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事後

  方和是來勸說顧小道士的。


  顧清源從小被方和帶大, 對方和的感情非同一般,在雨夜跋涉下山,突然在山道上看到方和, 驚訝和喜悅讓他全然忘記了大師兄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興高采烈地撲了過去。


  彘提著他的后領子給拉了回來, 站在顧小道士身後的夏山也沒看清楚他是怎麼動作的, 只覺得一晃眼,這白水就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來了。


  顧小道士心裡高興,被白水這麼一拉也沒生氣,或者應該說他也不敢沖著彘生氣, 只對眼前的方和興高采烈地說道,「大師兄, 你怎麼來了?」


  方和打著紙傘, 一身道袍, 溫和一笑,「我和師傅一同過來,順便接你。」


  顧小道士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接他,接他做什麼?

  彘把顧清源隨手丟給身後的夏山,已然尖銳的爪子摩挲著,淡聲道, 「出來吧。」


  方和臉色微動, 猛然看到身後出來八個人, 「你們怎麼回事?」


  事情回憶到這裡, 顧小道士已經不打算再想下去,對梁泉說道,「彘來得太快,我不知道大師兄是什麼意思?」


  他話語中還帶著別的意味,看著梁泉有些說不出來……而彘所說的事情,又是什麼?

  他或許不是不知道方和的問題,而是不想知道。


  梁泉跨過門檻,讓他們兩人坐下,「三元觀出事了。」


  梁泉這人,要是不想瞞著些什麼,他說話也尤其直接。


  顧小道士的手原本安然放在桌面上,聽此一言,情不自禁掰斷了桌角,夏山看著他的力道往後退了退,發現他有點毛毛的。


  顧小道士平時脾氣很好,他從來沒有看到過他如此的模樣。


  「沉觀主涉及竊取國運,鎮壓龍脈,也是在崑崙動手腳的人。他在小師弟身上下了禁制,且方和也知道了他的事情,成為其中一人。」


  梁泉淡聲道來,他能說的事情,不是很多,但是光是這些,就足以讓顧小道士沉默了。


  「你的抉擇如何,我不會阻撓,先吃飯吧。」梁泉話到最後,把帶來的早點放到桌面上,而後起身出門。


  夏山看著顧小道士一言不發的樣子,心裡有點打顫,許久后才說,「小師叔,不管怎麼樣,你先吃點東西吧。」


  顧小道士木著臉搖頭,「不了,你吃吧。」


  這日,梁泉顧及到顧小道士的心情,並沒有立刻上路,反倒是又多休息了一日。


  顧清源被夏山拉著在街道上晃悠著,聽到了鎮子上人的竊竊私語。


  「你昨日聽說誰死了嗎?」


  「不是那鋪子老頭?」


  「我聽說鎮子口的阿華說,是那些外鄉人親自送去下葬的,你聽聽,是下葬,不是……那個。」


  「難道……它走了?」


  到處都是浮躁的心思,但那種麻木不仁的感覺也開始消失了,籠罩在整個鎮子頭頂上的陰影也似乎漸漸褪去。


  夏山一直跟在顧小道士身後,等到他在街角隨意坐下來后,才忙不迭地也靠在他身邊坐下來,「你可還好?」


  顧小道士抱著膝蓋沉默,夏山也不懊惱,在他身邊絮絮叨叨說著一些以前的事情,一個人說到可樂的時候,也情不自禁笑了出來。


  「你說……師兄是不是也討厭我了?」顧小道士突然說道。


  夏山一愣,斬釘截鐵地搖頭,「那不可能。」


  「觀主在我身上動了手腳,大概也是從我身上,他才知道我們一路動靜。」顧小道士聲音有點低沉拖拉,帶著幾分痛苦。


  夏山看著他的神色,猶豫了幾番,「我覺得師父大概是怕你在他和三元觀中選擇,才說看得那麼淡然,如果他真的不疼愛你的話,這一路上的事情,難道都是虛假?」


  顧清源握住胳膊,「錯的就是錯的,大師兄哪怕疼我愛我,但……」想來他也知道沉靜白對方和的重要。


  梁泉當初力挽狂瀾的模樣還歷歷在目,眨眼間這件事情竟是和沉靜白有關,他捂住臉,神色黯淡。


  三元觀對他有養育之恩,但正確善惡在顧小道士心中,並不能因此而扭轉。


  「我知道梁師兄大概沒有生我的氣,但是……」他還有什麼臉面繼續呆在師兄身邊呢?


  「起來。」梁泉淡涼似水的語調乍然出現,年輕道人不知何時站在他們面前來,顧小道士猛然抬頭,又沉默地站起身,「你跟我來。」


  顧小道士跟著梁泉走了,夏山並沒有跟上去。


  白水在牆頭踢了他一腳,偏頭看著兩個離去的人,「你很弱,他也很弱,梁泉太心軟了。」


  夏山摸了摸腦袋,「不然你的話,你會怎麼做?」


  「把你們吃掉,以後什麼苦都沒有了。」彘舔了舔手指,細長纖弱的模樣和他說的話語截然相反。


  夏山搖頭,「人類不能這樣。」


  白水的眼珠子看似漆黑,實則對著日頭,能看到一層淡淡的紅色,「你也不能上算是人。」


  夏山眼眸乾淨,迎著彘的目光說道,「只要我不發瘋,我便還是人。」


  「師父拉我出苦海,我可不能再輕易跌下去,不然白費了師父一番苦心,可不好。」


  白水從牆頭一躍而下,搭著夏山的肩膀,面無表情地說道,「如果有一天你想死了,務必讓我咬一口。」


  「你答應我師父不吃人了。」


  「所以只咬一口。」


  夏山:???

  不了,他不會有這個時候。


  傍晚時分,顧小道士和梁泉一同回來,他眼圈發紅,但神情淡定,在三人一異獸圍著吃了個晚飯後,梁泉道,「明日出發。」


  他說話的模樣淡定得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於是夏山的心也安定下來。


  梁泉回屋的時候,小紙人從他肩膀上冒出來,然後敲了敲他的耳垂,「無礙,他身上的隱患,我替他根除了。」


  小紙人這才跟鬆了口氣一樣又軟趴趴下來,梁泉入屋,點亮了燭光后,有人悄然無聲地站在了他身後。


  「白水,有事嗎?」


  彘的細尾巴纏繞在他的胳膊上,「我想問夏山的事。」


  梁泉讓他進來,然後在矮桌面前坐下,燭光中,他面容清俊,眉目如畫,垂眉整理桌面的模樣很是溫柔,「你想問,他是什麼來歷?」


  「不,我想吃掉他。 」


  「不行。」


  彘苦惱皺眉,「但是他聞起來很好吃。」


  「你不餓了。」


  「但我饞了。」


  梁泉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而小紙人猛地暴起,揮著小拳頭撲出來揍白水。


  一團小白點在彘身上上蹦下跳,梁泉無奈搖頭,「回來。」


  小紙人高高昂著腦袋,趾高氣揚地回來。


  彘眼睛亮亮的,「這怎麼做?」那是很可愛的小玩意。


  「不能再做。」


  「哦。」白水可憐巴巴眨了眨眼,失望地起身。


  「你從崑崙而生,至今多久?」梁泉想起一事,突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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