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絕色謀士

  她已經走了一段距離, 臨祈應該已經離開了。她難道要捧著外袍回東宮?被臨淵發現估計會是一場噩耗。


  滄涴猶疑片刻,還是轉過身, 也許臨祈沒有離開呢?

  然而梨花樹下空無一人, 沒有那抹冰藍色的身影。她低頭看了一眼被自己抱在臂彎的外袍, 最終決定找個地方扔了, 用內力銷毀太浪費。


  「涴兒在找我?」


  然而滄涴目光剛梭巡了四周一圈,正尋找著適合的作案地方, 便陡然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臨祈從滄涴身後繞出來, 臉上是愉悅的笑意。


  他本來是想目送她離開后便回宮,沒想到卻看見她突然停了下來。


  滄涴被臨祈陡然的出現嚇了一跳。


  臨祈身後不遠處便是那株梨花樹,他噙笑立在梨花樹前, 收斂了勾人的妖魅,顯得溫潤儒雅,卻又隱隱浸透了三分年少的青澀。少年的氣質多變, 此刻他更像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而非歷經地獄,浴血歸來的魔魅。


  她挪開視線, 平靜地將手中的外袍交到臨祈手中:「方才險些忘記還給你了。」


  臨祈接過外袍, 緩聲道:「早些回去罷,我看著你離開。」


  漸沉下去的天幕里,少年的聲音清越悅耳。


  滄涴莞爾一笑:「謝謝。」


  臨祈看著滄涴纖細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里, 唇角始終勾勒著一抹淺淺的笑意, 她沒有拒絕他, 儘管其實是沒有來得及拒絕他, 但這也足夠了。


  一直到滄涴的身影已經消失多時,臨祈方才轉身離開。


  ……


  滄涴藏身在廊檐的拐角處,並沒有進東宮,等到臨祈徹底離開后,她復又折身返回,意味不明地看向那株梨花樹:「莫小侯爺還想藏到什麼時候?」


  方才臨祈也許是因為受到情緒的波動沒有察覺到莫彧,但她一直很清醒,清楚地感受到了梨花樹上的異常。


  莫彧從樹椏上一躍而下,俊雅的臉上半分沒有被人抓住偷窺的心虛,坦坦蕩蕩地行禮道:「參見太子妃娘娘。」


  滄涴看著禮儀周全到無可挑剔的莫彧,分明是武將,他卻更像是俊雅無雙的貴公子,風流瑰艷,舉手投足間皆是風雅。


  她對他的印象不深,只知道他是崇恩侯嫡子,自幼隨父鎮守邊疆,甚少回來。但卻意外的與臨祈交好。


  「小侯爺免禮。」滄涴道。


  她看了一眼暗淡的天色,似笑非笑地睨向莫彧:「已經快要宮禁了,不知小侯爺緣何還在東宮外的梨花樹上。」


  莫彧的聲音映在將起的弦月里,如珠玉落盤:「想是睡過頭了,多謝太子妃提醒。」


  言罷,莫彧行禮后便要離開。


  滄涴也不攔著他,僅是開口道:「小侯爺就睡得這般死?當真沒聽見,看見什麼。」


  莫彧離開的步伐一頓,頓時想起了方才梨花樹下,青澀的溫潤少年輕吻在溫婉的女子額角。他微眯眼:「娘娘想我看見什麼?」


  滄涴緩聲道:「不是我想小侯爺看見什麼,你就真的只看見了什麼。」她道,「你是子佑的好友,他現在不過是一時不清醒,錯把親情當愛慕。我是他的皇嫂,也只會是他的皇嫂,他還小,我不希望這件事影響到他的將來,也希望小侯爺明白。」


  莫彧倏然轉過身,審視地看向滄涴,語氣凌厲:「娘娘真的相信子佑只是一時不清醒嗎?」他逼近她,在她耳邊低語,「四年前,我結識子佑。他那時便清楚地知曉自己之於太子殿下,之於陛下存在的作用,也一直恭順地按著他們安排的路走下去,準備功成身退後隱居山林。子佑一直嚮往的都是閑雲野鶴,沒有世俗紛擾的生活。」


  「娘娘覺得這樣一個自始自終都清醒的人會一時不清醒到明知可能敵不過太子殿下,卻還是犯下了強搶兄嫂這樣的錯誤?」


  「娘娘又覺得這樣一個人會愚蠢到覬覦兄嫂?」


  滄涴微眯起眼,目光掠過莫彧的身影看向他身後灰暗的天色,語氣也像那天色一般,融進了一抹不知名的暗沉:「小侯爺覺得是本宮不知廉恥地勾.引了自己夫君的弟弟?」


  莫彧後退一步,躬身行禮:「微臣不敢。」


  滄涴捋起耳畔的發,她的發簪被臨祈收走,現在頭髮還是凌亂地披散著,沒有固定。她輕笑:「是不敢,不是不會。」


  她的確是勾.引了臨祈。但並非莫彧質問,她便會坦誠地回答。她並不是什麼坦蕩蕩的君子,便是父神母神尚在時,她也不曾坦蕩過,更何況對一個陌生人。


  她微頓了語氣,低下身.子,目光與莫彧齊平,鴉青色的長發隨著她的動作垂落在她臉側,她又問道:「既然小侯爺這般懷疑本宮,你想本宮如何做?」


  莫彧躬身的目光里陡然出現滄涴的身影,她高雅瀲灧的眉目就這般突兀地出現在近在咫尺的眼前,似乎還能隱隱嗅到她身上淡雅的蘭香,她的那一雙眼眸更似含了冰雪初融的三月春水,澄澈純凈到不含一絲雜念。春水淌過,冰涼刺骨之後湧起的是燙人心扉的灼熱。


