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6 憑本事單身
清早剛過八點，肖陽睡眼惺忪的打著哈欠從卧室出來，頂著滿腦袋亂糟糟的雞窩頭，掀起大短袖撓撓在涼席上壓出褶子的肚皮。
走到洗漱間，見肖徽站在鏡子前。
她梳順頭髮紮起高馬尾，到鞋櫃里拿出洗乾淨的白運動鞋。
「姐，今天周末你還要出門嗎？」肖陽揉揉眼睛，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仰頭問，「補課？」
肖徽洗乾淨手，模糊的回答，「出去有點事。」
「有啥事？」肖陽翻身倒跪在沙發上，眼裡冒出亮閃閃的精光，「莫非是道上最近不太平？」
小崽子又發神經，儼然已經習慣的肖徽沒吭聲，撥弄整齊額前散亂的劉海，把錢包鑰匙撞進外套口袋，拉開家門。
肖陽吭哧吭哧翻過沙發，亦步亦趨湊過來，「姐，帶上我，我是忠實的護法，打起來可以給你搖旗助威！」
「…你知道，章子怡的女兒叫什麼嗎？」肖徽斜了他一眼。
沉迷二次元蘿莉的肖陽搖搖頭，「不知道。」
「醒醒。」
實木門在肖陽面前無情緊閉，耳邊傳來親姐的餘音。
「你留下看家，別告訴爸媽我出去的事。」
昨晚後半夜下了大雨，綿延的雨水帶走夏天最後的燥熱，路邊雜草葉片上還掛著水珠。
仲秋的晨風刮過，帶起絲絲涼意。
肖徽繞過水泥路上淺淺的水窪走出大院，拐到旁邊窄窄的衚衕巷裡，一眼看到朝這邊張望的衛玖。
他穿了件明黃色衛衣，顏色跟發色很接近，亮的閃瞎人眼。
衛玖手插在口袋裡，曲起左腿蹬在後面牆上，站得歪歪斜斜。
肖徽朝他揮揮手，跑到衛玖跟前，「我好像沒見你站直過。」
即使在學校被老師罰站，他也總是懶洋洋的東倒西歪，沒個正行。
「為了請你吃飯，我把骨頭讓賣肉的給剔了，賣了兩塊三毛五。」衛玖說話時有意無意調整站姿，腰背挺直，看起來比平常還要再高點。
肖徽轉過臉，以前跟她差不多高的鄰居小哥哥，現在只能平視到肩膀。
她在班裡身高算平均水平，之前中考體檢，凈身高159cm。
用自己當標準大概估算，衛玖大概有一米七八，甚至一米八。
他還未成年呢，就長這麼高，吃豬飼料長大的嗎？
「對了，光顧著叫你出來，還沒問你想吃什麼呢。」沿著巷子走了幾分鐘，衛玖才想起來問，「我記得你小時候特別喜歡甜食，現在還喜歡嗎？」
「嗯，你定吧，我都行。」
「老大，你遇到啥打擊，才變得這麼矜持？」衛玖故意露出驚恐的表情，扯了扯嘴角，誇張的說，「以前我棒棒糖吃一半，你都要搶過去。」
「啊？」肖徽慢了半拍，沒什麼底氣的反駁，「我有嗎？」
「你……算了，我說實話怕你清理門戶。」衛玖聳聳肩，歪嘴笑笑，「別那麼客氣，雖然我窮，但是投喂你的資本還是有的。」
肖徽唇角翹了下，「口氣這麼大，不怕我吃垮你嗎？」
「沒事，我還能出賣色相。」
「噗——」明明是句再平常不過的玩笑話，可因為衛玖長相實在太適合當小白臉，肖徽腦子裡忽然湧入他搔首弄姿攬客的糟糕畫面，捂住嘴笑出聲。
衛玖似乎是看穿了她糟糕的想法，眨眨漂亮的桃花眼，語氣曖昧的說，「你要是來照顧我生意，我給你最低價。」
「你、你真有出息。」肖徽笑得肩膀發抖，「真想知道你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麼，居然淪落到賣身請女生吃飯。」
衛玖看著她的模樣，也跟著笑了笑，沒再繼續魔鬼的話題。
否則被她當真，自己跳進太平洋也洗不清。
穿過長長的巷子，出現在視線里熱鬧喧嘩的早餐街，讓肖徽覺得異常陌生。
即使這裡是肖徽的故鄉，可因為長久的漂泊，她對臨東的街道和人情十分陌生。她回到臨東半個月，平常活動的區域只有大院和學校。關於這座城市的印象，始終停留在生活節奏緩慢、適合養老的大院里。
「這個小吃街是你搬走以後，才慢慢修起來的。白天買主食，晚上夜市賣燒烤，基本想吃什麼都能找到。再往前走到市中心，逛街看電影唱歌蹦迪一條龍服務，你要高興可以浪一天。」
衛玖仔仔細細給肖徽這個本地人介紹周圍格局，頓了會，又補充道，「八中旁邊青年街更熱鬧，物價還便宜。學校里那幫子很少來市中心玩，你別擔心被認出來。」
肖徽腳步頓了下，「…我為什麼要擔心？」
為了…不被扒下偽裝吧。
