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52

  夜寒時把浴室和衛生間檢查了一遍, 結果當然是沒人。


  他直覺夜寒亓有點不對勁, 但是又實在想不通動機和理由。


  夜寒亓半閉著眼睛,陷在沙發里,看上去有點昏昏欲睡的模樣。


  夜寒時剛想再問些什麼,門外忽然再次傳來腳步聲。


  「少爺少爺,」是小丫頭阿紅,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斷斷續續地說:「剛剛……門衛那裡傳來消息, 說是……少奶奶……少奶奶開著一輛瑪莎拉蒂……出去了!」


  夜寒時眉心一跳,立刻大步過去, 「什麼時候?」


  阿紅:「門衛說……不到十分鐘。」


  話音未落, 夜寒時已經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走廊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旋即安靜下來。


  死一般的寂靜。


  沙發上的夜寒亓揉揉額角,慢慢睜開眼睛。


  「唉,大麻煩終於走了,」他鬆了松胸前的領帶,起身, 走到衣櫃前,打開門。


  他俯身,看著柜子里淚流滿面的朱玲玲, 語氣溫柔得好似情人間的呢喃絮語:

  「寶貝, 怎麼哭了?你看, 我說話算話, 為了讓他乖乖進來給你看一眼, 差點都要被發現了呢。」


  如果朱玲玲能動的話,真想吐他一臉口水。


  夜寒亓看出她眼底的恨意,也不生氣,仍舊笑眯眯地,彎腰輕輕鬆鬆把她抱起,宣佈道:「該出發了,我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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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宅是建在半山腰上的,出門就是一條寬敞僻靜的公路,往上盤旋直至山頂,往下筆直通向市區。


  夜色愈濃。


  雖然已是六月,但今晚,卻好像格外地冷,冷得滲人。


  夜寒時咬著牙,驅車繞過一個又一個路口,街道兩旁燈紅酒綠繁弦急管,行人往來熱鬧非凡。


  他第一次發現這座城市居然這麼大,一個人落在裡面,就像是針掉進了大海。


  不知不覺開到了市中心,勞斯萊斯幻影混在擁堵的車流中,半天都沒能往前挪動一步。


  夜寒時臉色冷得像冰,拿起手機。


  「找到了嗎?」


  「沒有,」對方說,「不過我們已經申請去查道路監控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你也先別急,琳娜或許只是出去散散心,買個零食什麼的……」


  夜寒時沒等他說完,乾脆地掐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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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郊外。


  一條荒蕪人煙的柏油馬路,中間正停著一輛純白色的瑪莎拉蒂。


  宮南溪垂著頭站在路邊。


  過了沒多久,遠處一道明亮的車燈刺破黑暗,暗灰色的法拉利猶如魅影,眨眼間便開了過來。


  車停穩后,夜寒亓去副駕駛抱了朱玲玲下來,走到瑪莎拉蒂旁邊。


  宮南溪木楞愣的。


  夜寒亓回頭看她一眼,喊:「溪溪?」


  宮南溪一愣,害怕似的躲開了他的目光,垂眸,摁下了手裡的車鑰匙。


  車門緩緩升起。


  夜寒亓動作輕柔地把朱玲玲放在暗紅色的真皮座椅上,然後脫下她身上的風衣外套和帽子,遞給身後的宮南溪。


  宮南溪伸手接過,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夜寒亓的,她條件反射般地往後退了一步。


  「溪溪,你很冷?」夜寒亓平淡地說。


  宮南溪慢慢搖頭。


  「可你的手一直在抖,快把你的外套穿上吧,別凍感冒了,」夜寒亓笑著,拿過她手裡的車鑰匙。


  宮南溪沉默地看著他的背影。


  以前,她最愛的就是他的沉著淡定,無論去哪裡做什麼都計劃周全,能給她滿滿的安全感。


  但現在,最讓她心驚的,也正是他的沉著淡定。


  明明是殺人,他卻表現得如此輕描淡寫,好像早就駕輕就熟了一樣。


  宮南溪心裡一陣迷茫。


  她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真正認識過眼前這個男人。


  夜寒亓彎腰,親手給朱玲玲繫上安全帶。


  「乖女孩,別怕,上帝會接你去天堂的,」夜寒亓撥開她額前濕漉漉的劉海,在那光潔的額頭溫柔地印上一吻。


  「明天,哦不,最遲後天,我就會送你的母親上去陪你的。」


  他如承諾般鄭重其事地說,精緻的眉眼在月光下顯得愈發英俊,像一位高貴的王子。


  但是朱玲玲已經完全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夜寒亓俯身,摁下了啟動鍵,然後設定好時間。


