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回來了就好,」三元笑道, 抱起朝他跑來的安生, 與他倆道:「坐著喝口水。」
蘇苑娘過去,不禁多看了三元師傅兩眼。
三元師傅察覺, 朝她微笑不語。
三元師傅的笑容平淡安然, 像是什麼都沒有, 又好像什麼都有了,蘇苑娘看著, 內心所有觸動在此刻間皆一一釋懷。
師傅是否知道無甚緊要,最要緊的是, 她回來了, 父母親長皆在。
這一陣子, 經自己手的立足讓她也明白了她應該憑自己去生長、存活, 而不是讓父母替代她,擔憂她。
她有這世間最仁慈寬和的父母, 上一世她受他們庇佑, 卻連累他們相繼悲痛離世, 這一世, 她就是無法回饋他們,至少也要做到不拖累他們。
僅僅一剎, 就像陽光突然穿過厚厚的烏雲, 蘇苑娘的心緒一下就清明了起來。
重活過來, 一切未變, 一切卻又都變了。
最重要的是, 她變了。
蘇苑娘向朝她招手讓她過去坐的爹爹走去,走到他前,俏生生地叫了他一聲:「爹爹。」
女兒可比以往愛叫他多了,以前她也依戀他,他走到哪她就想跟到哪,但只是用眼睛看著,說的話可不多,像這般叫她過來還要停在他面前叫他一聲的時候也不多,這是嫁人了到底不一樣了罷?這把蘇讖喜得眉開眼笑,一手拉過身邊讓她坐的椅子毫無間隙貼著他那張,「爹爹在著,乖乖快坐,三元師傅讓我們洗下塵,管家他們去打水了,等會就去給你藥王爺爺上香了。」
「欸?」另一邊的蘇夫人這時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看著爺倆。
她呢?
蘇苑娘偏頭:「娘親。」
蘇夫人當下就笑眯了眼,朝她伸手,「來娘親身邊坐,讓姑爺坐他身邊去,他一點規矩都不懂,你別學他。」
哪有女兒坐父親身邊的?應該坐母親身邊才對。
「下次了。」蘇苑娘搖頭,往父親身邊坐,坐下不忘朝怒視他們的母親說:「今兒讓姑爺坐你身邊,下次女兒坐,輪著來。」
「你就小扯鬼,你就偏著你爹爹罷!」蘇夫人指著她嗔怒了一句,又笑逐顏開朝玉樹臨風含笑駐立在跟前的姑爺招手,「姑爺來母親身邊坐,我告訴你,父女倆好不了多久。」
常伯樊過去,學著這家人說話,「岳母何出此言?」
「你且等著,等會就要爭起來了。」蘇夫人笑道。
常伯樊嘴邊噙著笑,看著苑娘聞言跟岳父說:「爹爹,不吵架?」
岳父一臉莫名其妙:「爹爹何時與你吵過?」
他家苑娘點頭不休。
常伯樊看著,當真想仰頭大笑。
他可是親眼看過這父女倆吵過架的,岳父也不是對苑娘百依百順,有時也會摁著苑娘做她不喜歡做的事,苑娘倒是不會跟他吵架,不過就是看父親不改主意,扭頭就走而已。
自然,這就是吵架了。
常伯樊以前上蘇府就有幸目睹過一次,看苑娘跟父親有所爭執也是安安靜靜的,當時也是好笑不已。
蘇管家帶著丫鬟們打了水過來,一家人洗了手,還擦了把臉,隨後待整理好衣冠就要去前殿見藥王爺。
常伯樊隨了岳父去另一處打理,這廂蘇夫人和蘇苑娘呆的房裡,下人在幫著她們整理衣冠時,蘇夫人讓丫鬟們先去忙娘子的,她則讓身邊的人拿出了給安寧安生做的新裳,讓他們穿著新衣裳一起去見藥王爺。
丫鬟手中已拿著要給他們的新衣,安寧欣喜不已,給蘇夫人作揖拱手:「安寧安生謝過嬸母,春天裡送來的新衣裳還沒穿舊呢又有新的了,費了不少錢罷?」
蘇夫人好笑不已,拉著她到跟前,與她道:「長者贈不可辭,這與錢有何關係?不過是我惦記你們的一點心意,你這小機靈,以後這種虛套就別跟我說了,跟外人說去。你啊高高興興地收著,就是你們接納了我的好意,我比誰都高興。」
安寧不好意思紅了臉。
她經常拿銀錢跟山民換取吃食,也經常去山下置辦物什,習慣了跟人說話帶著些客氣,嬸母面前說話居然也帶上了。
「別害羞,嬸母怎麼說的你就怎麼做。」看小孩兒害臊上了,蘇夫人愛惜地拍拍她的臉,笑道:「我們安寧可不是那種扭扭捏捏的小娘子,你可是個大方大氣的小娘子,將來可是要做大事的。」
「安寧知道了,嬸母,這就要換上嗎?要不等晚上我帶弟弟洗好澡再換好不?」
「換罷,這次把你們的夏裳也帶來了,你和生弟弟一人四身,其中有兩身是夫人親手給你們做的呢,喏,最上面的兩身就是夫人親手給你們做的。」蘇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這時出面笑著勸道。
不說安寧拿著新衣裳出去是何等高興,這廂蘇苑娘身邊,三姐跟她們娘子嘀嘀咕咕:「夫人真好真好真好。」
