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奪關城說大義
營房內,麵對衝進來的十幾名滎陽軍,潁川太守裴川想要反抗,也做出了反抗的動作。
然而,不僅他手中的兵刃被杜麟一刀劈飛,整個人也被踹翻在地。
一切來的太突然,曾想擊潰遷民隊伍的裴川怎麽也想不到,隻是幾個時辰後,滎陽軍便毫無征兆地攻進了關城,而且就站在了自己的麵前。
他不相信滎陽軍會如天神般飛過城牆,一定是有人偷偷開啟了城門,將眼前的這些人放了進來。
裴川在第一時間想到了鍾雅,他覺得極有可能是鍾雅蒙騙了自己,趁著自己深夜休憩時開啟了城門。
然而,營房外的廝殺聲讓他有了自我否定,如果是鍾雅串通李峻,此刻的關城內不應該有打鬥聲。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命都保不住了,還拿什麽去追究反叛之人呢?
“咳咳.……”
剛才,杜麟的那一腳正踹在裴川的心窩處,這讓他急咳了幾聲,嘴裏也隨之噴出一口鮮血。
“裴川,我說過會奪下十二連城,也說過攻破之日便是你裴家滅門之時。”走進房門的李峻望著半跪在地上的裴川,口中冷冷地說著。
裴川抬起頭,嘴角依舊有鮮血在滴落。
他望著李峻獰笑道:“生死有命,你殺我家人,我自然要為他們報仇,既然我無法做到,就算死了又如何?”
李峻與裴川不相識,可以說從未見過麵,與他本人自然就談不上有什麽仇怨。不過,裴川想要為家人複仇,這種執念也的確是無可厚非。
故此,李峻並沒有再多說什麽,而是望了一眼裴川,轉身走出了房門。
在他的身後,杜麟手中的斬風刀劈在了裴川的脖子上,大股的鮮血染紅了地麵,一顆人頭也被杜麟提在了手中。
此刻,彭毅所領的部曲與青壯已經將鍾雅的軍卒重新逼回了城牆上,而陸沉所領滎陽軍也擋下了從左右城牆處趕來增援的潁川軍。
李峻環顧了一下四周,翻身跨上戰馬,拿過杜麟手中的人頭高高舉起,大聲地吼道:“鍾雅,裴川已死,你還要繼續抵抗下去嗎?非要逼我殺光你鍾氏一族嗎”
說罷,李峻又衝著那些潁川軍卒高聲地喊道:“我是梁州刺史李峻,此行隻是想讓滎陽的百姓逃離胡人的殺戮,將他們帶到梁州安生,你們也多是漢人,難道就希望見到漢人被淩辱欺殺嗎?”
豫州緊鄰司州,潁川郡則更是與洛陽境接壤,這裏的每一個軍卒都清楚洛陽乃至整個司州發生了什麽,也清楚那裏十幾萬的漢人曾經曆過怎樣的噩夢。
不僅如此,在洛陽城破後,漢國的匈奴軍也曾攻打過豫州,雖是被阻擋在了十二連城外,但其周邊所居住的百姓依然遭到了屠殺,幾乎沒有一個漢人活下來。
李峻的話讓廝殺漸漸地停了下來,那些潁川軍卒都望著李峻,也望見了他手中血淋淋的人頭。
“我們本想借路去荊州,然後再回到梁州,可是他不許。”
李峻晃了晃手中的人頭,繼續道:“裴家與我李峻有仇,所以他要為難我,我無話可說。可城外的那十幾萬漢人百姓與裴家無仇無怨,難道也要跟著陪上命嗎?”
此刻,站在城牆上的鍾雅望著李峻,抬起的短刀放低了幾分,在他周圍的軍卒也都停止了吼罵,皆是靜靜地聽著李峻的話語。
“大家都是朝廷的兵馬,如今天子被胡人擄走,生死不明,這是國之大辱。救不下天子,救不了朝廷,更是咱們軍伍之人的無能。”
李峻說著,用力地將手中的人頭摔在地上,大聲地吼道:“可就算如此,咱們還是大晉的男兒,難道連漢家的百姓都不肯守護了嗎?”
