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046
過山車又開始減速了, 一突一突, 挪動到最高點,停滯幾秒,頭頂是明月當空,腳下是燈火通明。朱玲玲屏住呼吸,心窩一陣酸癢,這幾秒鐘簡直要把人逼瘋。
終於, 「呼啦」一聲, 好像解脫似的,過山車以幾乎垂直的角度載著他們往下衝去, 耳邊風聲尖嘯, 甚至蓋過了軌道的摩擦聲,失重的刺激讓所有人都在發了瘋一樣的拚命尖叫。
到了最低處,一個弧度大拐彎,緊接著,過山車放慢速度垂直往上攀爬,這個空當讓人緩了一口氣。
朱玲玲喘著氣扭頭看夜寒時, 他正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像是睡著了一樣。
朱玲玲搖搖他的手:「沒事吧?」
夜寒時慢慢睜開眼睛, 落入眼帘的是猙獰的鐵軌和無邊的夜幕, 他轉過頭, 看著身旁女孩擔憂的眼神, 很緩慢地勾了一下嘴角:「你……」
下一個字還沒說出來, 忽然眼前一花,又是一個跳樓一般的筆直下墜。
他抓緊她的手。
……
刺激是刺激,可後遺症還是挺大的,朱玲玲下來的時候嗓子都啞了,頭暈目眩,腿也發軟,反倒是旁邊的男人站得筆直,目光清醒,穿印著廣告的運動衫也不能掩飾一派清貴公子的氣質,在剛下來的這一撥東倒西歪的乘客中間顯得格外突出。
「能走嗎?」他低聲問她。
「能,」朱玲玲大喘了幾口氣,懷疑地看他,「你一點反應都沒有?」
「有,」他忽然拉起她的一隻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心跳有些快。」
朱玲玲:「……」
隔著薄薄一層衣料,貼著他的體溫,她的手心發燙,忙用力抽回把手來,說:「這要還不快,那就是怪物了。」
夜寒時嗯了聲。
這兒不允許久待,他們跟著其他人後面排隊出去,和涵涵會合,然後三個人一起往外走。
在快餐店隨便解決了晚飯,又繼續往前逛。
熱熱鬧鬧玩到十多點,一家三口的遊樂園之旅終於圓滿結束。
小孩大約也是第一次有爸爸媽媽一起陪同,連朱玲玲都能明顯感覺出來,他比之前幾次來的時候興奮多了,只要是兒童能玩的項目全來了一遍,連小兒科的蹦床和滑梯也沒嫌棄。
回程途中,三個人都有些睏倦地靠在後座上休息。
深夜22:53。
手機鈴聲響起。
朱玲玲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聽見夜寒時說了兩句話之後,低聲吩咐司機:「掉頭,去第一人民醫院。」
「出什麼事了?」她一下子清醒。
「陳爺爺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管家爺爺?這消息如同晴天霹靂,朱玲玲驚恐地問:「什麼時候的事?」
「剛剛,」他眼神愣愣的,指腹無意識地磨莎著手機屏幕,「才送去醫院。」
朱玲玲心說,不會吧,老人家每天晚上九點睡覺,這都快十一點了,樓上又不是沒有衛生間,怎麼會從樓梯上摔下去呢?
「別緊張,也許不是很嚴重呢?」她胡亂安慰著,這話說出來毫無說服力,老管家最近已然憔悴了許多,歲數又擺在這裡,就是平地上摔一跤恐怕後果都不堪設想,更別說是在樓梯上。
夜寒時一言不發。
到了醫院后,候在門口的阿紅兩眼腫得跟兔子似的,見到他們就是一連串的道歉:「對不起少爺少夫人,老爺子平時習慣早睡早起,我也就早早睡了,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嗚嗚……」
朱玲玲忙制止了她還要繼續哭哭啼啼下去的趨勢,說:「你先帶我們過去,然後把具體情況給我們詳細說一遍。」
阿紅擦擦眼淚,小聲說:「好。」
等到了手術室外,朱玲玲才發現,原來情況比她想象得更嚴重,老人身體多處受傷,頭部更是撞出了腦出血,現在正在實施急救手術。
手術室門上方的紅燈一直亮著,看得人心裡發慌。
夜寒時靜靜地坐在旁邊的長椅上,看錶情好像放空了一眼,半垂著眼帘,手握成空心的拳,搭在膝蓋上。
朱玲玲想了想,朝淚眼汪汪的阿紅說:「你先回去吧,司機就在下面,涵涵還在車上睡覺,你順便幫我把也帶回去。」
阿紅搖頭不願走,朱玲玲說:「你必須得回去,老爺子手術結束也不能立刻出院的,你明天早上早點過來,給他收拾幾套換洗的衣服和日用品過來。」
阿紅這才抽抽搭搭地走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走廊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手術室的燈亮著,不知道裡面到底什麼情況。
夜越深越涼,他們兩身上還穿著遊樂園的運動衫,短袖短褲,朱玲玲冷得直哆嗦,看他沒什麼反應,只得咬牙忍著。
凌晨兩點多,一名護士從手術室里出來,朱玲玲像見到救命稻草一片撲了過去,趕緊詢問裡面的情況。
「情況還不好說,不過老人年紀大了,手術可能還需要很久,你們不用一直在這等著,去旁邊找個房間睡一會兒吧,別凍感冒了,」護士說完,轉身走了。
