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廣武山之戰
滎陽城始建於戰國韓,秦漢時期亦屢有修建。
其東有鴻溝通淮泗,北依邙山臨大河,南麵遙望京索,西過虎牢關接洛陽,地勢險要,為南北之綰轂,東西之孔道。
滎陽城的城垣稍為長方形,其南、東、北三麵臨旃然水,廣五裏有餘,城牆高兩丈,城外壕深約一丈。
城池共有五座城門,東門為迎眸,南門為迎薰,西門為西城,北門為拱極,西南門則喚叫小西門。
正因為滎陽城的地勢為中間高四周低,形似烏龜,又被旃然水所環繞。故此,此地勢格局在風水上被稱為“金龜戲水”。
此刻,滎陽城的五門緊閉,除了拱極門的城牆上有趙固軍的人影晃動外,整座城池早已沒有了之前的打鬥聲,寂靜異常,如同一座空城。
然而,在拱極門內所對應的長街上,近四千名滎陽步戰軍正列隊站在那裏,數千柄斬風刀也在初陽的光芒中映射出了凜凜寒光。
在他們的身後,趙固的五千步騎軍也是嚴陣以待,做好了隨時衝出拱極門,殺向劉暢軍的準備。
“趙將軍,咱們再等上一會兒。”
步戰校尉陳大河見趙固有些心急,笑著繼續道:“營壘那邊是李瑰領著魏融與商望在鎮守,滎陽軍大半的兵力都在那裏,不差咱們這一刀一槍的。”
“什麽?兵力都在營壘那邊?那廣武山呢?”
趙固遲疑地望著陳大河,繼續問道:“眼下,劉暢可是將全部的兵馬都攻向了廣武山,那邊一旦被圍死可就麻煩啦!莫非咱們是要將劉暢反圍於廣武山?”
“算是如此吧。”
陳大河點頭笑道:“不過,趙將軍請放心,劉暢的兵馬不僅圍不住郭將軍,而且他們極有可能再也走不出廣武山了,全部都會死在鴻溝裏。”
趙固沒有細打聽廣武那邊的作戰安排,隻是放心地點了點頭,繼而又問道:“大河,那咱們是等營壘那邊動手再殺出去,還是等騫文與段秀衝擊劉暢大營的時候再出兵呀?”
當下,趙固並不歸屬於李峻,他所領的兵馬也獨立於武威軍之外。因此,趙固雖然與李峻、郭誦二人的私交甚好,卻也不方便過細地清楚整個的作戰詳情。
對此,趙固從一開始就不在意,他覺得這些都不重要。
自己隻要領兵與郭小子一同到了梁州,那大家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李二郎不會厚此薄彼的。
陳大河搖頭道:“咱們誰都不等,隻聽炮聲。隻要廣武山方向有炮聲響起,咱們就直接殺出去,先與李瑰一同滅掉營壘處的劉暢軍,隨後再與騫文他們匯合,堵住鴻溝口,防止劉暢軍逃出廣武澗。”
趙固並不知曉武威青銅炮的事情,聽陳大河如此說,雖然是滿心地不解,卻也是點了點頭。
眼下,就雙方的兵力而言,包括自己所領的兵馬在內,滎陽軍的所有兵力也僅僅與劉暢的三萬大軍保持相當,並沒有數量上的優勢。
然而,在郭誦的一番排兵布陣下,不僅是己方的優勢兵力全部對應了敵方的劣勢之處,而且還將劉暢半數以上的兵馬引誘進了設好埋伏的廣武澗。
突然間,趙固覺得自己還是有些看輕了李峻,甚至就連郭誦都沒有了解透徹。
如今,李峻與郭誦再也不是當年那兩個熱血上湧的少年郎,他們都成為了領兵之將,也都有了運籌帷幄,製勝於無形的才能。
“唉……”趙固在心裏想著,口中感歎了一聲,繼而又輕聲念叨:“時勢造英雄,老了英雄又何妨呢?尚有少兒郎,萬騎雲湧蕩四方呀!”
陳大河聽著趙固的喃喃自語,竟也有了幾分自豪感,不禁“嘿嘿”地笑了起來。
廣武山,鴻溝外。
武牙將軍劉暢勒緊了手中的馬韁,仰頭望向高聳的廣武山,又舉目看了看山間那條雜草叢生的山穀,口中命令道:“大軍先守在這裏,堵住他們出山的路,看看他們要如何增援營壘那邊。”
眼下,校尉呼延石所領的五千步卒正在攻擊廣武山以南的營壘,而且從剛才傳來的軍報來看,那邊營壘的第一道防線已經被攻破,據守在那裏的滎陽軍有了無法繼續抵抗下去的跡象。
對此,劉暢認為這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因為,他覺得滎陽的守將之所以放棄了滎陽城,就是想要全力固守廣武山,至於他們會不會救援那些營壘,此刻的劉暢也不敢肯定了。
或許,那個姓郭的守將為了集中兵力,應該連山外的營壘也會放棄吧?