李峻的話語停頓,一雙虎目環顧四周,厲聲地繼續道:“胡人已經殺到了眼前,已經將漢家的婦孺搶去當做賤奴與玩物,飽經辱虐,咱們漢人還要自相殘殺到什麽時候?”
李峻的這一番話震撼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就連鍾雅都為之動容。
當下,李峻將眼下的矛盾轉移到了軍伍之人的職責上,更是將這場廝殺說成了漢人間的不團結,牽扯到了民族大義。
鍾雅感歎李峻的煽動之詞非比尋常,卻也是挑不出半分的瑕疵來。
漸漸地,外圍的潁川軍卒放下了刀槍,紛紛退後了幾步讓出了道路。滎陽軍也在保持警惕的同時,將手中的兵刃收了起來。
“鍾雅,你是振威將軍,眼下是這裏的主官,你想怎麽辦?”李峻冷冷地望著走下城牆的鍾雅,口中凶悍地問道。
當前,身為振威將軍的鍾雅的確是這裏的主官,可他已經無法再命令軍卒進行抵抗。
一則是這裏的潁川軍根本抵抗不住滎陽軍的拚殺,而且還有大量手持兵刃的青壯正在不停地衝進城門。
再則,如果他此刻再下令反擊的話,恐怕那些潁川軍卒會拒絕,自己真的會惹上滅族之禍。
故此,鍾雅尷尬地來到李峻的馬前,躬身施禮道:“李使君,是下官一時糊塗,昧心跟隨裴川做出了不義之舉,還望使君體諒。”
鍾雅並沒有說出寬恕一詞,他隻是希望李峻能體諒自己的難處。
“鍾彥胄,人都有私心,便是神鬼亦是如此。”
李峻點了點頭,臉色稍微地緩和了幾分,繼續道:“可是,你也要清楚該如何用好自己的私心,畢竟人的命隻有一條,幾百條命也隻能活一次。”
鍾雅的做法不能說卑鄙,但著實讓李峻反感,也就改變了之前的態度,話語中的威脅之意盡顯。
鍾雅退後了一步,長躬執禮道:“使君,屬下知錯了,彥胄定會恭迎城外的百姓入關,並為他們備好路上所需的穀糧。”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雖然鍾雅並非是在誠心地認錯,卻也知道該為自己的錯誤做出怎樣的補償,他清楚當下的李峻最急需的是什麽。
這也算是予人錢糧,為己消災的一種方式。
“既然如此,世回就多謝彥胄兄了。”
李峻淡淡地笑了笑,對鍾雅道:“另外,過段時日,我那殿後的滎陽軍也會途徑此地,屆時還望彥胄兄多給些方便,那些軍將魯莽,極易生事,我不在的情況下,少有人能約束住他們,彥胄兄千萬不要再行錯事。”
李峻的話是有威脅的意思,卻也是一種真切地勸告。
郭誦的脾性是改了不少,但若真要起了殺心,絕不會有李峻這樣的克製力。更何況,還有騫文那個魔頭在,他才不會管誰是軍誰是民,殺紅了眼,真會屠了整座長社縣,那必然也就包括了鍾雅的族人。
鍾雅連連稱是,陪著笑道:“世回,再向前行的話,你也要多加小心,刺史裴綽所在的襄城城防堅固,城中的兵馬也是不少,千萬不要大意呀!”
