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是也不是

  梁泉也不知道和顧小道士說了些什麼, 次日夏山便沒再從顧小道士的臉上看出什麼不妥來。


  「師父,接下來我們去哪兒?」


  顧小道士收拾了包袱,看著站在他身邊地彘也沒有之前那種恐懼的感覺, 而是回答了夏山的問題,「坐車去。」


  夏山聽著顧小道士的回答, 知道大概是昨夜師父和他說了, 自也是背著包袱也走到了他身後,然後嘿嘿笑地看他。


  顧小道士知道昨日嚇到了夏山,夏山的模樣雖然有些搞怪,但是也逗笑了他。


  梁泉帶著身後數人到了這常樂鎮唯一的一家車馬行, 這兒的主管看起來沉默寡言,但辦事勤快, 很快就給他們安排了一輛馬車。


  許是因為在常樂鎮壓抑久了, 這車夫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給馬套上韁繩后才慢悠悠地帶著他們往外走。


  幾人接連上了車,彘歪著腦袋看著梁泉的一舉一動,夏山膽子比較大,問道,「你在看什麼?」


  「學習。」白水漫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夏山,然後靠在馬車牆壁上隨著震動搖晃,「學習怎麼控制。」


  梁泉攤開捲軸, 搖頭道, 「你不是貧道, 不比學習貧道的做法。」


  「總有可以借鑒的地方。」


  他們離開常樂鎮的時候, 寂靜的鎮口多了些人聲,隱約能聽到孩子嬉笑打鬧的動靜,那聲音很是清脆,也有些喧鬧,透過車簾飄入馬車內。


  夏山看了眼這個「罪魁禍首」悠然自得的樣子,一時之間也說不清楚到底該不該責怪彘。


  白水所殺的人都是將死之人,但是他畢竟是吃人的禍害。


  他那夜有一句話說得不錯,如果他遇到的人不是梁泉,而是其他和他法力相當的道人,這一件事該如何解決,尚未知曉。


  夏山思及此處,抬頭看了眼顧小道士,正好瞧見他開口道,「師兄,後面似乎有人跟著我們。」


  梁泉垂眉,聽起來有些輕,「無礙。」


  彘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看著外面,「你難道看不出來他們都是普通人?」


  顧小道士掀開車簾往後看了一眼,確認了后才看著彘道,「你為什麼跟著我們?」


  彘攤手,「喜歡。」


  顧小道士不比夏山,對彘的接受度沒那麼快,不過那種恐懼的感覺已經開始慢慢消失了。


  彘的回答很是不著邊際,他也沒理會,只是白了他一眼,然後繼續看著窗外的景色。


  他們離開的方向和來時的方向不同,但是也是需要走山路。來往行走間,山林翠綠,鳥聲清脆,走多了這樣寂靜的環境,人的情緒也在不斷變化。


  至少顧小道士是真的開始輕鬆了些。


  馬車噠噠,車輪滾滾中,他們朝著下一個地方而去。


  ……


  平安鎮是一個很普通的鎮子,和上個鎮子名字有些相似,但是百姓的情況可和常樂鎮完全不一樣。


  從鎮口進去的時候,馬車內的人都能聽到外面熱鬧的聲音。夏山冒出來問了一句車夫,「這裡怎麼這麼熱鬧?」


  車夫很久沒有出來了,看著平安鎮的熱鬧,略顯滄桑的臉皮帶著欣喜的笑容,「後生,你來的時候有沒有聽到鎮子口的水流聲?」


  梁泉淡笑著說道,「好山好水。」


  車夫聽著與有榮焉,他說道,「老朽以前也是這裡的人,平安鎮到了秋天的季節,河水反倒是暴漲,來往的船夫都這裡歇腳,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習俗,每逢這個時節,都會有個河上集市,附近的人都會趕來。」


  夏山笑著說道,「這可是不錯的習俗。」聽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車夫聽著也很高興,原本沉鬱的心情也好了許多。他滔滔不絕地給他們講解著平安鎮的事情。


