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33 風箏
她難道又生氣了？莫名其妙的。
衛玖杵在台階上暗暗思索片刻，跳下來走到操場集合。
天氣漸漸冷清, 平常坐在教室里還沒覺得, 站在室外才發現手腳發涼。隊伍里有幾個注意形象, 穿得很單薄的人死命跺腳，牙齒打顫的聲音彷彿蚊子嗡嗡。
「喂，九總。」劉宣吸溜冷氣, 凍得鼻尖都紅了，側過身靠近衛玖, 「圍巾分我點唄？」
「滾, 想得美。」衛玖想都不想的拒絕。
「嘖嘖嘖, 真絕情。」劉宣搓搓胳膊，感覺受到傷害，「我老婆都給你騎過了，你半條圍巾都不分我, 是有多寶貝？」
「反正比你寶貝。」衛玖推開他的肩膀，跟劉宣保持距離, 「理我遠點, 不要總倒貼碰瓷，我已經不想跟你炒cp了。」
「咱們不是真愛嗎？你說斷就斷啊？」劉宣詫異的瞪大眼, 沒明白借個圍巾, 咋就開始劃清界限了。他腦子轉悠兩圈, 八卦兮兮的湊過來打聽, 「喂, 難道你脖子上這條繩子, 是誰送來牽狗的？」
衛玖翻了他一眼，「能換個好聽點的比喻嗎？」
得，沒否認，就是變相的承認了。
「真的有？到底是誰啊？」劉宣識相的沒再提借圍巾的事，卻來了八卦的興趣，死命要問到底。
「呵呵。」衛玖懶得理他，冷笑兩聲偏過視線，看向整隊中的高一。
「好，到這邊停下呈體操隊形散開，體委帶著熱身。」體育老師喊四班停在他面前，舉起雙臂跟旁邊人保持距離，讓他們開始做熱身操。
慢跑兩圈結束，班裡許多人還在調整氣息，熱身操做的有氣無力。
體育老師繞著他們轉悠兩圈，哀其不爭的數落道，「瞅瞅你們，還沒到冬天呢，一個個胳膊腿都伸不直了，是有多冷！」
「真的冷…」旁邊同學小聲回答。
「別找那麼多借口！春捂秋凍聽過沒？你們現在的孩子，年紀輕輕的沒吃過苦，都跟溫室里的小嬌花…說你呢，胳膊伸直！」體育老師嘟囔著轉到前排，停到肖徽跟前瞅了兩眼，扯著大嗓門嚷嚷，「你們瞧瞧，這位小同學就很優秀，起碼把手從袖子里拿出來了。動作都很標準，大家學習學習！」
距離老師很近，遭受到唾沫和音量雙重攻擊的孟媛媛躲了躲，身體蜷縮的更加厲害。她苦著臉，低聲抱怨，「上個體育課，怎麼像參加洗腦大會。」
被體育老師樹立為典型的肖徽也非常鬱悶，她只是單純的耐寒而已，這都能吸引注意，還真是躺著也受表揚。
「老師，你不能拿我們跟肖徽比。」
「就是啊，她啥時候都能穿校服，珍稀的跟大熊貓似的不怕冷的。」
後面同學遭受到屬性攻擊，七嘴八舌替自己辯解，「肖徽是智能遙控的變溫動物，物種上佔優勢，比不得啊！」
「什麼鬼…」原本想保持沉默的肖徽，聽他們各種無端造謠，連忙站出來洗白，「我哪變溫了？」
「哇！可怕！」白哲故作驚嚇的跳開半步，「魔王要開大了！」
其他同學紛紛跟著附和，拿肖徽的體質調侃。
說起來倒也奇怪，由於自己是鳳城轉學過來的，所以在之前很長一段時間裡，同學們對她都保持著好奇又輕蔑的姿態，總是喜歡在背後小聲議論肖徽。
面對此類情況，肖徽並沒有像徒勞去改變什麼，而是採取漠視縱容的態度。因此在背地裡，遭到同學們扣過來的『清高』『裝×』之類的帽子。
本以為自己會頂著這樣的標籤，度過高一乃至高中三年。結果由於白哲在班裡當眾懟了幾次，後來又跟肖徽頻繁往來，讓她在其他人的形象慢慢發生改觀。加上還有衛玖怒刷存在感，大家漸漸開始觀察肖徽，試圖走進外來鳳凰的內心世界。
再後來，他們意識到——有的人乍看特別普通，經過仔細觀察才發現，她靈魂深處住了個魔王。
肖徽同學，每天到校最早，走得最遲，卻從來沒有犯困開小差的行為。學校安排的晨跑，她是班裡唯一跑完五圈臉不紅心不跳的那個。秋天班主任要求開床通風，班裡同學冷的打哆嗦，只有肖徽依舊從容鎮定，彷彿處在陽春三月的脈脈春風中。
最恐怖的是，她無論哪個季節，都穿著八中奇醜無比的校服。夏天她是唯一沒有把袖子挽上去的那個，秋天她也是唯一沒有跑步時把手縮進袖子里的。
久而久之，肖徽『智能恆溫』的體質，成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你們…」肖徽想要替自己正名，卻拿不出有效證據，只好說，「算了，你們開心就好。」