十二連城被攻破,潁川太守裴川也身首異處,鍾雅擔不起這個責任,無論怎樣辯解,自己活著就是同謀之罪。
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李峻能將豫州刺史裴綽也殺掉,如此才能一了百了,萬無一失。
因此,鍾雅是在提醒李峻前途有險阻,也是在暗示若裴綽不死,自己很難做到完全順從。
李峻自然能聽出鍾雅的話意,淡淡地說道:“彥胄兄放心,便是不為你鍾家,我也要為他人做考慮,襄城會被攻破,有的人也一定會死。”
說罷,李峻命彭毅領兵接管了中關城,並讓陸沉率領滎陽軍騎向東與蕭古匯合,自己則與杜麟、季弘等人縱馬奔出城門,返回了遷徙的隊伍中。
★★★
滎陽郡,廣武山西南,汜水村。
中軍大帳內,漢國武牙將軍劉暢聽著探馬的稟報,臉上露出了驚異之色,不敢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麽?趙固已經攻破滎陽城,正在城中與滎陽軍的殘部巷戰?”
石勒所領的兵馬在漢國軍中堪稱悍勇善戰,可就是這樣的一支隊伍卻屢次敗給滎陽軍,一直拿滎陽城與廣武山毫無辦法。
趙固的手下僅有五千步騎軍,其戰力很是尋常,並不能與石勒軍相提並論,為何就能在不到兩日的時間內攻破滎陽城呢?
然而,滎陽城北的拱極門已經被趙固軍所占據,這是探馬親眼所見,也是親自登上城門樓查看過的,劉暢就算再有懷疑,也無法否認這個事實。
對此,劉暢的心中喜憂參半。
他欣喜的是不用再顧忌滎陽城中兵馬會增援廣武山,完全可以放心地攻打廣武山以及周邊的壁壘。
而他所憂愁的,則是竟然無法在短時間內找到殺死趙固的理由,這成為了一件麻煩事。
另外,趙固攻破滎陽城一事,讓劉暢對堂兄劉聰的皇命產生了疑慮。
這樣一個能征善戰的將才,僅憑那個周振的幾封密信就給定罪啦?就要殺啦?這未免有些草率了吧?
故此,劉暢決定還是要給堂兄寫封書信,除了要將眼下的戰況做以奏報,同時也請求皇帝能對處死趙固一事給與斟酌一二。
既然沒有了滎陽城方麵的擔憂,劉暢在用兵上倒是輕鬆了許多。
他對軍賬內的眾將道:“明日我們便全力進攻廣武山,定要奪下南北雙堡,如此才能算占據整個滎陽郡,徹底打通司州與兗州的連接,為下一步進攻江東做好準備。”
隨後,劉暢對一名部將吩咐道:“校尉呼延石,你明日領五千步卒進攻緊鄰廣武山的營壘,務必要攻得猛烈,如此才能引出山中滎陽軍的救援。”
待校尉呼延石領命後,劉暢繼續吩咐道:“車騎校尉文成,你領三千軍騎負責衝擊救援的滎陽軍,並與呼延石一同困住他們。”
稍作思忖後,劉暢站起身,對另一名屬下道:“司隸校尉喬智明,你領三千步卒留守大營,並做好隨時增援呼延石的準備。”
作罷了安排,劉暢走道帳內的行軍圖前,抬手按了上去,轉頭高聲道:“餘下的部眾,明日隨我進攻廣武山,殺光那些滎陽軍。”
★★★
入夜,廣武山,西堡。
當下,魯勝已經隨李峻前往梁州,他所居住的衡廬也便空了下來。
然而,郭誦等人習慣在夜間到衡廬來喝喝茶,閑聊一番。故此,即便魯勝不在,大家還是聚在了衡廬中,隻是烹茶之人換成了何裕。
此刻,郭誦正接過何裕遞來的茶盞,剛送到嘴邊,卻輕歎了一聲,將茶盞放回了茶台上。
李瑰見狀,輕聲問道:“大表哥,你還在為劉離的事煩心呀?”
“可不是嘛!那小子是不是魔怔了,如何就這般地倔強呢?”
郭誦點了點頭,煩心道:“他這一走,我到哪裏去找他?凝之姑娘臨行時對我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要照顧好她的弟弟,我到梁州該如何麵對凝之姑娘呀?”
