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絕色謀士
滄涴沒料到臨祈竟然帶她去了京城之外的雲山, 當年那個她被拋棄丞相府仇人拋棄的地方。她不確定臨祈是有意還是無意。
她站在山巔極目遠眺,面前的雲山一如多年前, 一片蒼鬱間雲霧繚繞, 斷崖下是石岩, 她的目光穿過層層疊疊的雲霧, 似乎還能窺見當年自己避身那塊石岩。
「皇嫂是不是覺得很熟悉?」臨祈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袍為滄涴披上,雖是五月里, 山巔卻很是陰涼, 尤其他們如今站在層層疊疊的古樹下。
他在崖底知道滄涴跟在臨淮身邊十多年後一直很是疑惑。
在他的記憶里,丞相府一直是宣稱滄涴因幼時被了歸大師批命,所以送至隆山寺將養了十餘年, 年至十五方才送回了府邸。滄涴卻說是臨淮養育了她十多年。與丞相府的說辭完全對不上,但他私心裡卻更願意相信滄涴,而且他也想知道她與臨淮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
於是他順著蛛絲馬跡追查了下去, 才隱約追查到了一些不為人知的消息,才知道當年她竟然被丞相府的仇人劫掠出了府。
滄涴輕笑:「的確很熟悉。」她轉眸看向近在咫尺的臨祈,因為距離很近, 她甚至能看清他眼中倒影著的她, 但她只粗略地掃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問道,「你帶我來雲山是想告訴我你特意調查過我?」
臨祈坦然地道:「我的確調查過你。」在滄涴意味不明的目光里, 他稍作停頓, 害怕滄涴誤會, 又立刻開口解釋道, 「但我不是想要以此威脅你,我只是想了解你。也許方式不對,但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到別的可以了解你的方式。」
他與她之間本不該有任何牽連,但無論起因為何,他已經動了心,更不想因此放棄,他想娶她為妻,與她共白首。
滄涴目視著遠方的群山,沒有開口,或者該說她還在思考應該如何委婉地拒絕,才能讓臨祈的好感度不掉反漲。她雖是經歷了兩個世界,但對攻略這件事到底還做不到得心應手。
臨祈見滄涴沒有開口,眼中的神色隱隱變得幽暗。他掰正滄涴的身子,同時微低下.身,讓她的視線對上他的目光,輕聲道:「你適才問我為什麼要等在東宮外,現在我告訴你答案。」
滄涴看著比方才更近的臨祈,她似乎能感受到他身上隱隱的侵略氣息,臨祈與臨淵到底是兄弟,骨子裡的侵略獨.占.欲何其相似。
簌簌搖下的樹葉里,臨祈那一雙乾淨清澈的桃花眼裡滿是她的身影,他溫和繾綣的聲音壓下了颯颯的風聲迴旋在她耳邊:「因為我心悅於你。」
我心悅於你,所以想見你。
時時刻刻都想見你。
時間彷彿有片刻的靜止,連風都凝固。
滄涴似乎被臨祈的突然表明心意嚇得愣住了,不知該作何反應,實則她在仔細端詳著臨祈與思考自己該如何應對。
臨祈與臨淵雖是兄弟,臨祈又是在臨淵的教導之下長大,兩人性格上有不少相似之處。但臨祈到底年幼,比不得臨淵的喜怒不形於色,便如此時,儘管他看起來似乎很是平靜,但耳尖泛起的微紅卻不經意間泄露了他的緊張與不安。
臨祈也的確如滄涴所料一般,緊張到掌心生了濕汗,目光不錯開一分,緊緊膠著在滄涴臉上,不放過她的一絲一毫細微的表情。
儘管明知道她可能會張皇失措,卻還是忍不住想告訴她他的心意。
滄涴愣了須臾,目光重新凝聚在臨祈臉上,聲音里是聽不出喜怒的平靜:「我是你皇兄的妻子,是你的皇嫂。」
臨祈有一瞬間的呼吸凝滯。少頃,他平靜而又溫和地笑,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耐心:「我知道。」
他說:「我知道,可我也知道你不愛他。」他抬手撫上她小巧精緻的臉部輪廓,聲音里彷彿糅合了馥郁的陳酒,醉人勾魂,「既然你從未愛過,為什麼陪你共度餘生的那個人不能是我?我承認我是卑鄙了,覬覦兄嫂。我的愛的確是自私的,可皇兄又何嘗不卑鄙?他在你什麼都不懂都不明白的時候,便用婚姻束縛住你,讓你再沒得選擇。」
滄涴猶疑著,複雜的目光不斷在臨祈臉上梭巡,久久都沒有開口說話。無疑,臨祈的心思比她想象中更通透,儘管他還只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但他的話卻句句戳心,字字都直剝她與臨淵之間的夫妻關係。
