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彘

  常樂鎮是弘農下的一個小鎮, 說起來在地圖上或許還沒影兒,但是在弘農附近可是頗有名氣。


  「啪嗒——」


  梁泉輕巧落地,發出動靜的是在他身後翻身進來的夏山, 顧小道士悄然進來后不屑地丟給他一個眼神,然後說道, 「師兄, 我們這樣子進來好嗎?」


  梁泉不經意地點頭道,「我剛才進來的時候問過門神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屋門后,夏山看了眼身後緊閉的大門,又望了眼顧小道士, 「你看到門神了嗎?」


  顧清源搖頭,「你在想些什麼, 我又不是梁師兄。」


  夏山翻了個白眼, 「這麼理所應當的否定自己真的好嗎?你可是我的長輩……」這話說出來, 連夏山自己都呆在原地。


  顧小道士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別再說了。」他打了個哆嗦,顧清源現在完全不想再聽到「長輩」這個詞。


  梁師兄已經把這個當做是壓榨顧小道士的法子了。


  梁泉在屋內檢查了一下,雖然有許多落灰,但是前面的院子雜物並不多,屋內也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顯然這裡的主人在離開前收拾好,是有計劃的離開, 而不是慌亂走的。


  這裡的屋主常年祭祀, 有門神庇護, 剛才梁泉入屋前曾和門神對話一二, 對這的情況了解更深了些。


  庭院中有一口井,顧清源檢查了這口井,井水清澈冰涼,還是活水,顯然並沒有荒廢。他和夏山兩人打了水給屋子擦洗了一遍,梁泉出去一趟,回來的時候看著兩人一臉灰塵的模樣,不禁露出了輕笑。


  「這鎮子上只有一家店賣東西,我買了點晚飯。」梁泉把買到的半隻燒雞和一點小菜遞給了他們,這食物經過了梁泉的手,自然是沒問題的。


  顧小道士接過來后,看著梁泉說道,「那師兄你吃什麼?」


  梁泉道,「無礙,那裡也有賣素食的。」


  幾人入屋后,顧小道士和夏山坐在一邊,聽著梁泉說道,「這裡的人並沒有問題,面色麻木是環境的問題。你們的運氣很好。」


  顧小道士和夏山知道梁泉本意是磨練他們,這話指的是沒遇上全城出事的大麻煩。


  顧小道士苦笑著說道,「師兄,你是不是故意挑選的?」之前梁師兄說要帶他們回鄉看一眼,但是路上卻隨手一點,選擇了常樂鎮。


  梁泉輕笑道,「當然不是。我不是讓你們選擇走山路還是走水路嗎?」


  顧小道士一愣,想起來出門前,梁泉曾說過喜歡土還是喜歡水……夏山用腳尖捅了一下顧小道士,臨時轉移話題,道,「師父,這裡顯然不對勁,還有剛才那個女人……」


  顧小道士被夏山所阻止,立刻見好就收,師兄偶爾微笑的模樣讓他有些發毛,「我懷疑車夫所說的話,如果山路上真的有異獸的話,至多是影響到他們夜路,可白日呢?」


  他同樣加入了迅速轉移話題的行列中去。


  不能走夜晚的山路,還能走白日的道路,一定還有什麼別的問題。顧小道士想起了那隻豬……咳不對,是豬吃人的話。


  夏山道,「師父,難道最大的問題還是在小鎮內,外面的山路只是較為不嚴重的問題?」顧小道士的話讓夏山想起了什麼似的,一邊回想一邊慢慢說道。


  「嗯。」梁泉頷首,揪下來一小塊饅頭來,遞給旁邊眼巴巴看著他的小紙人,「你們再好好想想,進來的時候你們看到了什麼?」


  顧小道士沉思了會,道,「街上的行人都形容枯槁,顯然他們都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明日可以問問看。」


  「這裡的人對我們並沒有什麼好感,不是還有人帶著惡意看我們嗎?」夏山介面道,「不過我注意到這裡其實還是有很多人,之所以店鋪都沒怎麼開張,是因為他們都不出門。」


  戶戶人家都門窗緊閉,街道上的行人也來去匆匆,生怕出事一般。


  梁泉道,「你們猜得不錯。」


  他肯定了兩人的想法,然後才說道,「剛才入鎮時,不管是內外的氣息都不怎麼好,活人身上都有白氣,但是街道上的行人都很淡薄,陽氣不足。這不是他們天生體虛,而是常年擔驚受怕,精神不振所致。」


  他說完后,才又看了兩個小輩,「你們聽出了什麼?」


  「小鎮有厲鬼!」「小鎮有東西。」


  兩人前後說道,不管是有厲鬼還是有東西,這常樂鎮顯然不對勁,不然不會這樣。


  梁泉道,「還記得車夫說過的話嗎?」他的指尖敲了敲桌面,發出清脆的聲響,「那隻豬?」


  顧小道士沮喪地說道,「怎麼可能,除非這隻豬被附身了或者成精了?」等等,顧清源陷入了沉思,他還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難道真有豬精?


  夏山搶先把這個答案說出口,「豬精!」


  梁泉眉角一抽 ,沒想到他會想到這個,他輕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你們回去把我給你們的書籍都抄寫兩遍。」


  他都提點了還聽不出話語的意思,顯然是沒有精通。


  顧小道士:!!!

  夏山:!!!

