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7 奶奶灰
興許是為補償他們多等的時間,店家給的米粉分量特別足。
衛玖平常周末起得晚,沒有吃早飯的習慣。本來也不太餓,撈完粉硬是把自己撐住了。
本以為肖徽肯定會剩下,結果她在衛玖驚恐又敬佩的目光中撈乾凈粉和配菜、喝完滾燙熱辣的湯,還幹掉兩瓶橘子汽水。
由於受到辣椒和熱湯雙重刺激,肖徽拿紙巾擦乾淨嘴,唇色依舊鮮紅嬌艷。
衛玖目光不受控制的黏過去,她唇瓣像是熟透的櫻桃,甜美動人。
「那邊賣炸串哎,我想吃魷魚。」肖徽聞到香氣,軟糯糯的提出要求。
「哪?」衛玖揭下目光,順著看過去。
賣炸串的是個推三輪車的小攤,沒有店面。
衛玖買了熱氣騰騰的炸魷魚遞到肖徽手上,看她躲在店家收竹籤用的桶旁邊,跟韌性彈牙的魷魚須作鬥爭。
手裡的炸串還沒啃完,肖徽烏亮的轉了兩圈搜羅周遭。
「我看到燒仙草了!」她把竹籤放回桶里,期待的盯著衛玖,等待他心領神會。
「……你還沒吃飽嗎?」衛玖視線落到肖徽藏在衣服下面平坦的肚子,合理懷疑她塞了個黑洞進去。
「都說我會吃垮你了,怎麼,後悔吧?」肖徽舔掉嘴角的醬汁,滿足的模樣活像只小白狐狸。
「嗯,後悔到腎疼。」衛玖捂住腰側,擠眉弄眼裝出痛苦的表情。
其實肖徽喜歡的都是普通街頭小吃,全加起來也沒幾毛錢。
只是她天賦異稟的食量,真讓衛玖開眼。
「你明明瘦得像從來沒吃飽過,還以為你飯量很小呢。早知道你這麼能吃,我暑假肯定去搬磚。」
「你又不賣色啦?」肖徽扁扁嘴,露出苦惱的表情,「我吃不胖。」
「挺好啊,其他女生肯定羨慕死。」
「哪好了?」肖徽捏捏自己手腕,「太瘦了,看起來就沒什麼力氣。」
容易被欺負,肖徽暗暗補充。
長得瘦小,總會給人造成沒脾氣好拿捏的感覺。
「倒也是。」衛玖自然的伸手,貼著外套衣袖虛虛繞過她的手腕,拇指和食指併攏。
溫熱的觸感透過衣服貼過來,肖徽目光落在衛玖好看的手上,手僵在半空。
女生手腕真的很細,隔著衣服單手環住,居然還留有活動的空間。
「太瘦了。」稍觸即離,衛玖收回手做出評價。他有模有樣嘆了口氣,痛心疾首的說,「我以後肯定好好搬磚,多請你吃幾頓飯!」
「別別別,我不能總讓你請…」肖徽擺手拒絕。
話沒說完,衛玖打斷道,「你還要加料嗎?」
「加芋圓、西米和紅豆。」
衛玖走到櫃檯,跟店員原話複述。
結賬之後,他讓肖徽找位置先坐。
「我到超市買點東西,要帶什麼嗎。」衛玖問。
「沒,你去吧。」肖徽目送他出去,嘀咕,「買什麼啊?」
衛玖速度很快,回來時手裡多了紙和筆。
他坐在肖徽對面,擰開筆蓋,「你慢慢吃,我寫份檢討。」
肖徽好奇的歪著脖子,湊過去參觀大佬書法。
平整的作業紙頂上,只有偌大的『檢討書』三個字,佔滿兩行格子。
衛玖的字跡跟他本人差異很大,一筆一劃,橫平豎直,規矩到超乎想象。
「抽煙喝酒燙頭那個?」肖徽問。
「我沒抽煙,也不喝酒。」衛玖暫時沒找到寫作靈感,把筆在手裡轉了圈,用筆蓋敲敲作業本,漫不經心的解釋,「因為劉宣那幾個煙癮大,老趙逮他們次數多,把我打成同夥了。」
「這樣啊…」肖徽不懷疑衛玖的話。
兩個人湊得很近,衛玖身上確實沒有煙味。
「你跟老師解釋過嗎?」
「懶得解釋,誤會就誤會吧。而且他們都抽,就我獨善其身,多突兀啊。」說話間,衛玖隨手搜到篇檢討書的範本,照著抄了幾行。
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跟我解釋?
