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黑暗塔
哈利發現自己在往下墜落, 就在他感受到地球正在自轉並追隨著太陽公轉時,他發現自己正在浩渺宇宙中往下墜落。
我正在遺忘……
我正在被遺忘……
哈利·波特正在死亡。
他分不清自己是失去了作為活人時的血肉軀殼, 還是失去了作為活人的知覺, 他是盲的、聾的、麻木的;但同時他的另一類感知卻像神經網路一般無限延展開去, 通向更深處、更遠處,甜夢般的湮滅之境,他已經失去了疼痛感,從那些敏感觸網傳遞迴來的並非終將適應的痛苦,而是終將逝去之物腐爛支解的絕望感。
於是他必須一直往下墜落……
一直往下墜落……
直到肉身在時空中分解殆盡,皮膚乾裂剝離,眼球脫離眼眶,所有神經都被灼燒斷裂……
然後落在一片荒原上。
他躺了許久許久,直到身周的雜草都快要沒過頭頂,才動了動手指, 感覺自己還能夠活動,於是坐了起來, 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個站台邊。
一個矗立在荒原上的站台。
哈利站起身來, 用全新的眼睛觀察這個世界, 他眼中的所有事物——紅棕色的土地、瑩亮的野草、漆黑的枯樹枝和閃閃發亮的站台, 看上去都蘊含著某種令人瞠目的美。
站台旁的指示牌上寫著這一站的名字:淡水彩魚站。銀色的字體在陽光照射下五彩流動。
這不是死後的世界。
哈利深吸了一口屬於荒原的空氣,沒有繼續站在這裡等待巴士, 而是轉身朝身後大片的荒草地走去。
雜草的邊緣鋒利如刃, 有蒼耳鉤破他的襪子。在荒原上東奔西跑的疾風不時颳得整片草地彎腰俯首, 在細微的波浪變化中拼湊出一張張大同小異的人臉。
還有風裡的聲音——
遺忘一如無愛的恐怖、一如瞎眼的漆黑
時間的玫瑰在密謀中吶喊著
除了死亡、沒有誰在訴說
……
這些低吟淺唱如影隨形, 就像那些跟隨著哈利腳步的面孔發出的聲音,他新生的感官甚至能夠分別出層層疊疊的聲音中有著片段的對話、破碎的人名,然後他知道這是成千上萬的故事在風中飄蕩,在荒原上生長。
這是金妮芙拉的世界。
閱讀者的世界。
他記起來了,紅髮的韋斯萊,親愛的金妮芙拉,時間的玫瑰。
他在一個存在與虛無爭論不休的世界中死去,然後在時間的真相中醒來。
太多的聲音在一起哼唱,形成一股壓垮疾風的力量,哈利幾乎是被這股力量逼迫著前行,他側耳聽那些風中的名字——是你們嗎?是你們在這裡嗎?
赫敏……羅恩……盧娜……媽媽?!
猶如一個泡沫破裂,那根震動的神經斷裂成白光閃過,哈利再也支持不住,跌落在一片蒼耳叢中,被劃破的新生肌膚痛感敏銳,他呻丨吟出聲,然後在疼痛中意識到了自己究竟來到了哪裡。
在大片蒼耳和紫草形成的野地前方,一座黑暗塔赫然矗立。
那是世界盡頭。
哈利不知道金妮芙拉現在在哪裡,但她終有一天會來到這裡,來到黑暗塔下,她或許會進去,並終將離開。
(只要時間依然存在,我們就可以消解一切意義……我們對生命意義的探索走到盡頭,依然在時間面前碰壁……)
所以哈利要把鑰匙轉交給金妮芙拉。
他用手扒開一叢一叢繁茂的蒼耳,從惱人的雜草中翻出了唯一一朵玫瑰。
玫瑰在哈利靠近它的一瞬間張開了重重花瓣,盛放如一個熱烈的奇迹,一聲美麗的嚎叫,深紅色的花蕊猶如包裹著燃燒的太陽。
「金妮……幫幫我……幫我向世界帶個話……」
——
1993年12月25日晚,曼徹斯特。
Peggy驚訝的發現自己性格古怪的兩個兒子忽然多了一屋子的朋友,雖然似乎每個都心神不寧,但難得的是這群人看上去都規規矩矩的。換言之,看上去跟liam和Noel不是一類人。Paul拿著一塊薑餅磨牙,見Peggy熱心地向這群陌生人打聽兒子們的近況,覺得自己真是如坐針氈;尤其是Peggy發現這群人里有幾個模樣性格都不錯的年輕姑娘之後,更是熱情萬分——她有三個兒子呢,可不得多操點心。
坐立不安的何止Paul一個,Noel在一旁聽著閑話,眼睛雖然落在無聊的電視節目上,心裡滿滿的都是焦躁和憤怒。焦躁的是二樓那個昏迷的古怪女孩和這群陌生人的不詳預言,憤怒的是沒腦子的liam居然還在樂呵呵地聽那些人奉承媽媽——奉承一個母親最好的方式自然是誇讚她的兒子。
