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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 93 章

  這三家一走,沒過多時, 大管事求見, 蘇苑娘請了人進。


  旁馬功一進門, 就朝蘇苑娘告罪, 「小人之前對夫人有不敬之處,還請夫人責罰。」


  蘇苑娘沒有怪罪他的意思。


  一個下人攔她算不得什麼,她不當自己的攔路虎即可。


  「無礙。」她淡道。


  「小的, 小的……」旁馬功顯得有些窘迫。


  蘇苑娘不是擅寬慰人的性子, 見狀朝他揮了一下手背,讓他退下。


  「娘子,」大管事一走,知春上前, 猶豫了片刻, 啟齒為大管事說話:「此前大管事也是擔心您招架不了家裡的老人。」


  大管事是姑爺的人, 又是府里的大統管, 娘子不能離遠了他。


  是這般, 蘇苑娘頷首。


  知春見娘子未起芥蒂, 暗中鬆了口氣。


  當晚常伯樊渾身酒味晚歸,在外面嘔吐的動靜驚醒了蘇苑娘。


  蘇苑娘在床上聽了一陣小廝丫鬟在外面踮著腳走來走去的聲音, 沉默了半晌, 她起床裹了披風出去。


  外面的小堂屋裡,常伯樊穿著青色的內衫, 他滿臉酒醉后的潮紅, 閉著眼, 手撐著腦袋,手邊有一杯冒著熱氣的茶。


  南和看到她出來,吃了一驚,欲要問安,但隨即被夫人掃過來的一眼制止住了嘴裡的話,安靜地往爺身後退去。


  蘇苑娘走過去,在幾桌的右座落坐。


  她來的聲音很輕,行走之間未生出聲響,常伯樊不知道她來了,支著腦袋一動不動。


  他不動,蘇苑娘也不出聲,看了他片刻之後,就轉過頭,看著打開的門外那片黑暗。


  在她轉過頭后,南和小心地瞥了她一眼,又飛快收回了眼,在剎那安靜至極的屋子裡,他便連喘氣的聲音都放輕了一些。


  「娘子。」直到從外面端水進來的知春乍見到她們娘子的一聲驚呼,打破了這份寧靜。


  常伯樊迅速睜開眼,朝蘇苑娘看來。


  蘇苑娘側首迎上他的眼。


  「怎麼不叫我?」常伯樊嘴角微揚,帶著點笑出聲,聲音嘎啞,在寂靜的夜裡尤顯低沉。


  「聲音太大,打攪到你了?」在蘇苑娘眼睛放在他臉上的時候,常伯樊又道。


  蘇苑娘看他笑著說話,同時也看到了他額角邊突然跳了跳的青筋,她伸出手端起茶吹了吹,遞給了他。


  常伯樊眼睛定定地看著她沒有移,雙手接過了她抬過來的茶,等茶送到嘴邊方才垂眸喝茶。


  一杯茶他喝到杯底方擱下,等到他擱下杯子,把水放在了架子上的知春這才過來,朝蘇苑娘欠了欠腰,「娘子,水是溫的。」


  「把盆端過來。」


  「是。」


  「你們下去罷。」


  「是,娘子。」


  「是,夫人。」


  知春與南和前後接道。


  「對了,南和,回去歇著,不用過來了。」南和走到門邊,聽到他們爺道。


  南和機靈地半側過身,回了聲「是」,但等出了飛琰院,他見大方來接著侍候的時辰尚早,繞了一點路去小廝住的偏院把大方叫醒,叮囑了幾句這才回他住的地方。


  這廂,下人退下后,蘇苑娘從水裡擠出了巾帕,遞給了常伯樊。


  常伯樊帶笑接過,無比滿足。


  等他擦好臉,見她蹲在洗臉架旁邊拿擱在下方的腳盆,常伯樊當下站了起來跟了過去,先她一步把盆拿了出來。


  蘇苑娘看了他一眼,跟在他身邊走了回去。


  常伯樊走回主位,把洗臉盆里的水倒在了腳盆里,坐下抬起腳自行脫靴,見她他一脫靴,身體就往一邊側,他笑了起來。


  「不臭,」他說罷,左腳正好從靴子里拔了出來,帶著一股微微的臭氣,常二爺頓時頓了一下,方接道:「不是很臭。」


  蘇苑娘已別過了頭,她神色未見多變,但她那握拳抬起抵住鼻子的手勢已顯露出了她的心思。


  「今天走了不少路。」常伯樊無奈道,脫掉了另一隻靴,把鞋襪去掉拋得遠遠,趕緊把雙腳埋進了水裡。


  「明早一早我就沐浴。」她不說話,他便跟她說。


  等沒那麼臭了,蘇苑娘掉過頭,站了起來。


  常伯樊緊緊看著她,見她要緊,追道:「去哪?」


  「去拿衣裳。」她說著已動。


  見她往裡走,常伯樊嘴皮動了動,到底沒說話,等到她從裡面拿了披風出來,他冰冷的臉色漸顯舒緩,等到她近了,站在他身後碰了碰他的背,等他挺直,他的臉上又見了笑。


  「是有點冷了,之前酒躁,為夫還沒察覺出來。」他道。


  蘇苑娘站在他身後替他系好了披風,又去解他發上的束帶,淡道:「水是溫的。」


  不能久泡。


