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絕色謀士

  臨淮全然沒看滄涴手中的瓷碗, 緩聲道:「我幫你止血。」


  她因幼時被丟棄在岩崖下被凍傷得厲害,儘管調養這麼些年, 但身子卻一直算不太好, 又每月都要放心頭血, 早已經虧損得厲害, 如何經得起她這般折騰。


  滄涴搖頭拒絕道:「不需要。」


  她好整以暇地覷著臨淮,等著他堅持不下去。然而她似乎小看了臨淮, 儘管他的身體已經越來越緊繃, 卻根本沒有開口要她手中瓷碗的意思。


  「殿下就真的不怕毒發死在今日嗎?」滄涴似嘲似諷地道。


  臨淮的臉色已經完全沒有血色,顯然胭脂雪已經又開始發作,他扶著池壁的手緩緩垂落, 沉吟了片刻,似乎終於妥協了下來:「我若是怕,涴兒會把血給我嗎?」


  滄涴狐疑地睨向臨淮, 這般容易妥協不是臨淮的風格。旋即,她眼中的神色變了變,又恢復如常, 似乎相信了臨淮的妥協, 輕笑著道:「會。」


  臨淮輕咳一聲,嗓音又開始變得低沉:「那勞煩涴兒端過來些可好,我沒有內力, 無法挪動。」


  「好。」滄涴端著瓷碗便走向臨淮, 把瓷碗遞至他面前。


  臨淮僅是看著滄涴走近, 再沒有別的動作。然而在滄涴遞碗的一瞬間, 臨淮卻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一個用力,將她完全禁錮在了懷裡。


  與此同時,那把本來掉落在池中的匕首不知何時也重新出現在滄涴手中,此刻更是橫在了臨淮脖頸上。她暗聲警告道:「殿下還是別想著給我止血了。」


  她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臨淮若是真的這般容易妥協,便也不是臨淮了。


  臨淮卻只是道:「你心口的血必須儘快止住。」


  他根本沒去看脖頸間的冰涼,抬手便點了滄涴身上的穴道,止住了她心口的血。


  滄涴把匕首緊緊抵上臨淮的脖頸,刀刃與脖頸相觸之處已然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血跡蔓延在銀白的刀刃上。然而臨淮不僅沒有後退,連眉心都沒蹙一下,垂著眼眸,從容地拿起池邊的藥瓶為滄涴上藥。


  滄涴咬牙質問道:「你莫不是真的以為我不敢傷你?」


  她審視一般看著面前雲淡風輕的臨淮,她是來之前特意服下了止痛的葯,所以根本不痛,但臨淮很顯然根本沒有服任何止痛的葯,卻似乎根本不痛一般,連眉心都不皺一分。


  「我從未這般以為。」臨淮為滄涴上好葯,抬起眼,對上了滄涴的視線,溫文爾雅地笑著靠近刀刃一分,刀刃割進他的脖頸,溫熱的血漫紅了整個銀色的刀刃,「我讓你生氣了,現在償還給你。」


  「所以,莫生氣了,可好?」


  滄涴不可置信地道:「臨淮,你瘋了?」


  她驚訝的不是臨淮的自殘式行為,而是臨淮竟然在哄她?臨淮怎麼會突然哄她?

  雖然臨淮的語氣有些僵硬,但哄她的意味很是明顯。


  是她方才指控他的話起了作用?

  臨淮扣住滄涴的身子,不顧橫在自己脖頸上的匕首,把她擁進了懷裡,順著她半挽的發,低聲輕道:「我沒瘋,是我不好,不顧你的意願,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你推給別人。」


  滄涴雖然早有準備,知道臨淮可能會因為她的一番控訴而改變些許,但卻不覺得他會這麼坦誠地認錯,甚至隱隱有接受她的意思,畢竟她接到的提示不過是臨淮的好感度達到80,喜歡的及格邊緣而已。


  她眯了眯眼,捏緊了手裡的瓷碗,不顧臨淮身體的冰涼,環抱住他的腰身,試探著開口問道:「殿下的意思是也心悅於我嗎?」


  沉默良久,就在她以為臨淮不會回答時,卻聽見他低沉優雅的嗓音擦過她的髮絲傳入耳畔:「是。」


  臨淮垂眸看見滄涴眼裡的猶疑不決,唇角緩緩勾起一抹似有所無的笑,扣在滄涴腰后的手緊了緊,最終低身輕觸在她的發梢:「扶楚心悅於滄涴。」


  滄涴半晌沒有開口回應,但也沒有拒絕臨淮的靠近,僅是安靜地靠在他懷裡。他也不曾開口催促她,儘管她已經感受到了環抱住她的那雙手臂越綳越緊,像是綳到極致,即將斷裂的弦。


