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 99 章
美的人一定要支持正版訂閱哦~么么噠! 薛翃道:「若娘娘也是關懷公主, 那就好辦了,只要讓太醫驗一下那葯里到底有沒有毒,不就水落石出了嗎?」
何雅語聽到這裡, 便對貼身的嬤嬤道:「去看看,太醫們可查出來了?」
原來自從康妃的貓毒發身亡后, 皇后便立刻叫了太醫院的太醫仔細查看, 這會兒只怕已有了結果。
不多會兒, 兩名太醫從外走了進來,跪地行禮。
何雅語問道:「那御貓到底是為何而死?」
其中一名道:「回娘娘, 那御貓的確是因為吞了藥丸而死。」
夏英露瞪向薛翃。何雅語問道:「那麼,藥丸有沒有問題?」
太醫道:「娘娘, 這保命丹本來就是《魯府禁方》上的禁藥, 本身是帶有小毒的……所以起先沒有人敢給公主用藥, 但是只要用的得當,人就不會出事, 而且看和玉道長的安排, 只給了公主兩顆,且公主先前已經服了一顆並無大礙,所以這藥丸沒什麼妨礙。」
皇后看向康妃,康妃皺眉:「你確信這葯沒有不妥?」
太醫頓了頓, 道:「御貓之所以會出事,是因為藥丸里有蠍子, 硃砂, 天麻等, 動物體型小,所承受的毒量跟人也不同,所以御貓才禁受不住,但人吃了葯是不會有事的。」
皇后道:「這麼說,這保命丹也是道長對公主的對症下藥了?」
「臣等是這麼想的。」
皇后道:「既然如此,事情已經查明了,不過是御貓誤食致死而已,康妃,你也不必過於悲傷。更加不要再鬧了,和玉道長也是為了治好公主的病。」
康妃見已無法繼續,便站起身來,她走到薛翃身旁,近距離打量著她:「聽說你當著麗貴人的面曾說過,一定會治好公主的病,治不好就拿命來抵,可是真的?」
薛翃道:「是真。」
康妃道:「敢用禁藥,你也是夠膽了,公主的病還沒治好,本宮的貓先給你弄死了。你可要好好記得,倘若食言而肥,到時候本宮可不饒你。」
薛翃道:「多謝娘娘提醒,貧道自然記得。」
康妃仍是氣不忿,下死力地瞪著薛翃,好像要替愛貓把她咬死。
薛翃瞥著她,淡聲道:「請娘娘別靠貧道太近。」
康妃更加吃驚:「你說什麼?你真是越發的……」
不等她說完,薛翃道:「先前我去鎮撫司給一位患了瘧疾的囚犯看病,回來后本要先沐浴更衣,可是聽人傳的急,便直接來了,怕身上沾著病氣,對娘娘不好。」
話音未落,康妃已經倒退了三四步遠:「你、你這混賬怎不早說?」她掩著口鼻,臉色大變。
薛翃道:「不過皇後跟娘娘都是聖眷正隆的貴人,未必會那麼運氣不好。」
康妃指著薛翃,卻說不出一句話,只死死地捂著半邊臉,回頭悶聲道:「娘娘,臣妾先告退了。」
不等皇后回答,便狠瞪薛翃一眼后便匆匆出殿而去。
何雅語臉上也有些忐忑之色,卻還算鎮定:「請道長落座說話。」
薛翃道:「貧道身上腌臢,就不坐了,娘娘可還有什麼吩咐?」
皇后和顏悅色:「方才讓道長受驚了。皇上從來甚是寵愛康妃,所以才賜了她那隻貓,她平日里愛逾性命,這會兒自然是痛不欲生,只怕還要去皇上那邊訴苦,倒是不知皇上如何處置此事了。」
薛翃道:「若是皇上責怪,貧道自然領受,只是皇上是英明之主,只怕不會怪罪。」
何雅語笑道:「你說的很對,本宮也是這麼想的。只是本宮怕你為難而已。你能想得開就最好了。」
薛翃淡看她一眼:「方才康妃娘娘聽說貧道才從鎮撫司回來,便唯恐避之不及,皇後娘娘不怕嗎?」
何雅語道:「正如道長所說,本宮也不信自己運氣不好到那種地步,再說,就算真的……那也有道長在,自然可以禳病解災的,本宮說的可對?」
***
薛翃離開梧台宮的時候,正太子趙暨在內侍陪同下過來給皇后請安。
第一眼薛翃幾乎沒認出來。
一別經年,趙暨突然長高了很多,輪廓里已經隱隱透出了幾分跟正嘉類似的味道,也許是貴為太子,他不再像是先前一樣氣質畏縮,一雙眼睛里透出令人不容小覷的銳色。
曾經是跟自己極親近的孩子,薛翃曾把他當作半個兒子來對待,但是現在一切都已不同。
雖然明白,但目光仍是忍不住會落在趙暨的臉上身上。
眼見趙暨一行人越走越近,薛翃往旁邊站住,等太子先過去。
就在趙暨走到她跟前的時候,少年卻停了下來。
那雙跟正嘉有三分相似的眼睛落在薛翃身上,趙暨問道:「你就是給寶鸞公主看病的和玉道長嗎?」
他的聲音也變了,不似先前的稚嫩微弱,也不像是個少年人所該有的嗓音,帶著點奇異的低啞。
薛翃道:「回太子殿下,正是貧道。」
趙暨道:「聽說你有把握治好公主的病?」
「我會儘力。」
趙暨嘴角一動,是一個冷峭的笑:「在宮裡,只儘力可不行。你不是答應了麗貴人嗎?」
薛翃不語。
