流劫掠而去。似一葉飄萍,芳魂渺蕩之時,正好雲龍湖的八百年老鱉精趕來,欲為龜精袁福助陣。不巧,正撞上半死半昏的龍月兒,在激流中浮沉。於是,就將她劫掠到鱉精老巢裏來。
??這隻八百年的老鱉精,卻有著千年的道行。和怒江龜相袁福本是拜把兄弟,俗名融祿。袁福當道之時,融祿助紂為虐,與袁福老龜精沆瀣一氣。劫來童男童女,助龜精榨血煉丹。尚書府公子李慕白的兩個姐姐,就是被他卷入雲龍湖害死的。如今劫來龍月兒,打算與她拜堂成親,利用龍族尊貴的血統,提升他的道行。龍月兒自始至終,以死相拒。不得已,鱉精融祿將她鎖在喜房半年之久,直到今天。
??二人回神,正待細敘衷腸。不料龍月兒赫然不見。但聽腳下傳來一聲沉悶的奸笑,這聲音如毒梟夜啼,令人驚悚。
??“哈哈——三寶郎。你師徒二人傷我義兄袁福之命,今夜叫你血債血償。”
??“你是何方妖孽?怎知我三寶郎名字?”
??“明人不做暗事,我乃袁福結拜義弟,融祿是也。三月十五日怒江一戰,你仰仗紅狐胡雪兒的紅船法力,得以上天下海,才傷了龜相之命。今日憑你赤手空拳,還不是白白送死?我早知你回梅園必定路過此地,故而以龍月兒誘你。此時你單槍匹馬,我融祿敬你少年才俊,膽氣過人。那麽,你選一種死法吧。”
??三寶郎恍然大悟,千保密萬保密,他還是知道了我的行蹤。隻道是他會對尚書府家丁下手,沒想到老鱉精竟敢打起我的主意來。
??一念未了,“嗚”的一聲,腳下的烏蓬船突然一個翻滾,就變成了一隻碩大的老王八。攪得雲水河逆浪滾滾,翻天覆地。
??三寶郎應聲落水,刺骨的冰冷寒徹心髓,漫胸沒頂,眼看危機四伏,生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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