  腳盆的水隨即隨之波動,常伯樊移動了腳,身體不停往後仰,靠近她的體溫。


  直到這時,這一天,他才算是有所鬆懈,他抬頭靠著後面溫暖的小腹,長長地紓了一口氣,「打點的鋪子都弄好了,就是管帳的人得好好挑一挑。」


  後面一時沒有聲響,常伯樊等了片刻沒等到話,仰高了一點頭,去看她。


  「他們不派自己人嗎?」她垂下眼,扳正了他的腦袋,躲掉了他的眼神,道。


  「不派,」得償所願,常伯樊說話輕快了些許,「他們也不想派。」


  「為何?」


  「他們只要一個數,自己人,不一定能打點出那個數目來。」


  「這跟是你的又有何差別?」


  「差別大了,這些鋪子落的是他們自己人的契,盤無可盤了,還有個鋪子錢。」常伯樊道。


  手上的頭重了,蘇苑娘低頭,看到了他疲憊合眼的樣子。


  「裡頭去睡罷。」她遲疑了一下,道。


  「不嫌我臭了?」閉上眼的男人嘴角噙著笑道。


  嫌,但還是上床睡覺罷,明天他還要外出。


  **

  天剛蒙蒙亮,常府的下人皆忙碌走動了起來。


  離飛琰院最近的廚房更是人聲鼎沸,三個大廚師加上兩個廚娘,還有五六個打下手的下人,把不大的廚房擠得滿滿當當。


  這本來不是常府的大廚房,是府里老爺成親前給新夫人造的小廚房,等新夫人進了門,老爺也跟著她一道用這小廚房供膳,大廚房那邊的大廚陸續過來掌勺,這小廚房的人就多了,最多的時候,擠都擠不進人進去。


  「昨天的梅菜肉,夫人說了好吃……」


  不等他說完,他身邊手上拿著擀麵仗的白胖男丁圓睜雙目,揮舞著手中的擀仗打斷了他:「大清八早的吃梅菜肉,你也不怕齁死人,王老八,你腦子進水了。」


  「你算老幾,我只管做,到時候怎麼拿,看大丫鬟她們的手,你管東管西還管到我頭上來了,我跟你是同樣請來做大廚的,我不歸你管。」頭上頭髮梳得根根細滑的四旬瘦高男丁同樣勃然大怒道。


  「我看你是豬油蒙了眼,眼是瞎的,誰府上大清早……」


  「大管事都沒說不行,就你說不行,丁老狗,難不成在我們府里,你的話要比大管事的還管用?喲喲喲,你這是想稱霸啊……」


  「啐,你他娘的大清早放什麼狗屁……」


  兩位大廚吵將了起來,眼看兩人愈吵愈烈,間帶手腳動彈不休,另一個矮胖的大廚悄悄搬把他的石舂往外走。


  他要舂點炒花生米,夫人是北方那邊來的人,喜吃面,這吃面吃一個湯水、醬料的味,這之上再加點炒過花生碎、白芝麻,更增香味。


  等他跟過來拿飯菜的大丫鬟這麼一說,准得被她們抬去。


  自從老爺上個月說話,夫人吃誰做的菜多,誰就能得一月三兩的賞銀,廚房裡就沒平靜過,廚房裡幫廚的廚娘和打下手的下人有各自跟著的大廚,見矮大胖悄悄出去使力了,忙上前拉架,提醒他們去看搬著石舂台往外去的肖姓矮大廚。


  「我沒管你,你也別管我,各做各的。」丁大廚嘴裡的王大廚見時辰不早,不屑跟那老胖子計較,擦掉頭上的汗轉身就去切他的肉。


  「你一個做肉菜的,沒你的事,也不知道你湊的哪門子的熱鬧。」丁大廚不悅,但這時不是跟這廝吵的時候,話下這句話,也趕緊去他的檯子忙去了。


  這廂飛琰院,常伯樊從書院回來,在屋門口做針線活的通秋一看到姑爺回來,忙掩下嘴裡的哈欠,匆匆站起來,這時,常伯樊已大步上了台階,在她的請安聲當中躍過了她,朝里走去。


  通秋緊忙跟在身後,稟道:「姑爺,娘子還末醒。」


  「姑爺,等會兒您是跟娘子一道用早膳嗎?」


  「姑爺……」


  第三句姑爺的話還未說罷,姑爺掀起又落下的帘子打在了跟在姑爺身後的通秋臉上,令通秋閉上了嘴。


  她在原地站了站,尖著耳朵聽了聽,聽到了細微的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聲響,通秋霎時滿臉脹紅,腳跟忙不迭地往後急步退去。


  內卧,蘇苑娘酣睡初醒間察覺到身邊有了人,睜目醒了醒神方偏頭,見枕邊人低下頭來,她問:「幾時了?」


  「睡好了?」


  「可是辰時了?」


  「還沒到,你再睡會兒。」


  「快到了罷?」


  「你且睡。」他一手捧她的頭,一手替她合眼。


  「睡不著了。」


  「那再躺躺……」見她確是睡不著,常伯樊鬆開手低頭,止不住臉上的笑意,喜悅更是從他的喉嚨中蔓延了出來:「你猜猜,我剛從信使那得了什麼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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