於是聖誕夜就在貌似祥和的氣氛中慢慢挨著,連Peggy也漸漸發現了氣氛的僵硬,便打住了話題,開始喝茶。Liam就坐在她身邊,順手給她遞了片蘋果,Peggy看著這個早就比自己高大的小兒子,衷心希望他想要飛多高就飛多高。
Liam朝媽媽笑了笑,然後偷偷瞪了那個破壞氣氛的土豆一眼。
Noel便咳嗽了一聲。
離他最近的羅爾夫左右看了看,從果盤了抄起一隻梨遞給他:「潤潤喉嚨?」
Noel接過梨,與它相對無言。
Peggy笑看著一群年輕人三三兩兩地聊起來了,眼見時間漸漸晚了,才問道:「你們今晚都在這裡住嗎?要不要我去把地下室的那兩張床收拾出來?」
「不用。」/「不用麻煩。」
兩方同時開口。
然後迪克作為代表發言:「我們就是來找Noel談談新曲子的事,順便來看看阿姨。」
要是這時候他們身上還帶了伴手禮就更可信了,可惜他們的背包里要麼就是儀器,要麼就是武器,就羅恩的包里塞了點食物,還是兩包壓縮餅乾……
Peggy挺樂意看到脾氣不好的二兒子廣結人緣的,笑道:「我聽Paul說他們的樂隊要寫幾首新歌,做成一張專輯,你們是在忙這個吧?」
眾人喃喃稱是。
Paul接收到信號也笑呵呵地重新打開話題,朝Noel笑問:「我聽過你們之前那幾首歌了,說實話有資格收入你們第一張超酷炫專輯里的可能只有一兩首,所以你現在開始寫新歌了?」
Noel還確實在準備一首新歌,也就是最近在催著liam練的那一首,不過暫時還只有副歌部分。
但他還是點頭道:「沒錯。」
於是話題可以順利轉移了。Paul鬆了一口氣,笑問:「想好新歌的標題沒?要我說『壽比南山(live forever)雖然好記,但總有點暴力膜的意思……』」
「還沒……」
「霍格沃茨!」
Noel剛剛開口,就被新加入進來的聲音打斷了。
但比Noel更驚訝的是從五分鐘前就一直關注著樓梯口的赫敏等人,雙胞胎首先衝過去扶住了他們搖搖晃晃的小妹妹:「金妮!」
金妮醒來了,從一個漫長到不可思議的夢境中,但就像大多數夢境一樣,它們正如潮水般迅速褪去,只留下一地潮濕的白沙……不可以。金妮汗濕的紅髮緊貼在額頭上,她還記得自己收到了一枚鑰匙,要把它轉交給正確的人。
「是霍格沃茨……那首歌……」
赫敏上前握住金妮冰涼的手,急促地問道:「霍格沃茨怎麼了?」
最後的玫瑰花瓣也褪色了,金妮看著赫敏,似乎剛剛認出她是誰來,於是親昵地笑了笑,輕聲道:「……一首歌……」
「金妮!」韋斯萊家的幾個男孩圍擁在再次暈睡過去的金妮身邊,但羅恩剛剛伸出手去,就發現自己的尺寸縮水了,握一握拳,還是原來那樣——十四歲的羅恩韋斯萊的手。
駭然回頭——所有人都變回了本來的模樣,包括德拉克鋥光瓦亮的背頭。
迪克眼看著時鐘上的秒針滑過零點零分,93年的聖誕節過完了,萬聖節沒有到來。
Gallagher家的幾人已經對眼前接連發生的一切感到措手不及了,但與此同時街道上也傳來了驚心動魄的動靜,赫敏一行人首先作出反應,衝出了大門,抬頭朝天上看。
一個眼球般的黑洞正高懸在夜空上。
有醉漢正指著它罵街。也有信徒跪在地上祈禱。
Liam跟在哥哥身後走出來,握著他的肩膀驚訝地朝奇異的夜空張望,聲音里甚至還有點笑意:「現在你都信了?」
Noel將習慣性的一句咒罵咽下去,反問他弟:「你不記得霍格沃茨了?」
「那是什麼?」
「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Noel回憶著悠遠記憶中的點滴,「那時候我和Paul都是剛剛上學的年紀,你成天只會跟在我們屁股後頭流鼻涕,媽媽每天都要打三份工,那個人……」那個本該被稱為父親的人,還是按下不提吧,「後來媽媽帶著我們搬了家,離開了他。我們的第一個住處,那棟紅磚房子,你還記得嗎?」從那時候開始,Noel跟liam就被迫住在一個屋子裡了。
Liam點頭表示記得,但他還是不明白「霍格沃茨」是什麼。
「是百合花。」是從窗口望出去,媽媽每天晒衣服的那片空地上長出來的百合花。
霍格沃茨是一種百合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