  石室中徹底安靜了下來,池水氤氳的霧色高高低低地纏繞在兩人交織的衣擺上。


  良久,她解開臨淮扣在她身後的手,在臨淮詢問的目光中微微從他懷裡退出來,仰首飲下了瓷碗中的血,又仰首覆上他的唇。


  「涴兒也心悅於殿下,所以不想殿下推開我,無論什麼原因。」


  因著前幾次與臨淵唇齒交融都感到噁心,這次滄涴不敢再試探,哪怕是換了個人。她僅是撬開臨淮的唇,便將口中腥甜的血如數渡入。


  臨淮咽下滄涴渡過來的血,分明是腥甜的血,沾染了她的氣息卻似乎染上了幽幽的蘭香,融化在他唇齒間。唇瓣上的柔軟也提醒著他,懷裡的小姑娘與他近在咫尺。


  他眼底的平靜終是被撕裂一角,灌入了她的身影。良久,他抬手重新將她扣緊懷裡,漸漸恢復溫度的修長大手拂過她挽起的發。


  他心悅於她。


  但他很清醒,他與她之間,相隔的不僅是臨淵,更是時間與生死。


  滄涴察覺挽起的髮髻被臨淮放下時,略微一愣,卻並沒有阻攔,任由一頭青絲垂落而下。她揚起臉看向臨淮:「扶楚放下我的髮髻作甚?」


  聽見滄涴對他的稱呼,臨淮垂眸看向滄涴。垂下的青絲乖順地貼合在她臉頰上,更襯得她的臉瑩白嬌小。


  滄涴笑著迎上臨淮的目光:「我以後都叫你扶楚,可好?」


  她眼中的光芒太甚,像是萬千星輝散落,臨淮捻起滄涴臉頰邊的一縷青絲,為她挽在耳後,沒有回答她的第一個問題,僅是溫和地應道:「好。」


  滄涴也不再追問,臨淮不願意回答的問題,便是逼他,得到的也是謊言,便如現在他對她的喜歡。她低頭依偎進他不再那麼冰涼的懷中,低聲呢喃道:「我先睡一會兒,你要起身時記得喚我。」


  雖然臨淮服了她的血,這月胭脂雪便不會再複發,但他卻不能立刻從葯池中起身,必須要在池水中泡三個時辰,從他進來到現在,應該已經有兩個時辰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勞累了一日,又放了許多血的緣故,她疲乏得厲害,根本聽不清臨淮在耳邊說了什麼,嗅著臨淮身上淡淡的葯香味,很快便睡了過去。


  臨淮注視著懷裡的滄涴,本是想喚她去內室睡,然而她的呼吸聲很快便平穩了下來,一如隆山寺那日。


  她靠在他懷裡乖巧地睡著,毫無防備。臨淮凝視滄涴須臾,修長的手指在她臉龐上緩緩摩挲著,見懷中人似有不適地偏過了頭,他便收回了手,清冷的眼眸里泛不起一絲波瀾,眼中是比薄涼更甚的雲淡風輕。


  他終究是做不到將她放在心上,又何必耽擱於她。


  可若是不暫時安了她的心,她又會想與臨淵和離。他不想離去時,她還不能安穩。女子立於世本就不易,他如何能讓她背負不貞不忠的罵名,即便她也許並不在乎。


  臨淮沒等三個時辰便直接從池水中站起身,打橫抱起滄涴步出了葯池。


  ……


  將滄涴安置在床榻之上,又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衫后臨淮推開拂雲閣的門,走了出去。


  季輕以為是滄涴出來了,立刻迎了上去:「滄……」話一出口,視線里便出現了臨淮天青色的身影,他低頭恭敬地道,「主子。」


  臨淮隨意應了一聲,緩步步下台階:「去薛府。」方才邁出一步,他又微頓了步伐,囑咐道,「她睡下了,莫讓人驚擾了她,吩咐下去,明日準備些清淡的早膳。」


  「是。」季輕恭順地應下,便退下去吩咐府邸的下人。等他囑咐完下人回來,臨淮已經走遠。他旋即便跟了上去。


  ……


  等臨淮再次回到瑾王府,寅時已過。


  臨淮在拂雲閣外閣靜坐了須臾,方才抬步走進內閣,卻見嬌小的女孩乖順地躺在床榻之上,連躺的姿勢都沒變分毫,完全是他離開時的模樣,乖巧得令人無法不心生喜歡。


  他優雅地坐在床榻邊,看著安睡的女孩。


  半明半暗的月色下,男人精緻的眉目籠在一層銀白之中。夜風穿過窗欞,拂起他天青色的袍角,安睡的女孩似乎有些冷,下意識地往裡靠了靠,遠離了坐在床榻邊的男人。


  滄涴先時雖是睡得很沉,但睡了多時,那股疲倦已經緩和了過來。在臨淮走進內閣時,她便已經迷迷糊糊醒了過來,只是沒有動作。本是想看臨淮到底會做什麼,卻不想他僅是在床榻邊坐著。


  她睜開惺忪的睡眼,微支起身子:「扶楚?」


  臨淮見滄涴醒來,輕緩地為她捏了捏被角,怕徹底驚醒她,低聲道:「是我驚醒你了,時辰還早,再睡些時辰。」


  滄涴握住臨淮搭在被角上修長的手,整個人靠了過去,垂落的青絲也隨之滑進他的懷中,聲音帶著未睡醒軟糯粘人:「想你陪我。」


  或許是未曾睡醒,她整個人半靠半吊地挨著他,像是初生的小動物,緊緊粘在他身上不肯下來,頭也撒嬌一般蹭著他的手臂。


  臨淮擁著滄涴的身子,防止她仰躺下去,環過她腰身的手輕撫在她瘦弱的背脊上,溫和又緩慢,帶著催人入眠的力道。


  他靠坐在床榻旁,用被子裹住她的身子,這才把她擁入懷裡,低低地誘哄道:「我陪你,睡吧。」


  滄涴似乎並不清醒,又往臨淮懷中蹭了蹭,尋了個安心的位置,緊緊抱住臨淮的腰身,不讓他離開,這才安心地闔上了眼。


  臨淮看著懷裡驟然多出來的一個人,身體有些僵硬,卻並沒有動彈,垂下頭時,墨色眼眸中滿是她的身影。他拂過她背脊的手沒有片刻停頓,越發輕柔起來,包含了無盡的寵溺與縱容。


  他擁著懷裡溫柔的嬌軟,半闔上眼假寐。就在天邊捲起一絲亮色時,懷裡軟糯而又堅定的聲音穿透一室將落未落的夜色輕輕傳來:「殿下,你想要的一切,涴兒都會幫你得到。」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