原本低沉頹靡的氣氛，因此熱絡些許，其他人也因為這個小小的調侃，有了上體育課的熱情，在老師喊了解散之後簇擁去拿器材。
倒是肖徽喪失了興趣，兜兜轉轉在操場找了個偏僻的角落，抱著膝蓋沿牆角坐下。
旁邊有風刮過，透過雲層的陽光灑在她腿上。肖徽垂下眼眸，感覺莫名的壓抑。
從早上跟衛玖說完話之後，她就一直處在這種壓抑中。
肖徽知道是什麼原因，她真的很想拉衛玖一把，讓他脫離現在渾渾噩噩的狀態。又害怕違背那人本身意願，會讓他變得難過。
正想著，視線里出現另一雙鞋子。衛玖大概是點了曹操屬性，走過來挨著肖徽坐下。
肖徽沒想好怎麼對待衛玖，撐著自己膝蓋準備站起來。
衛玖從後面拉住肖徽，「喂，你別總是生氣啊。」
「我沒生氣。」肖徽甩開他，悶悶地說。
「你沒生氣，為什麼不看我，也不理我？」衛玖才不相信她的鬼話，湊過來用自己臉佔滿肖徽的視野，「難道我長痘痘了嗎？」
肖徽轉過頭，目光平淡的盯著衛玖，「行了吧？」
「加點感情，你這樣太平淡了。」衛玖得寸進尺的要求。
「喂！你真是夠了！」肖徽忍無可忍的推了他一把，「到底想怎麼樣？」
「所以說，你果然在生氣吧。」衛玖盤腿坐下，捧著臉歪過頭，專註的凝視肖徽，「為什麼生氣啊？因為早上的事嗎？」
明知故問。肖徽抿起唇，烏亮的眼睛盯著衛玖。
最近自己表現良好，要是惹到肖徽，只能是那件事了。衛玖擺正態度，輕聲說，「要真是因為那件事，我跟你道歉成嗎？」
「跟我道什麼歉？又不是我的事。」肖徽皺起眉，悶悶的嘟囔。
「嗯，確實，你已經是你們班的大魔王了。」衛玖剛才聽到隔壁的討論，對他們給肖徽的定位非常贊同。
肖徽沒接話，收起腿抱住膝蓋，心情明顯低落。
衛玖討了個沒趣，只得把剩下玩笑收起來，清清嗓子整理思緒。
「那個…有些話我其實不知道怎麼說。」衛玖靠在後面牆上，揚起頭，聲音淡淡的說，「你應該看出來了，我吧，是個沒什麼目標的人。」
「嗯。」肖徽就是因為這點，才覺得惋惜。
「很早之前就有人告訴我，你來到世上，你要看看太陽。也經常有人說，我還年輕，虛度光陰總會後悔的。」衛玖悠悠的說著，聲音非常縹緲，「但我始終不理解，他們說的目標、夢想，到底有什麼用啊。人活著在世界上走一遭，什麼都留不下，什麼都帶不走，最終都會變成一捧灰。」
「你想法為什麼…」這麼消極。
從衛玖的外表看，他不應該是負能量爆表的人。
「從我媽走的時候，我就這麼想了。」衛玖語氣很淡，沒有透出哀傷，彷彿在敘述一件平常的瑣事。
肖徽才意識到，無論他平常再怎麼嘻嘻哈哈，終究還是個在年幼時，便目睹至親離開的小孩。
「你別露出那種表情啊，那些都是以前的想法，我之後會試著努力一下。」衛玖見肖徽露出感傷，意識到自己話題過於沉重，連忙安撫，「相信我，真的。」
他懶得說自己心理變化過程，只是想把自己考慮出的結果告訴肖徽，僅此而已。
有的事情，自己懂便足夠了。
「你說的都沒啥誠意。」肖徽撇撇嘴，小聲嘟囔。
「那我應該做個宣誓？」衛玖擺出做作又誇張的英勇姿態，氣勢豪邁的說，「為八中崛起而讀書！」
「噗——夠了，更沒誠意了。」肖徽總算露出笑意，眉眼彎彎的吐槽兩句，「走吧，該下課了。」
說罷，女生扶著牆緩緩站起來，輕輕拍去褲子上沾著的浮灰。
秋天帶著暖意的陽光斜斜灑下，給她勾了層金色的輪廓，讓肖徽整個人看起來乾淨又柔和。從衛玖角度看過去，她像是隔了層朦朧的霧氣，隱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像是小時候放過的風箏，明明線就在你手上，可彼此的距離還是很遙遠。想要貼緊，又不敢收緊手中的線，害怕把她從高高在上的遙遠雲端拽下來。又不敢懈怠鬆開力道，生怕稍微大意，她就永遠的離你而去。
「怎麼？」肖徽感受到他的注視，轉過臉奇怪的問。
「沒。」衛玖伸手過去，「拉我一把。」
「你越來越嬌氣了。」肖徽嘟囔著，還是配合的拉起衛玖。
衛玖站在她身後，低頭看到肖徽好看的側臉，白凈細瘦的脖頸散發著這個年紀才有的青澀和香甜。
他恍惚之間頓悟，原來人活著，真的可以為了某個目標努力。
自己不是為了崛起，也不是為了讓其他人眼紅羨慕。
大概只是想要跟她比肩，站在同一高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