  豬,是日常生活中所說的話,其實豬在古文里寫作彘。


  而有一異獸,其名恰恰是彘。


  彘,形似大蟲留有牛尾,聲如犬吠,食人。


  顧小道士迅速地回想了一下彘的所有記錄,然後蹙眉,「難道是這裡有彘?」他心酸地忽略了剛才梁師兄說的話。


  夏山同樣悲催,他作為個新手,本來該有被寬恕的可能,奈何顧小道士死死拉住他的胳膊,完全不給他翻盤的機會,只能無奈地說道,「所以現在是常樂鎮內生活著彘,外面的山路有蠱雕。常樂鎮的百姓真是倒霉。」


  他們每次一坑坑倆,典型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嗯,他很倒霉。


  梁泉沒有說話,安靜地聽著兩人在分析。顧小道士也知道這一次是師兄故意給他們兩人練手,如果他們沒有遇到大問題的話,梁泉是不會出手的。


  顧小道士和夏山兩個人討論到了半夜,然後才撐不住紛紛睡去。梁泉聽了一耳朵兩人的對話,雖然稍顯稚嫩,但是已經頗有謀划,他很是滿意。


  顧清源不比以前青澀,說起話來頭頭是道,思路也很清晰。夏山雖然法術薄弱,可在大局觀上甚是不錯,提出的意見頗有成效。


  兩人雖打打鬧鬧,感情確實不錯。磕磕巴巴磨合到現在,開始有了默契。


  他們三人是在大堂中對話,離開前,顧小道士和夏山堅持把主屋讓給梁泉,兩個人縮在隔壁休息去了,梁泉在屋內慢慢踱步,思忖著事情。


  常樂鎮其實是梁泉隨意挑選的,不論是走水路還是走陸路,他並沒有刻意給顧小道士他們尋個大難的準備,只是湊巧撞上了。


  不過臨近弘農的湊巧?

  這其中或許有些詭異,弘農所有的後手都被小玉片簡單粗暴地擺平了,或許他應該再拜訪一次贔屓。


  可當初贔屓最後的話語,隱約透露出祂的意思,梁泉再去尋,該是沒有用了。


  畢竟贔屓的話也是泄露天機,可一不可再。而那銅鈴夫人……


  梁泉若有所思地坐在窗邊,研磨著墨水,小紙人在作死邊緣蠢蠢欲動,還在沉思中的梁泉隨手把鎮紙壓在了小紙人身上。


  小紙人:嗚……想玩。


  「明明知道自個兒怕水,就不要一直玩水。」梁泉輕柔地說道,然後才開始拿起毛筆寫信。


  如果顧小道士在這裡的話,他會驚訝地發現這封信是寫給沉觀主的。


  梁泉並沒有寫多少,一會兒后就把信封口,然後一根小小的髮絲纏在封口處,用蠟塊給融上。


  他手指微動,這封信就嗖地從窗口飄出去,很快不知所蹤。


  梁泉目送那封信的離開,許久后才看著掙脫出來的小紙人,「想不想回觀?」


  小紙人整個都靠在他的胳膊,小手蜷縮了兩下,然後點點紙腦袋。


  梁泉莫名嘆息,「是啊,我也很懷念。」


  一提及三官觀,梁泉的神色萬般柔和 ,不復半點清冷。


  那封信梁泉手中離開的信封飄啊飄,在飽含露珠的樹葉中穿過,驚醒了休息的蝙蝠,劃破了騰空而起的孔明燈,帶著微微灼燒的痕迹,最終落在一個媚眼如絲的女子手中。


  她本是一身道姑打扮,同此前在純陽觀內截然不同,哪怕一身清凈,也抵不住她眼波流轉的美麗。此前太興山一事,也不知她經過多久的易容,才有了那翻天覆地的變化。


  道姑看著那封信上的蠟塊,以及那漆黑的髮絲,臉色驟變。她作為道人,自然知道頭髮指甲等物對施法多麼嚴重,她從來都是小心謹慎,從不知道還有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如此動作。


  道姑原是要打開它,可剛翻過來,看著信封封面的字跡,她卻呆立原地。


  ——梁泉。


  這份信很快經過層層傳遞到達了某個它該去的人手中,沉靜白看著信上面的字跡,沉默半晌,「這份信是從誰手中來的?」


  站在門口的人如實地說道,那人一身黑色,正是光頭,但身上的衣服卻是道袍模樣,「是鋗人。」


  「殺了她。」


  「是。」


  這場對話迅速又簡短,短短片刻后,這個地方內的人消失得一乾二淨。


  深夜,夜色如水,梁泉正靠在窗邊看著捲軸,天清月明,捲軸上的字跡一清二楚。


  周遭的環境很是寂靜,只能聽到梁泉翻動著捲軸的聲音,小紙人趴在梁泉的肩膀上,晃著腿和梁泉一起看捲軸。


  倏地,小劍猛地探出來,猛地往外突刺過去,尖銳的女聲響起,刺耳異常!

  顧小道士一翻身從床上滾下來,摔得腰疼,見床上夏山睡得一臉迷糊,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抬腳狠狠地踹了一下,然後拎著長劍竄出去。


  「師兄——」


  他隱約記得方向是在正屋那裡,不過有梁泉在,顧小道士也不怎麼擔心,身後的夏山迷迷瞪瞪跑出來,然後聽著那持續不斷的尖叫聲捂住了耳朵,「要是外面的人聽到了,許是以為有人入屋搶劫了呢!」


  顧小道士默默地呸了一聲,究竟是誰入屋搶劫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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