  平安鎮的名字聽起來和常樂鎮有些相似,可實際上和常樂鎮卻是完全不相同的鎮子。這裡來往的行人很多,說是鎮子,其實看著像是個小城。


  連著坐了半個月的馬車,總算可以徹底腳踏實地,哪怕是夏山和顧小道士如今身強力壯,能下地也覺得很是舒服。


  梁泉和車夫交接完了后,找了間客棧隨意歇息。


  彘原本打算和梁泉一間,梁泉也沒有什麼意見,但是他臨時被顧小道士給拉走,說是有事要商量,然後回來后就順理成章開了三間房。


  夏山和梁泉咬耳朵說道,「師父,小師叔只是不想要你和彘接觸過多。」顧小道士總是覺得彘有問題。


  梁泉只是輕笑,並沒有多加約束,「別鬧出什麼事來,白水平時不會生氣,但是這樣的性格,要是惹怒了可就麻煩了。」


  正如老實人不發火,一發火可不是小事。


  夏山嘿嘿笑了兩聲,連忙說不會。


  「不過師傅,你為什麼讓他跟著我們,也沒有對他做什麼約束?」他有些好奇地說道,畢竟彘是異獸,這樣子隨意放在外面,真的好嗎?


  梁泉搖頭,淡聲道,「白水和別個不同,他所說的話,可信。況且,他身上有為師的靈氣,在還未消散前,不論去哪兒都能尋到他。」


  以彘的性格,是不會隨意亂來的。


  顧小道士和彘回來的時候,他一臉沮喪,然後被夏山給拉到一邊去了,「怎麼了?」


  「他和我過了兩招。」顧小道士揉著肩膀,「差點沒給我的手給掰斷了。」


  「我尚未出力。」面對顧小道士的控訴,彘顯得有些茫然,然後開始吃著梁泉遞過來的靈果。這還是上一次尚未吃完的,梁泉雖然也有,但是他很少碰,剩下的還有許多。


  「坐了這麼久的車都累了,先去休息吧,這裡沒有大礙的話,明日就出發。」梁泉道。


  既是回三官觀,一路山經過的城鎮稍微檢查一下有沒有問題,沒有就直接奔著下一個地方而去,這樣也能一邊磨鍊,一邊慢慢接近三官觀。


  三官觀在偏南的地方,從這裡回去,少說還有兩個月。


  梁泉自是知道兵貴神速的道理,但是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莫名有種要推著他回去三官觀的錯覺。


  他不喜歡。


  梁泉的房間靠近樓梯口,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間后,小紙人突然從梁泉的懷裡跳出來,然後靠在梁泉面前的桌面上開始畫圈圈。