  車門緩緩關閉,3.0L雙渦輪增壓引擎發出高亢的咆哮,速度級別為Y的寬厚輪胎像蓄勢待發的野獸爪子一樣緊緊抓住地面,三十秒的蓄力之後,一聲低吼,瑪莎拉蒂化身閃電,宰著駕駛座上淚流滿面的朱玲玲,像一隻賓士的雄獅般頭也不回地向前衝去。


  宮南溪腳下一軟,跌坐在地,整個人不可遏制地顫抖起來。


  而夜寒亓卻似享受般地露出一個詭異迷幻的表情,用英文低聲說了一句:「老天,這真是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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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四點,夜寒時終於得到準確消息,夜家那輛瑪莎拉蒂已經出了五環,開到郊外去了。


  他立刻驅車調轉方向。


  開到半路,忽然又一個電話打來。


  「阿時,你先找地方停一下,」付琛的口氣十分強硬。


  夜寒時眉心一跳,在路邊停穩,輕呼了兩口氣后道:「你說。」


  「408國道發生車禍了,出事的是一輛白色瑪莎拉蒂和一輛大型運載貨車……」


  夜寒時捏緊方向盤,指骨泛白。


  「那個瑪莎拉蒂的車牌號查出來了,」付琛也不敢相信,但是:「剛剛警方已經打來電話……」


  聽筒里一片沉默。


  付琛小心地喊了兩聲:「阿時,阿時?」


  良久,那邊才傳來了嘶啞的嗚咽。


  夜寒時佝僂著腰,用兩隻手捂住臉,眼淚順著指縫滑了下來,細軟的碎發下,額角的青筋根根暴起。


  又是這樣一個冷到徹骨的深夜。


  只是這一次,身旁再不會出現那個眉眼清秀的女孩子,無聲而溫柔地抱緊他,安慰他。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夜寒時猛然拔下右耳里藍牙耳機,用力砸向車前窗,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絕望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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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大亮。


  付琛走到窗前,把乳白色的窗帘拉開。


  六月,窗外的花圃里一片蜂飛蝶舞,奼紫嫣紅,小榕樹枝繁葉茂,在陽光下舒展著婀娜身姿。


  他轉回視線。


  身後的大床上,夜寒時裹在深紫色的絲綢被子里,明明都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大男人了,睡顏偏還乾淨得像個少年。


  付琛嘆了一口氣。


  昏過去也好,總比清醒著痛苦強得多。


  他轉身,正要先去樓下看看,床上的人卻在這時輕輕動了一下。


  夜寒時揉揉眼睛,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阿時你……醒啦,」付琛輕聲說。


  夜寒時說:「嗯。」


  「那個……」付琛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起頭。


  「她的,」夜寒時半垂著眼眸,頓了一下,「身體在哪?我要接她回家。」


  「身體?」付琛皺眉,「在醫院啊,剛剛打電話說是還沒出手術室呢……」


  夜寒時一愣,「你說什麼?」


  「呃?我說她還在醫院……」


  話音未落,夜寒時連鞋也沒穿,光著腳幾步沖了過來,一把抓住了付琛的手,眼神亮的好像兩顆璀璨的星辰。


  「你是說,她還沒死?!」


  「呸呸,」付琛一臉無語,「你說什麼胡話,我什麼時候說她死了?」


  當時情況是大貨車緊急剎車,而瑪莎拉蒂撞進了國道旁邊的杉樹林,幸好最外面的一片都是綠化部門剛移植過來沒多久的幼樹苗,恰好起了一個緩衝作用,否則要是直接撞在後面的幾十年老樹身上,估計車子連人一起早就沒了。


  也幸好大貨車司機及時報警,叫來救護車。據他在警局的描述:一輛白色豪車跟瘋了一樣筆直衝了過來,當時就把他嚇得,差點魂都飛了,但是就在最後關頭,那車自己轉了個方向,就飛到旁邊的樹林里去了……


  夜寒時吸著鼻子笑了,眼眶裡蓄滿了晶瑩的淚水。


  付琛感覺有點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來具體哪來不對勁,他低頭看了看夜寒時抓著自己的那雙手,忙不迭地撇開了,兩個大男人搞這個動作,怎麼都有點……gaygay的感覺……