夜寒時還坐在椅子上,低著頭,在慘白的日光燈下顯得有些……可憐,明明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動作,朱玲玲卻感覺此時此刻的他像一隻被人遺棄的小動物,蹲在路邊看著面前路過的人,一副無人認領慘兮兮的模樣。
短短半個月,才剛剛處理完親爺爺的葬禮,又迎來這麼一個噩耗,就連朱玲玲都覺得非常難過,也不知道他是否能接受得了。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是吧?」她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
夜寒時很緩慢地抬起頭,眼神很空。
過了半晌,他嗯了一聲。
「我去問問有沒有空房間能給我們,」她自言自語。
朱玲玲去找值班醫生,拿到了小休息室的房間鑰匙,然後回來跟夜寒時說,他也沒說什麼非要留在這裡等,乖乖地跟她去了。
兩人去了休息室,不到二十平米的一間房,裡面只有一張床,上面鋪了醫院獨有的白色床單被子,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消毒水味。
他們躺了上去,裹上被子,夜寒時把她抱得很緊,朱玲玲知道他一定又是想起了夜老爺子去世的那晚。他在害怕。
鬧鐘定了一個小時響一次,每一次鈴聲未起,他們便立刻爬起來去手術室門口看情況,但是一整個晚上,手術室門上的紅燈一直亮著。
直到第二天早上八點,阿紅和吳姨帶著一堆東西過來,大家一起在門外候著,終於綠燈亮起,同樣熬了通宵的醫生出來說:「手術基本成功,但是還有7天左右的危險期,而且後遺症不好說,還是要等病人醒來以後才能知道。」
所有人頓時鬆了一口氣。
老爺子從手術室轉移到重症病房,下午,才悠悠醒來,前兩天還說說笑笑一個人,現在只能躺在床上動動眼睛和手指,這些都是聽夜寒時跟醫生說的,重症病房規矩很嚴格,只允許一個人進去探視,醫生說這是腦溢血後遺症,什麼時候好、能不能好都是未知數,但這說明起碼病人的意識已經完全清醒了。
不幸中的萬幸!朱玲玲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祈禱一切能趕快好起來。
夜寒時的臉色也緩和不少,經過整整一晚上的煎熬,這樣的結果已經並非是不能接受的了,畢竟他們都在心裡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幸好,老天還給留了一絲希望。
回到家時朱玲玲都快虛脫了,飯也懶得吃,匆匆洗了個澡便直奔上床,被子把頭一蒙,便開始呼呼大睡。
這一覺無人打擾,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上午九點多,去樓下問吳姨醫院那邊的情況,得知一切穩定,她就輕鬆起來,悠哉悠哉地吃了午飯,然後去花園邊曬太陽。
陽光總在風雨後,烏雲上有晴空。
她一路哼著,沒想到又傳來另一個好消息。
電話是Mike打過來的。
「卧槽,明星效應好恐怖!五月刊預售一分鐘二十萬本被搶空,現在才上架一天,全國銷量已經超過了七十萬你敢信?」
朱玲玲彷彿已經看到了那頭Mike的震驚臉,十分想笑,說:「你還以為現在有幾個人真看什麼雜誌學習穿搭呀?網路上鋪天蓋地到處都是,紙媒早就沒活路了,做雜誌也不過就是賺點逼格以及流量粉絲的腰包。」
Mike說:「我這回是真服了,以前還瞧不上這些小明星呢,現在我們雜誌社以及我的私房錢全靠他們拯救了。」
朱玲玲嗤了一聲,「夜總才不會坑你私房錢呢,就算雜誌社沒做起來,他後面肯定也會自掏腰包還你的,你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
「喲喲喲,還沒結婚呢,就君子君子地叫上了?」Mike嫌棄地說,「他腰包里還有錢嗎?有錢為啥還要用我的?」
「好像是跟他大哥簽了什麼合約吧,我也不知道,」朱玲玲很不高興,「用你錢是給你面子,一般人的我們還不要呢。」
Mike很不屑地說:「快拉倒吧,夜家還沒分嗎?分了趕緊把錢還我,我還急著給我家荼荼買婚紗鑽戒呢。」
「婚紗?鑽戒?」朱玲玲震驚地問:「你們都要結婚了?」
Mike:「還沒……不過很快,哦對了,你趕緊給我出來一趟,幫我策劃一下怎麼求婚!」
朱玲玲:「……什麼時候?」
Mike:「現在!」
朱玲玲懷疑地問:「你確定?蘭荼有隱約表示過這個意願嗎?你家裡人都同意了嗎?」
求婚不是小事,如果對方不是真心愿意,陣仗規模越大越尷尬……她還清楚記得蘭主編說過不想嫁豪門,如果這個念頭還在的話,畫面簡直不忍直視,她很怕Mike會被……當眾打臉。
「睡都睡了,她還敢不願意?!」Mike語出驚人。
朱玲玲一愣,「EXM,你,你說啥?」
「嘟嘟——」
朱玲玲:「?」
她拿下手機一看,靠,通話結束,這小子居然敢掛她電話!
三秒鐘后,一串地址甩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