  莫彧眼中涌動起莫名的情緒,驀然後退一步,不自在地避開了滄涴的目光:「微臣如何敢指使娘娘。」


  滄涴淺淺一笑:「小侯爺連質疑本宮都敢。」她的語氣陡然凌厲,「如何會不敢指使本宮。」


  莫彧鄭重地道:「微臣不過是想娘娘知道子佑為了娘娘到底付出了什麼。」


  他很清楚,好友一旦做了決定,便是不死不休,便如子佑如今甘願冒著大不韙的危險也要娶太子妃。他不清楚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但他不想子佑一個人痛苦,太子妃滄涴卻什麼都不知道。


  滄涴定定地凝視莫彧須臾,喜怒不明地開口道:「小侯爺這般為九皇弟著想,可又將本宮的夫君置於何地。」


  言罷,她不再看莫彧,轉身便離開。


  莫彧眼前劃過一抹碧色衣擺,下一刻,滄涴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面前,他轉動玉扳指,久久凝視那抹碧色消失的方向。


  滄涴一直知道莫彧看著她,但她並不准備回頭,莫彧如何想她並不關心,只要莫彧不向外人抖露他所看見的一切便足矣。


  她如是思量著,一路緩步走回朝寧殿,正準備回內殿更衣,未曾想剛邁進外殿,便看見一襲墨色衣袍的臨淵優雅地落座在紫檀紋香桌旁,慢條斯理地品茶。


  滄涴步伐一頓,臨淵似乎已經坐了很久,茶快涼了,霧色散盡。她又瞥了一眼還殘留一絲余白的天色,往常這個時辰,即便是休沐,臨淵也絕不可能出現在寢殿之內,今日他卻是異常地在寢殿內,而且似乎還已經坐了許久。看來臨淵也並沒有表現得那麼平靜。


  臨淵的目光在滄涴望過去的瞬間和她對上,他墨色的眼眸迎著落日餘暉,眼中的情緒看不真切,周身籠罩在薄薄的暮色里,略顯薄涼。


  滄涴神色如常地靠近臨淵。


  莫說臨淵只是不悅她去見了臨淮,便是臨淵氣到以臨淮威脅她,她也不會畏懼分毫。畢竟她要的便是臨淵出手對付臨淮。


  所有的網已經撒開,只差一個收網人。


  她笑吟吟地道:「夫君這是特意在寢殿等夜不歸宿的我回來?」


  臨淵指腹摩挲在紋刻青花的杯身,淡淡開口道:「捨得回來了?」


  滄涴在臨淵身旁坐下,似嘆似嘲地道:「若是再不回來,也不知道夫君會不會成為深閨怨夫。」


  臨淵不置可否,在觸及滄涴身上的碧色衣衫時,眼中的神色明顯沉了下去,卻並不問滄涴到底去了何處,直接轉開了話:「再過十日便是春獵,這幾日莫再出宮,若是這段時日太過勞累,春獵許是吃不消。」


  滄涴扒拉著桌上的糕點吃,漫不經心地應著臨淵:「好。」


  桌上的糕點都是她非常喜歡的,看來臨淵是真的在寢殿等她等很久了,真是出乎意料。


  臨淵又道:「昨日獻舞的孟氏女暈厥,乃是陳尚書嫡女所害,今日陳氏女已經被母后命陳家送出京城,終身不得再進京。」


  滄涴頭也沒抬,繼續吃。


  臨淵是想暗示她,他已經自己處理好了陳茵吧。畢竟她當時見孟氏女暈厥時,陳茵臉上的震驚並不似作假,但今日臨淵卻說孟家嫡女是被陳茵所害。除了被誣陷,滄涴想不出第二個解釋。


  而且誣陷陳茵的人,很顯然還就是她面前的這位太子殿下。


  至於當時下.毒的,滄涴半垂下的眼眸中滑過一抹深思,她並不確定是不是臨淵。


  臨淵沒再開口,轉而執起白玉壺,透白絕世的白玉卻是比那骨節分明的手指遜色了三分,他不疾不徐地倒出白玉壺中的酒,暗紅的酒液碰撞在半透明的白玉杯中,襯暗了白玉,卻更加襯得那修長的手白皙。


  滄涴嗅到酒的味道,微蹙起眉心,正欲開口,卻是陡然間天旋地轉,旋即,整個人都不受控制地撲進了臨淵懷中,鼻息間滿是龍涎香混合著醇香酒液的氣息。


  她不習慣酒的味道,但酒香的確勾人。


  臨淵掌控地環抱住滄涴,將白玉杯中的酒液一飲而盡,便傾身捏住滄涴的下顎,覆上她嫣紅水潤的唇。


  猝不及防地被吻住,滄涴腦海中想起了前幾次不怎麼愉快的唇齒相觸經歷,頓時便要抬手推開臨淵。她高興的時候可能會忍受不喜歡的某些事,但是心情不怎麼愉快的時候,她向來不會忍耐。


  然而臨淵似乎早有察覺,在滄涴抬手的一瞬間便掌控住了她,卻沒有進一步深入,僅是將唇齒間的暗紅酒液渡入她口中便鬆開了她。


  醇香的酒液順著喉嚨滑入時,預料之中的辛辣並沒有傳來,相反,唇齒間蔓延的是甜淡的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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