  夜寒時也沒在意,急急道:「你等會兒,我去換套衣服,然後你帶我去醫院。」


  付琛:「……好。」


  三分鐘后,兩人一起走出房間。


  對面房門也開著,夜寒時踟躇了一下,走了進去。


  吳姨正一邊抹淚一邊帶著兩個丫頭收拾要拿去醫院的東西,兩個箱子已經裝得差不多了。


  夜寒時喊了一聲:「吳姨。」


  吳姨轉過頭來,看見他,眼淚又是潸然而下。


  「我可憐的孩子,也不知道最近這段時間到底是怎麼了,一個個的,」吳姨哭得泣不成聲。


  夜寒時輕輕抱了她一下,「一切都會好的。」


  吳姨明顯愣了下。


  「走吧,我們先去醫院等消息,」夜寒時說。


  一撥人下了樓。


  「少爺少爺,」一個負責清掃的小丫頭跑了過來,「這是我剛剛在那盆黃楊樹里找到的,不知道是誰扔的,就卡在那葉子里。」


  她把一隻粉色緞面拖鞋和一部手機遞過來,解釋道:「這個手機原本是塞在拖鞋裡的。」


  夜寒時接過來,摁了下電源鍵,沒亮。


  「這好像是琳娜的手機吧?」付琛詫異地說,「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為什麼會把手機扔在這裡?」


  夜寒時也在思考。


  片刻后,兩人互視一眼。


  「我馬上去找這個手機的充電器!」付琛說。


  「不用了,」夜寒時摸了摸手機背面的星星圖案貼紙,說:「去我房間,我應該有這個型號的數據線。」


  付琛心中詫異:卧槽,沒聽錯吧?這個人不是一向最受不了手機充電器混用的嗎?


  不過眼下不是糾結這些廢話的時候。


  兩人心急如焚地等了一分多鐘,終於把耗盡電量的手機屏幕給點亮了。


  但是……有密碼。


  付琛自然是不知道的,夜寒時也拿這個毫無辦法。


  兩人面對面地沉吟了一會兒,付琛忽然靈機一動。


  「咱們快去找涵涵,他有可能會知道!」


  夜寒時瞬間醍醐灌頂,「他在哪?」


  醫院,手術室門外。


  小小的一坨抱著膝蓋,埋著頭,蜷縮在藍色塑料聯排椅上,看上去格外惹人心疼。


  往來路過的人都忍不住要瞅上幾眼。


  衝出電梯的夜寒時看到這一幕,頓時心都快碎了。


  「涵涵!」


  他的眼淚再次涌了出來。


  涵涵抬起頭,看見他,立馬跌跌撞撞地撲了過來。


  小腦袋埋在爹地的肩窩處,很快,打濕了一片。


  付琛跟在後面,心都有些發酸。


  這都什麼事兒啊真是,賊老天爺就這麼見不得別人好嗎?

  夜寒時安撫著小孩,父子兩的情緒都慢慢穩定下來。


  手術室的紅燈亮著。


  「涵涵,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他給小孩擦了擦眼淚,「爹地問你,你知道你媽咪的手機密碼嗎?」


  涵涵眼睛通紅,點點頭。


  付琛大喜,立馬把口袋裡連著充電寶的手機掏出來,「快快,解一下。」


  視頻、相冊、簡訊、MSN……一個個翻過去。


  女孩的生活很簡單,聯繫人里差不多就只有母親和Mike頻繁一點,照片的主角則大部分都是涵涵,或者她自己,有時笑得眉眼彎彎,有時扮鬼臉,有時嘟嘴比剪刀手……只有最後一張,是夜寒時。


  大約是在遊樂園的時候偷拍的,那時夜寒時正在給涵涵買棉花糖,她成功捕捉到他傻傻舉著坨蓬鬆如雲般的粉色棉花糖的半張側臉,光影比例都完美得恰到好處。


  夜寒時放下手機,靠在椅背上,沉重地呼出一口氣。


  付琛抱著涵涵在旁邊繼續找線索。


  過了半晌,他忽然咦了一聲。


  夜寒時望過去:「怎麼了?」


  付琛說:「錄音機居然有段音頻。」


  每個手機好像一直都有這個功能,但現在的生活快節奏慣了,人們總是喜歡直觀的圖像多一些,有事沒事錄歌視頻拍張照多方便,倒是真快遺忘了還有錄音這麼個軟體。


  夜寒時問:「什麼時間?」


  付琛打開文件詳情,驚道:「卧槽,就是昨晚!七點四十的時候。」


  夜寒時眸光一頓。


  「打開聽下。」


  一段不為人知的塵封往事徐徐拉開帷幕。


  二十多分鐘后,錄音結束。


  最後一句話停留在夜寒亓無比清晰的音色中。


  ——嗯?地窖的門怎麼是開的?

  夜寒時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


  付琛也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一片凝重的死寂中,涵涵忽然說:「這個人是不是還要去傷害我的外婆?」


  付琛倒吸一口涼氣:「!!!好像是的!」


  夜寒時霍然站起身,拿起手機大步流星朝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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