肖徽暗暗想著,沒把話問出來。
她接過燒仙草,握住勺子一下下攪拌著,卻忽然失去吃的胃口。
「喂,」肖徽看他抄了大半張紙,粗略回憶衛玖被老趙逮住罵的次數,猶豫良久,遲疑的問,「你還是把頭髮染了吧。」
「為什麼?」衛玖停下筆尖,疑惑的看過去,「你不是喜歡這個顏色嗎?」
肖徽一下下捏緊勺子,移開目光低聲說,「我現在覺得,金毛也沒那麼好看。」
「我才染了幾天啊,你真是善變。」衛玖搖頭嘆息。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
原來女孩也很難討好。
「那你喜歡什麼顏色?」衛玖放下筆,胳膊交疊搭在桌上,好整以暇的望著她,縱容的問。
「黑…」肖徽靈光閃過,眼睛發亮,興奮地回答,「奶奶灰!」
「你啊……」
新的一周,老趙守在校門口,滿意地看八中朝氣蓬勃的同學們昂首挺胸,踏上渴求知識的道路。
驀得,他視線中匆匆劃過一道『滄桑』的剪影,泛著灰白的腦袋夾雜在眾多鮮活青春的小年輕中,顯得無比乍眼。
「前面黑褲子的,站住,你是我們學校的嗎?」老趙快步走過去,拉住剛踏進校門的男生。
看清楚他的臉,中年禿頂的教導主任頓時百感交集。
「衛玖啊,你…」老趙顫抖的指著他腦袋,憋了半天才問,「我讓你回去把黃毛染了,你咋弄成這樣啊?」
「趙老師,我深切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一夜之間愁白了頭。」衛玖從口袋裡摸出整整齊齊的小方塊,遞到老趙手邊,「這是我的檢討書。」
老趙抖開紙,粗略掃了眼。
「以後抄檢討別用搜索結果前十頁的,這個模板我都看爛了。」老趙勉為其難收下檢討,揪住他頭髮問題繼續審,「愁白頭能是這樣的?快老實交代!」
見糊弄不過去,衛玖換了個說法,「哦,是這樣的。我之前染的頭髮顏色淡,需要先漂。我把染得那層洗掉,就成灰的了。」
「唉,那你閑得慌,染它幹啥。」沒染過頭的老趙接受這個說法,擺擺手示意他進去,「以後別倒騰頭髮了,弄得灰撲撲多難看啊,進教室吧。」
「趙老師說得很有道理,趙老師再見。」衛玖態度誠懇地朝老趙鞠了個躬,憑藉新發色順利過關。
圍觀同學目瞪口呆,佩服的差點跪下。
「老趙果然是年齡大了,奶奶灰這麼潮的流行色都沒見過。」
「他染得好像還是偏藍那種,你別說,九總那張臉真適合冷色調啊,比之前黃毛還好看。」
「你們不覺得九總段位忒高了嗎?先選個扎眼的黃毛,天天在老趙跟前晃悠,讓他感受視覺衝擊之後,再選畢竟保守的色,老趙就會輕易接受,讓他光明正大在學校染頭!」
「九總段位高公認的呀,還需要質疑嗎?我現在就想知道,他染了頭咱學校多少女生要收穫愛情。」
距上課還有兩分鐘,肖徽背完兩首古詩,孟媛媛才風風火火跑進教室。
她喘著氣放下書包,神神秘秘的湊過來咬耳朵。
「肖徽,你猜我剛才去做什麼了?」
「上廁所?」
「你走點心啊,上個廁所有什麼好猜的?」孟媛媛撇撇嘴,在桌下撞了撞她的胳膊,悄悄摸出手機。
「你…」
「噓——別把大老吳招來。」孟媛媛點開相冊,小聲說,「我去偷拍九總了,人太多擠了半天。他換了發色,比我愛豆還帥。」
肖徽低頭看她翻動照片。照片中央的衛玖正在拿課本,發現有人偷拍,他側過身看向鏡頭擺好造型。曜黑的眼眸映滿朝陽,亮晶晶的。
他新染的頭髮還沒洗順,頭頂翹起兩根毛,像是信號發射器。
「九總顏值真的很正,什麼發色都合適,他什麼時候能染道彩虹。」
「彩虹還是算了吧。」肖徽腦補了下,覺得那樣實在太刁難衛玖。
「我就是說說。」孟媛媛遺憾的嘆了口氣,「九總那種鋼鐵直男,怎麼可能聽別人的話,說染就染呢。」
「呃…」肖徽慌忙挪開視線,拿起語文書,「你快把手機收起來,班主任要來了。」
「哦哦。」
關於衛玖染髮的緣由,引發的一連串猜想。
甚至有人猜他被星探相中,準備簽入經紀公司作為明星出道。
但並沒有人聯繫到肖徽身上,畢竟他們在學校里沒說過話,回家時間也總是錯開,看起來像是兩條平行線——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惠惠,我做了些炸肉丸,咱們去送給大院的衛叔叔吧。」胡麗摘下圍裙,把寫完作業的肖徽叫出來,「咱們搬回來挺長時間,你也該跟鄰里多走動走動了。都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總跟陌生人似的,多尷尬。」
「好,我來端吧。」知道胡麗擔心她換環境怕生,肖徽立刻答應下來,從媽媽手裡接過盤子。
「姐,你終於要收復山河了?」肖陽對她以前的豐功偉績銘記在心,跳起來請命,「我也要去!」
「滾回去寫作業。」胡麗無情的拒絕兒子的要求。
「嗚嗚嗚…」肖陽委屈的像是泡水的小白菜。
「大院里來來回回還是那些人,小時候都是看著你長大的。我平常串門的時候,他們還經常提起你呢。」胡麗邊走,邊跟她說那些陳麻爛穀子的事。
肖徽跟在她旁邊安靜的聽著。順著小石頭路越往前,越覺得熟悉。
「到了,這兒是你衛叔叔家。」胡麗走上台階,敲了兩下。
「誰啊?」溫潤的少年音傳出來,門從裡面拉開一道縫,露出男生模樣清俊的臉,「是胡阿姨啊,快進來。」
「怎麼是你來開門了,」胡麗自然的跟他打了招呼,把身後的肖徽推過來,「喏,這是你小九哥哥。」
「……」肖徽捧著盤子,滿臉無措的看著衛玖。
衛玖顯然沒有防備,尷尬的跟她對視。
「別愣著,快叫人啊。」胡麗催促道,「你忘了嗎?小時候,你天天吵著讓小九哥哥當你新娘子呢。」
衛玖挪開視線,望向天花板。
肖徽手有點抖,垂下腦袋,擠出來的聲音無比僵硬,彷彿不是從自己身體里發出的,「你、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