蘇苑娘換了腳上那雙走路沾了不少泥濘的鞋子,就聽到了身邊三姐的嘀咕,當下就回她道:「不羨慕,三姐,你也是大方大氣的小娘子,將來也要做大事的。」
小心思被看穿,胡三姐當下紅了臉。
明夏聽著,「噗嗤」一聲笑出聲。
饒是通秋這個老實丫鬟,也跟著笑了起來。
三姐卻是不怕人笑的,她從小到大,哪天沒被人笑話過?她臉皮厚著呢,這時她聽到想聽的,雖說害臊,但也不忘腆著臉問娘子:「娘子,你真這麼覺得呀?」
「對的,」三姐後來成了很了不起的人,已經見識過她的了不起的蘇苑娘轉過頭,認真與她道:「你聰明又勇敢,本就與尋常人不一樣。」
胡三姐臊得連耳朵都紅了,心中高興得直冒泡泡,撓著羞得發癢的耳朵羞澀道:「娘子,你也這麼覺得啊?」
她也覺得她從小與人不一樣,生來就是要干大事的。
「但是還是要好好學寫字,多醜也要堅持練。」不能十年一封信也不往家裡送。
「呃……」胡三姐的欣喜到一半就止了,目瞪口呆地看著鄭重其事說話的娘子。
「噗。」老成持重的知春也忍耐不住,笑出了聲。
明夏已是放聲大笑了起來,通秋本想忍著,聽到姐姐們的笑聲,趁著正蹲著給娘子盤理裙角,她低下頭低笑了起來。
招娣姐姐的字太丑了,不怪娘子嫌棄,筆劃再少的字到她手裡,也能被她寫得跟烏龜爬出來的一樣兒。
「笑什麼呢?」不遠的蘇夫人好奇了。
等知春快步過去跟夫人說了,放聲大笑的又多了一個蘇夫人。
這把三姐兒臊得,紅著臉,扯著脖子為自己大聲強辯:「我只是手笨,我腦子活得很呢,我一個人能記十個人才能記住的事,我難道不棒嗎?」
棒棒棒,很棒,看著臊得連脖子都紅了還不忘說話的三姐,蘇夫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倒,等出門母女倆站在一起的時候,她跟女兒道:「你不把人找到身邊,娘親都忘了三姐是個活潑性子了。」
她把三姐並胡家一併讓女兒帶過去,只想過讓三姐當跑腿的,沒想過讓她當貼身丫鬟,如今看來,有活蹦亂跳的三姐在苑娘身邊,苑娘都變得活泛多了。
三姐大了,不像以前那樣頑皮,也拎得清輕重,是該帶到身邊當得力人使。
「是個大姑娘了,知道怎麼用人了。」蘇夫人牽著女兒的手,滿臉的欣慰。
蘇苑娘帶三姐到身邊,是想對三姐好一點,沒想過她要用三姐的事,聽母親這麼一說,沒想成了她的會識人。
這些日子三姐兒是幫了她不少,三姐兒天天在常府前後跑來跑去,不僅替她做了事,還帶回了不少她沒想過的消息,這些消息是幫她更多的了解了常府上下的動靜,這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嗎?
她若有所思,蘇夫人看著女兒想事的樣子,也不打擾她,牽著她的小手仔細地看護著她。
直到碰到老爺姑爺,她才揚聲笑道:「老爺,家裡姑爺,可是等久了?」
「岳母大人,沒有,岳父與我也是剛剛好。」常伯樊看過那雙清洌分明的眼,朝岳母笑道了一聲,朝她們走過去。
「換好了?過去給干祖父上香了。」常伯樊走到她身邊一側,道。
「你等久了嗎?」
「沒有,剛剛好。」
蘇苑娘本看著他,這時娘親放下了她的手,朝爹爹走去了,見爹爹和娘親相併一道走了,蘇苑娘就隨了他一道。
走了幾步,他來牽她的手,蘇苑娘讓他牽著,率先開口道:「多謝你帶我來。」
常伯樊不明所以,轉頭看她。
「我知道你忙,鹽幫那邊這幾天要出發京城了罷?」她還聽說往常幫他送鹽的馬幫出了些事,現在分作了兩派在鬧,他現在要用的人手不夠。
「是,是這幾天。」常伯樊思忖了片刻,與她道:「至多拖到二十二日起程,如若能二十日走才為穩妥,今年我們也要幫著鹽運使送鹽進京,人手算在我們這邊,耽誤了時間也是算在我們這邊,不過不要擔心,人手明天就夠了,安排下就能走了。」
今天是四月十七,他留足了充足的時間應對,程家馬幫要是不按他的主意來,他會叫另一幫的人頂上。
跑腿的,哪有不可取代的。
「多謝你。」
常伯樊已明了了她的意思,緊了緊手中的小手,朝她笑了起來。
這廂他們一行人,三元師傅和岳父母他們已進了前殿,常伯樊接過南和送過來的香燭籃子,看她邁過進殿的門檻:「小心些。」
等她走過來,他叫了她一聲,「苑娘。」
蘇苑娘看向他。
「苑娘,只要你叫我,多忙我都在的。」只要她願意,只要她叫他,多忙他都願意回到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