衛玖跟著停下，目光從上到下端詳肖徽今天的打扮。
中規中矩的白色運動鞋，款式普通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黑運動褲，只有身上的薄荷綠外套略有些新鮮氣，只是扣子嚴嚴實實繫到最頂上，被她穿得刻板無趣。
按照普通高中生的標準，肖徽的打扮無可挑剔，放到哪個學校都是能夠當做典型表揚的乖寶寶姿態。
但在衛玖的潛意識裡，她應該配上最炙熱奪目的顏色，從骨子裡散發出張揚倨傲，讓所有人都驚艷的移不開眼。
「沒什麼。」衛玖淡淡說了句。
他能感覺到，無論肖徽再怎麼裝乖，她的本質依舊像小時候潑野、執拗。
讓人只要遇見過，就再難忘記。
肖徽沒有追問，跟在他旁邊，安靜的打量兩邊店名和門外招牌，琢磨早餐食譜。
「我想吃米粉，」肖徽問，「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衛玖猶豫片刻，還是提醒道，「他家店的粉味道很重，你大早上要吃辣的？」
「嗯，我想吃辣的。」肖徽點點頭，表情里透出些許期待。
臨東這邊口味整體偏甜，肖徽吃得並不怎麼習慣。平常在家裡吃飯，為了照顧不吃辣的弟弟，胡麗做菜也以清淡為主。
這些天下來，她嘴裡都淡的沒味了。
她這麼說，衛玖自然沒意見，跟她到店裡找空位坐下，點了米粉和飲料。
肖徽要了牛肉粉和汽水，又辣又甜還附帶冰火兩重天。
大清早的，第一頓飯就這麼吃，衛玖很想問她胃能不能受得住。
想了想，他決定還是閉嘴，免得肖徽嫌他嘮叨。
店家剛開始營業，米粉正在準備，等餐時間有些長。
兩個人對面坐的無聊，肖徽眼巴巴望著后廚。
「等餐的時候，你越急越慢。」衛玖伸手在她面前晃晃，「不然我們隨便聊點啥，別干坐著。」
「聊什麼啊，」肖徽托著臉，注意力都在牛肉粉上，順嘴選了個最俗套的話題，「你有沒有女朋友？」
「呃，那什麼…」話剛問出來，她立刻覺得後悔，想趕緊撤回剛才的問題。
平日里，自己明明是個很懂分寸的人，跟以前的朋友同學相處，總是時刻注意尊重別人意願。在對方沒透露之前，她絕對會克制不去窺探人家的隱私。
現在卻仗著衛玖還顧念幼時的友情，沒有特彆強烈的疏離隔閡，便得寸進尺打聽他的感情問題。
說到底，她哪來的立場和資格，問衛玖有沒有女朋友啊。
衛玖剛摸出手機，準備解鎖。
似乎沒料到肖徽會好奇這種事，他手指頓在半空，直到屏幕黑下去都沒搭話。
「我…」肖徽尷尬的想要圓場。
「你非要明知故問嗎？小看我了不是。」衛玖抬眼，表情瞬間有些嚴肅。
他直直看向肖徽，不笑時，壓下的唇角顯得整個人冷清寡淡。
聽他的語氣，應該是有了。
尷尬的狀況瓦解，肖徽鬆了一口氣，胸口卻忽然沉下去。
他女朋友會是什麼類型？很漂亮嗎？性格呢？
即使知道不該問，越來越多的疑惑像雨後春筍冒了出來，旺盛的求知慾逼迫著肖徽。
衛玖按下手機，身體往後靠，用拇指緩緩擦過下唇，異常撩人的挑高眉，「我，憑本事單身。」
「……」原來憑本事單身，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
肖徽聽到這說法有些耳熟，之前孟媛媛講過一樣的話，她本來以為是別人給的梗。
原來是大眾共識啊！
「你那什麼反應？好歹吐槽兩句啊，別讓我這麼干。」等了半分鐘見肖徽沒搭話，衛玖抓抓頭髮，無奈的自我圓場，「我容易嗎？他們天天說我鋼鐵直男注孤生，我做錯什麼了。」
肖徽同樣好奇，「我也想知道啊，你做什麼了？」
「也沒什麼，好像是去年他們選校花，貼了滿牆的自拍，問我哪個長得好看。」
「然後呢？」
「我說背景的音箱挺好，求個同款鏈接。」
「要真是這樣，」肖徽大概腦補了下當時場景，贊同的點點頭，「你真的憑本事單身。」
「哎呦，」衛玖捂臉做作的說，「老大你這麼誇，我都不好意思了。」
這人真是夠夠的，肖徽讓他鬧得，甚至忘了自己原本在等飯。
衛玖分開手指，從縫隙里凝望肖徽，輕聲嘀咕了句。
店主把米粉和飲料端上來，肖徽攪開調料，碗上浮起一片鮮紅。
「你說什麼？」肖徽沒聽清他的嘀咕。
「沒，快吃飯吧。」
老子能憑本事單身——
也能憑本事脫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