何裕歎息了一聲,勸解道:“大表哥,您也莫怪劉離,他從被彭毅救回後,心中的那個結就從未解開過。”
說著,何裕淺飲了一口茶,繼續道:“劉離總說,是羊皇後跪求他要護住清河公主,可自己卻將人給弄丟了,那不是丟呀!是將清河公主送進了魔窟呀!”
郭誦無奈地點了點頭,重複道:“是呀,真是把一個妙齡的小丫頭丟在了魔窟裏呀!”
李瑰亦是皺眉地說道:“或許這就是劉離的心魔,他一想到司馬英槿所能受到的淩辱,都會覺得是自己的無能所造成的,所以才要去找那個公主。”
原來,劉離所護送的隊伍在伏牛山處遭到石勒軍的圍攻後,所有人都被衝散,唯有身受重傷的劉離被彭毅拚死救下,帶回了滎陽。
回到滎陽後,從昏迷中醒來的劉離成為了少言寡語的人,直到傷勢痊愈都沒有恢複到原本的性子。
起初,大家都以為劉離是因為大戰後有了懼怕的心理,也便紛紛地勸他莫要膽小,大丈夫要敢於以命相拚,多領兵廝殺幾番也就好了。
然而,劉離依舊是沉默不語,眼中皆是自責與愧疚的神情。
漸漸地,眾人也便明白了少年沉默的原因,卻也隻能是再次相勸,誰也不敢保證能幫劉離救出清河公主。
因為,從伏牛山被圍後,那些人大多數都死了,即便活著的也不知被送到了哪裏?或許會送到某處軍營中被糟蹋至死,這也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郭誦曾讓影衛多番尋找與打探,最終也是毫無消息,隨後也便將這件事情放在了一邊。
未成想,劉離在昨日不知從何處得來的消息,說當初護送裴王妃與清河公主的龍驤將軍李惲還活著,正活動在巨鹿郡的廣宗一帶。
故此,劉離在留下一封書信後,帶著十幾名親隨離開了廣武山,想要去廣宗縣找到李惲,向其打聽清河公主的下落。
當下,正值兩軍交戰之際,郭誦不可能命人去追回劉離,也隻能任其離開,而且眼下的巨鹿郡多數地方都被漢國軍所占據,滎陽軍根本無法進入。
不過,郭誦在氣惱的同時,還是派出了多名影衛找尋劉離,期望能盡快找到他,更祈盼這個昏了頭的小子不要出事。
幾人說了一會劉離,又感慨了一番清河的苦命,話題也便回到了正事上。
“子衡,讓你準備的牛羊辦的如何了?”郭誦喝了一口茶,轉頭問向何裕。
“都準備妥當了,隻要發現劉暢的兵馬臨近廣武澗,我就會命人放出那些牛羊。”何裕回著話,替郭誦續上了茶水。
一旁的張皮惋惜道:“將軍,那麽多的牛羊,幾番炮轟後本就活不下幾隻,再加上水淹,我看連一隻活的都剩不下。”
耿稚笑道:“用那些牛羊換他劉暢的數萬兵馬,我看這買賣值得。”
郭誦點頭道:“耿稚說得對,如此才能大破劉暢軍,咱們也能順利地離開滎陽。”
說著,郭誦問向張皮:“河堤那邊處理的怎麽樣了?”
張皮笑道:“將軍放心,隻要他們進了廣武澗,我就讓他們一個都跑不出來。”
廣武澗即為鴻溝,原本就是一條古河道,乃是戰國魏王魏罃為了確保運輸暢通,為遷都鋪路,而命人在原有山溝的基礎上挖出了這條河道。
然而,隨著歲月的流逝以及水道的變遷,廣武澗中沒有了水,成為了如今荒草叢生的一條深溝。
郭誦所要做的,就是在武威青銅炮發揮威力後,再掘開大河的河堤,引大河水灌入光武澗,徹底淹死進入其中的劉暢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