如此想著,劉暢感覺沒有繼續等下去的必要了,因此也便想命令大軍全麵進攻廣武山。
這時,在鴻溝口內,臨近山體西側有數千名滎陽軍衝殺了出來,似乎是想要轉頭向南,有前去增援營壘的企圖。
劉暢見狀,冷冷地笑了笑,繼而轉頭對身側的傳令兵吩咐道:“傳我軍令,殺光那些滎陽軍。”
然而,劉暢的話尚未說完,卻見那些滎陽軍竟然又退回了廣武澗,再未出來一兵一卒。
“哈哈哈……”劉暢大笑了起來。
他覺得滎陽軍也不過如此,傳聞中的悍勇應該也隻是片麵之詞,哪裏有善戰之兵會這般膽小如鼠的。
“命大軍出擊,攻下廣武山,殺光這群鼠輩。”劉暢將手中的長槍前指,口中高聲地發出了將令。
將令既出,近兩萬的漢國步騎兵同時衝向廣武山,也就此進入了鴻溝中。
因廣武山西側外山體陡峭,難以攀爬,而從鴻溝內反倒容易攻取兩側的山堡。故此,劉暢軍才會進入鴻溝之中,想要同時攻下東西兩座山堡。
不過,當劉暢的漢國軍卒衝入鴻溝後,卻發現在溝深處竟有成百上千頭牛羊散放在那裏,近百名滎陽軍卒正慌亂地想要將它們趕到山路上去。
漢國軍卒多為離石五部的匈奴人,之前便是靠著畜牧為生,對於牛羊一類的牲畜極為珍愛。因此,他們皆是忘記了武牙將軍的軍令,紛紛向那一大群的牛羊衝去,想要立刻搶到手中。
見漢國軍卒衝來,近百名滎陽軍再也顧不上那些牛羊,驚慌地奔上山路,向山頂的西堡處逃去。
鴻溝口處,劉暢看到了前軍的混亂,在得知了原因後,他並沒有發怒,而是輕蔑地笑了笑,命人將那些牛羊盡數抓出來,待攻下雙堡後,與那裏的錢糧一起拉回大營。
行軍打仗便是如此,敵方的人頭是用來回去領賞,而所得的錢糧則是直接歸於領兵之人私有,劉暢不會浪費那些牛羊,至少用來犒賞戰後的大軍也是個不錯的吃食。
然而,當這些想法剛剛在劉暢的腦中掠過,一陣地動山搖的巨響便炸進了他的耳中,整個人也隨之被受驚的戰馬甩在了滿是碎石亂草的地麵上。
被摔得險些昏厥的劉暢剛剛抬起頭,便看見數道火球從西堡處呼嘯而至,並在擁擠的大軍中炸裂,不僅將眾多的軍卒炸飛了起來,而且還點燃了山溝的枯樹荒草,使得整個廣武澗內成為了一片火海。
這一狀況來得突然,劉暢始料未及,而那些被炮彈炸得神魂俱喪且身處於火海的軍卒們,更是驚懼得不知所措,所有人都在不顧一切地四下逃竄,皆是想要保住自己的一條命。
山頂上的武威青銅炮依舊地怒吼,炮彈也不停地炸響在山穀之中,大批的漢國軍卒被炸死在了狹長的山穀中,更有無數被大火包圍的人在山穀中拍打著,翻滾著,淒厲的哀嚎聲響徹了整座廣武山。
這時,臨近溝口的一些劉暢軍在反應過來後,急忙想要退出廣武澗。然而,之前那消失的數千滎陽軍突然在山體的隱蔽處衝殺而至,將所有退出來的漢國軍卒統統趕了回去。
鴻溝內,劉暢雖然沒有被炮彈擊中,但身上的戰袍已經過了火,整個下擺都燒去了大半。他迅速地靠向了山體,並大吼著讓那些幸存的軍卒隨他攻上山去。
劉暢覺得隻有如此才能避開西堡處投下的石彈,雖然他不清楚那些石彈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威力,但他知道隻要攻上山,燃燒的石彈就很難再發揮作用。
不過,包括劉暢在內的大批軍卒尚未登到半山處,隻見對麵的山體中火光閃起,同樣的巨響與同樣燃燒的石彈飛了過來,直接將眾多的軍卒又炸飛在半空,摔落進了溝內的大火中。
與此同時,在廣武山南的營壘處,攻守雙方的戰力也發生了轉變。
之前,校尉呼延石所領的兵馬強攻結壘據守的滎陽軍,隨後車騎校尉文成也領兵前來相助,在漢國步騎的猛烈攻擊下,駐守在營壘外圍防線的滎陽軍向後退去,有了不敵的跡象。
然而,當第一聲巨響從廣武山的方向傳來後,好似疲戰的滎陽軍卒陡然間如同變了一個人,而最初並不多的兵力也莫名地開始增加,大批的步騎軍卒從營壘的隱蔽處衝殺出來,直接擊退了想要繼續衝擊的漢國軍。
不僅如此,就在呼延石與文成還沒有反應過來時,由滎陽城拱極門衝出的兵馬切斷了漢國軍的退路,並與李瑰所領的步騎軍一起將他們合圍,迅速地擊潰殺盡。
就在營壘附近的漢國軍卒盡數被滅的同時,廣武山西的汜水村,劉暢的臨時軍營也同樣遭到了滅頂的打擊。