滄涴不說話,臨祈也不逼她,她不開口,至少比直接拒絕來得好。他掌控住滄涴的腰身,低頭在她額間印下一吻:「我不逼你,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直到你肯回頭看我。」看見滄涴張了張口,似乎想說話,他用指尖抵在她柔軟的唇瓣上,壓低聲音道,「先別急著拒絕我,你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你甚至不需要顧慮我,你可以繼續往前走,我會一直追著你的步伐,跟在你身旁,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臨祈身上介於成熟男人與少年之間青澀的氣質在他垂眸的那一瞬間切換得徹底,他似深海般寬廣包容的清澈眼眸里滌盪起淺淺的藍色浮浪,繾綣眷念涌動在那起伏的浮浪之中,疊起的蠱惑幾乎能將人心吞噬。
若滄涴只是一個端莊柔順的閨閣千金,也許已經被臨祈所蠱惑。臨淵威嚴高貴到令人仰望,相比之下,臨祈身上比臨淵多了些許似妖似魔的惑人氣息,更易引人墮魔。只是臨祈素日里掩藏那份蠱惑人心的妖邪。
她以為是臨祈年少,不明了,未曾想他是知道卻從來不用,而如今竟然在她身上試探。滄涴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良久,一個簡單的音調從她唇瓣中擠出:「我……」
臨祈指節抬起滄涴的下顎,令她全然對上他的視線。他猶豫片刻,怕她退縮得厲害,不敢太過冒進,低頭輕觸在她唇角。
那吻一觸即離,不帶分毫欲.念,只是純粹的喜歡,屬於少年單純的歡喜。他眼中深藍涌動,唇角是淺淺的笑意,截斷了她欲要開口的話:「涴兒也不必憂心,一切都有我。」
儘管他現在也許沒有皇兄能護她周全的能力,但他又怎麼捨得她被放在風口浪尖上炙烤。在他羽翼豐滿之前,他不會讓她暴露在輿論之下。哪怕將來他娶她,他也是希望所有人都祝福,而不是讓她背負著罵名嫁給他。
言罷,他不等滄涴說出一句拒絕的話,便轉開了話:「你知道那日在隆山寺是誰想要刺殺我們嗎?」
「不知道,夫君並未告訴我。你查到了?」滄涴面上適當地為臨祈的轉移話題鬆了一口氣,旋即又露出疑惑不解,掩藏在廣袖下的指尖卻是微捻了捻,那日的刺客根本不是去刺殺臨祈的,不過是她拉他下水罷了。
臨祈目光里是滄涴高挽的髮髻,他眼中的神色一沉,又看見滄涴似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心裡像是被勒緊一般難受。他抬手便取下了滄涴固定髮髻的發簪。
滄涴一向不喜繁複沉重的髮髻,便是之前缺失了三魂,情緒也許會因此被牽動,但喜好卻不會變。如今她也依舊是只用一隻發簪固定髮髻。那隻素白的白玉簪甫一被臨祈抽下,那一頭柔順的青絲頃刻之間傾瀉而下,披散在她肩頭。
滄涴:「……」
臨祈怎麼和臨淮一樣,都喜歡抽她的發簪。但她也懶得阻攔便是了。
臨祈自然而然地將發簪放進懷裡,指尖穿梭在她柔順的發間,不疾不徐地道:「是薛姚。他要殺你。」
他離開崖底之後的這些時日,一共只做了三件事。一件是查她的身世,一件是追查那日刺殺他們的人,最後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想她。
「殺我?」滄涴錯愕,「我以為是要刺殺你,所以才……」
話到一半,她便停頓了下來。
臨祈指腹摩挲在滄涴側臉廓上,直視她錯愕的目光,安慰道:「我沒怪你,只是想你提防著薛姚一些,到現在我都還不太清楚他為何要刺殺你。」
薛姚此人,奸詐陰險。但這樣的人,往往也最懂得審時度勢。薛姚雖不是太子黨,但也沒有理由冒險去刺殺太子寵愛的太子妃,擔負太子的怒氣。臨淵現在雖不是皇帝,但實際手上掌握的權力卻已經勝似皇帝。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薛姚不可能愚蠢到連這都不清楚。
所以薛姚為何要冒險刺殺滄涴,有待商榷。
而且薛姚刺殺滄涴之後,臨淵很明顯已經發現了,薛姚嫡子薛盛被下獄就是最好的證明。殺雞儆猴,讓薛姚活在失去嫡子,無限擴大的恐懼里才是對他最大的懲罰。
臨淵動手向來是殺人不見血。
他微頓了語氣,又道:「你如果真的好奇,或許去問皇兄,會知道原由。」
「夫君知道?」滄涴疑惑道,「可他並未告訴過我。」
臨祈緩聲道:「也許皇兄不想你為這種小事操心罷了。」
滄涴長長的眼睫顫了顫,避開了話題:「雲山上有些涼,我想回去了。」
這個時候提起臨淵顯然不是明智的選擇,儘管是臨祈先開了頭。
臨祈這才發現滄涴緊握著他披在她身上那件冰藍色的外袍,臉色有些蒼白。他方才恢復平靜的眼中閃過一抹內疚,頷首道:「我們這便回去。」
他如來時一般,攬住滄涴的腰身,儘管察覺到她身體有片刻的僵硬,他卻沒有鬆手,反而更緊了一分。直到重新回到東宮外的梨花樹下,他留意到四處無人,唇角不著痕迹地擦過她的額頭,這才鬆開了她。
滄涴呼吸一窒,似乎沒想到臨祈居然敢這般大膽,她瞪了他一眼便一言不發地折身往東宮走。走到一半,發現自己身上竟然還披著臨祈的外袍,腳步頓時遲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