  「阿摩?」


  楊廣尚未開口,就已經聽到了梁泉的聲音。


  「你倒是挺近的。」楊廣意有所指,梁泉這麼快的反應,只能說他恰好在安靜的環境,不然平時都是主動聯結的那個人開口叫人。


  「的確。」梁泉捧著小紙人坐在床榻,這間客棧有些小,沒有擺著桌椅。


  這段時間河上開了集市,來往的人很多,客棧都要住滿了。


  「三元觀的人消失過半。」楊廣沒有廢話,直接地說道。


  梁泉凝眉,有一種果真如此的感覺。


  純陽觀的事情到現在還沒有什麼眉目,但是三元觀才是沉靜白的地方,他既然從中帶走了方和,那麼其他知情的人自然也是被他給帶走了。


  按照沉靜白的說法,他從一開始就從梁泉的師傅那裡知道了顧小道士,然後又因為老道的推算而惦記上了這件事情,早早就開始了謀划。


  顧小道士體內的確有隱患,從一開始就被沉靜白下了禁制,但凡沉靜白心念一動,就會輕鬆鬆鬆控制住顧清源。從梁泉的感知來看,這或許是從他年幼就開始了。


  梁泉能勘破這點,也是因為方和說漏了嘴。


  他師傅果然坑徒弟,到處炫耀什麼的可要不得。


  「你在想些什麼?」楊廣道。


  「你可還記得顧清源?」梁泉也沒有隱瞞,把這件事情都告訴了楊廣,然後才又說道,「似乎他們其實根本的目的不在於這小石像,而是在於三官觀。」


  楊廣頷首,「出現的時間太刻意了。」


  沉靜白又不是什麼小卒,就這麼莫名深夜出現在梁泉眼前,可不是件馬虎事。就算顧小道士這件事上,他失了手,但實際目的定不此。


  梁泉默不作聲地從包袱中取出一尊小石像,仔細地看了幾眼,而後道,「他們既然知道了我的存在,也知道了我的能力,那我會判斷出這尊小石像來源的事情,其實也不算難猜。那日沉靜白來這一趟,除了確定了小石像是出自我師傅之手,然後又讓我確切得知了觀主的身份外,其他的消息倒是一點兒都沒泄露。」


  但是這兩個消息都是梁泉早便知道的,也意味著曝光也沒什麼所謂,這才是沉靜白大大方方出現的原因。


  但是那時間……


  「他想引誘你回三官觀。」楊廣肯定了梁泉這個猜測,聲音低沉了些,「你離開三官觀多年,想要知道你師傅以前的想法,或者想知道你師傅到底做過什麼,你都需要回三官觀才行。小道長,難道三官觀有什麼東西,是他們想要的?」


  「或者是,他們進不去三官觀?」梁泉眼神幽暗,伸手按住了小紙人的胳膊,「又或者,這些小石像根本不是師傅的手筆。」


  沉靜白和老道相交多年,要是想糊弄些什麼,或許可行。


  「不然我……」


  「不行!」


  楊廣似乎知道梁泉想要說什麼,突然打斷了梁泉的話,語含薄怒。


  「阿摩此前不是很想知道我是如何做的嗎?」梁泉輕笑,摩挲著乖巧看他的小紙人,小紙人把小臉趴在了梁泉的掌心中蹭了蹭,然後翻了個身平躺在梁泉手上。


  「你已經不能隨意亂來了。」楊廣似有所覺,狠狠蹙眉,他道,「當初是誰死活都不願意任我使用,現在你居然想把言靈用在這麼亂七八糟的事情上頭來?」


  「我不許!」


  梁泉無奈搖頭,輕聲道,「這也事關你的安危。」


  「你莫說此事,上次你不曾同我說過,便隨意行事,這事我可還記著呢。」楊廣壓著聲線說道,那原本點點的薄怒化為怒火,讓梁泉有些說不出話來。


  楊廣的性格,梁泉一貫是清楚的,無利不起早,利己不利人,陰險狡詐,喜怒無常……可以說都沒什麼好性格。


  但是同時,楊廣也曾經是個性情溫和,待人友好的少年郎,當然那是有前提的。


  或許是因為曾經的關係,楊廣和梁泉以前可比現在的若即若離要好上許多,但是這些都已經隨著楊廣記憶的消失而成為泡沫。


  但是這兩次的交流,梁泉都隱隱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微妙地變化。


  楊廣上次本不該如此生氣暴怒,甚至說出了我命由我不由天這樣類似的話語,他是狂,但很少不看情況。


  梁泉上次的建議,就他們目前的交情,其實甚為正常。


  楊廣也理應接受。


  但是楊廣暴怒了,生氣了。


  雖然後面他仍舊壓著火氣說話,但是梁泉能夠察覺到,其實就算是到了今天,楊廣也還是帶著怒意。


  那蔓延許久的怒火,夾雜著某些他並不知道的內容。


  梁泉斂眉,眉目微蹙,心裡有些發愁,「阿摩,這是正事。」


  「從前的事情便不是正事,為何現在又願意用言靈了?」楊廣嗓音低沉,梁泉沒給個確切答覆的話,他是不肯撒手這件事情的。


  梁泉欲言又止,還未說話時,楊廣又道。


  「我知道了。」


  「從前你不願,是因為你不知道言靈的後果。」


  「現在你又願意了,是因為你知道了。」


  「既然只會傷害到你一個,便什麼都沒關係了?」


  「是也不是?」


  楊廣的滔天怒火,通過聯結席捲而來,也讓梁泉默默垂眸,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