同樣是聽到炮聲後,騫文與段秀所領的武威步騎軍由西向東衝向了劉暢的軍營。
駐守大營的漢國司隸校尉喬智明在發現來敵後,雖然率領三千軍卒極力抵抗,但最終還是無法擋住武威軍鐵騎的衝擊,簡易的營寨不到半個時辰便被攻破。
隨後,包括喬智明在內的三千漢國軍卒被武威軍逐一殺死,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當軍營的漢國軍卒無一存活後,騫文讓段秀留守營寨,自己則領兵向西,與李瑰、陳大河以及趙固等人匯合在了鴻溝口外。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此刻,被一名軍卒撞飛的劉暢覺得自己當下的狀況便是如此。
他起身晃了晃有些眩暈的腦袋,四下望去,知道想要從來路逃走已經不可能了,因為有越來越多的滎陽軍殺到鴻溝外,已經將退路堵死。
直到此時,劉暢才覺察自己犯了一個大錯。
滎陽軍大多數的兵力應該不在廣武山中,而是在山外,在那些營壘中,他們從來就沒有想要以廣武山來據守,這裏隻是一個誘餌,是一個用來埋葬漢國軍卒的山溝。
於此同時,劉暢由溝外大批滎陽軍的集結也想通了一件事,就是一日前讓自己疑惑不解的事情。
趙固的確是個該殺之人,他並非攻破了滎陽城,而是早就與滎陽軍串通好了,隻為了能哄騙自己領兵殺入廣武澗。
“向北走,向北衝出鴻溝。”劉暢眉骨處的鮮血模糊了雙眼,他胡亂地抹了一把,向周圍大聲地吼著。
眼下,想要攻取雙堡已經不可能了,在那不知為何物的石彈轟擊下,恐怕不等衝到山腰就會被炸死,而退路也已然被堵死,隻能是向北逃生,沿著大河逃出困境。
就目前的狀況而言,劉暢所作出的決定是明智的。
廣武山的山體連綿不斷,滎陽軍不可能有那麽多的兵力分布在山嶺間,隻有向北才能逃此一劫。
劉暢的吼聲叫醒了存活軍卒的神智,眾人紛紛地沿著山體,避開火焰向北逃去。
這時,一道熾焰從西堡處激射而起,數秒後在半空中炸響。
鴻溝外,李瑰仰頭望著空中刺眼的光芒,轉頭對身後的眾人道:“快撤,咱們向西退,退進汜水村,大河水馬上就要衝下來了。”
說罷,李瑰撥轉馬頭,與趙固、陳大河等人領兵向汜水村退去。
趙固並不知道郭誦對敵的具體方案,但他卻被李瑰的話嚇了一跳。
正是大河改道的原因,曾經的水道成為了如今的鴻溝,如果大河水會衝下,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挖開了大河的南堤。
決堤之水衝下,會灌滿整個廣武澗,然後向東流經滎陽城北,重新豐水於滎澤,再繞陽武縣南、封丘縣北,流入巨野澤。
在大洪水的衝擊下,廣武澗內的漢國軍卒少有逃生的機會,隻有那些能拚命登上半山之處的人才可能活下來。
欺瞞,藏兵,炮轟,火燒,水淹。
趙固覺得郭誦為了能滅掉劉暢這三萬漢國軍,使得所有的滎陽軍穩妥地離開司州境,所采取的謀略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故此,他在欽佩這些滎陽軍將的同時,也深深地對李峻有了忌憚之心。
李峻真的不在是那個李二郎了,郭誦也絕不是那個隻會拚命的郭小子了。
鴻溝的北端,大河水從決堤處傾瀉而下。
其水勢因兩側山體的夾劫,如同脫韁的野馬般奔湧進了廣武澗,瞬間填滿了整個山穀,卷走了大多數北逃的劉暢軍。
密密麻麻的死屍漂浮在了水麵上,更有無數的軍卒在洪水中拚命地掙紮,想要靠近山體。然而,在強大的水流衝擊下,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很快就消失在了洪水中。
西堡的山頂處,郭誦望著山穀中奔流的大洪水,望著水麵上起起伏伏的屍體,麵無表情地吩咐道:“耿稚,將所有的武威青銅炮拆卸妥當,全部拉走。”
二郎曾說過殺人會留惡業,那又能怎樣呢?
不殺就會死,此生尚未過完,又何必去在意下一世的輪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