「一個女冠子,你倒是很有能耐,才進宮,就得罪了麗貴人,聽說方才又得罪了最得寵的康妃娘娘,」趙暨冷笑了聲,「以後你可要小心點,這是宮內,不比你們山上。」
薛翃忍不住看他一眼,這孩子也大變了,變得有些劍拔弩張,鋒芒畢露。
薛翃道:「多謝太子殿下提醒。」
趙暨見她自始至終都十分的安靜,不禁皺皺眉。
他好像還要說什麼,旁邊一名內侍道:「太子,咱們還是快去吧,別叫皇後娘娘等著急了。」
「有什麼可著急的,我是在宮裡,又沒有老虎吃了我。」趙暨哼了聲,又看薛翃一眼,卻終於邁步往前。
薛翃站在原地,回頭看著他,只聽趙暨大聲地對身邊的太監說道:「你們這些人眼睛都是怎麼長的?說什麼這女冠子長得很出色,甚至比當初的薛端妃還好看,叫我看,簡直差的遠了,一幫沒見識的東西!」
內侍們不敢反駁,紛紛陪笑道:「是是是,太子殿下說的對。」
也有的說:「殿下小聲點,至少別提那位主兒。」
趙暨道:「怕什麼,這又不是在梧台宮,又不是在太後面前……」他頓了頓,回頭惡狠狠地看了薛翃一眼,「難道她敢去告狀?」
薛翃知道,趙暨是故意這麼大聲的,就是故意要她聽見看見。
對上少年挑釁而不善的眼神,薛翃微微一笑。
猝不及防地看見這個太過寧靜和忍的笑,趙暨心頭微悸,有些話居然說不出來了。
終於他恨恨轉身,向梧台宮方向去了。
在薛翃的眼前,少年纖弱卻顯得鋒利的背影遠去,那天晚上在泰液殿里高高興興吃鹿肉的天真少年,也逐漸地隨著面目模糊了。
***
本來薛翃想先去看望寶鸞,但想到自己才從鎮撫司回來,畢竟要加一份小心。
於是仍先回了放鹿宮沐浴更衣,忙碌了這一場,已經是過午時分,天突然陰了下來,日色盡收,彤雲密布。
午飯沒有吃,薛翃便拿了兩片芙蓉糕出來,邊吃邊喂太一。
太一吞了兩口食物,隔著水晶魚缸盯了薛翃片刻,才悠閑自在地又轉起圈來。
出了放鹿宮,頭頂的天空已經是鐵灰色,風颼颼而起,沒有了陽光的紫禁城顯得格外陰冷。
才進寧康宮,綠雲便先迎了出來。薛翃方才在放鹿宮聽冬月提起,說綠雲來找了她兩回,薛翃猜測多半是為了御貓誤食丹藥的事。
綠雲避開寧康宮的人,對薛翃道:「小師姑,您終於回來了。這裡出了點事,您可去見過皇後娘娘了?」
薛翃道:「別急,御貓的事已經完結了,公主怎麼樣?」
幸而她先前煉製的保命丹還有幾顆,便拿了兩顆給綠雲。
綠雲接了過來,道:「自打服了那一顆葯后,公主的氣色眼見比先前要好,只是……」
她遲疑地看薛翃:「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說。」
薛翃道:「只要是這宮內的事,有關公主的事,你但說無妨。」
綠雲這才悄聲說道:「康妃娘娘的貓到寧康宮來,這裡的人都是知道的,可是那貓、那貓不是誤食了保命丹。」
薛翃一怔:「你說什麼?」
綠雲道:「好像是……是公主餵給那貓的。」
綠雲聽薛翃的命令在這裡照看寶鸞,自然盡心竭力,而且這保命丹的服用有諸多禁忌,所以她看的很嚴。
之前要服第二顆藥丸的時候,綠雲小心取了出來,本是要看著公主服用的,不料公主說水不好,讓她再去倒一盞。
綠雲不疑有他,便出來倒水,正聽宮女們說什麼御貓跑了來。
綠雲沒放在心上,端了水往內,還沒進殿,就看見寶鸞垂著手,那御貓正在舔她的手心。
寶鸞見她回來,才忙縮手,綠雲不見那顆藥丸,便問起來,寶鸞只說自己已經吃了,誰知後來那御貓毒發而死,寶鸞才又改口,說是藥丸掉在地上,給御貓搶去吃了。
其實在聽說御貓誤食了藥丸的時候,薛翃已經有些疑惑:那藥丸珍貴,又非等閑,綠雲一定會好生保管,怎會輕輕易易給貓吃了呢。
只是當時康妃咄咄逼人,興師問罪,所以才顧不上思量此事。
陶玄玉長嘆了聲:「你但凡把喂它的心思多放在自個兒身上,也不會這樣一陣風就能吹走的樣子了。好了,明兒我要著手宮內的祈福禳解道場,未必會有時間見你,你自個兒留意,要走動就叫人陪著,對了,你要不要回高家看看?」
薛翃一頓:「暫時不必了。」
陶玄玉點頭:「高府老爺子的脾氣不好,少見他也罷,那就隨緣。只是別把自己困在這宮裡無聊。」
「我知道,得閑會把師兄需要的丹藥調出來的。」
陶玄玉臉上露出滿意的笑,道:「這個可是要緊的,別忘了。」說到這兒,又道:「皇帝賜了個玉枕,你想不想要啊?想要就給你。」
薛翃淡淡回答:「皇帝賜給師兄的,我不敢奪愛,而且我自個兒有枕頭,不習慣用別人的。」
陶玄玉嗤道:「看你這迂腐呆板的模樣,別人想要還不能夠呢,行了你去吧。」
薛翃這才起身出外,此時入夜,龍虎山的弟子訓練有素,放鹿宮中悄然無聲,隨風卻有一股淡淡地葯香飄逸。
如果不看著院子外的光景,還以為仍是在山上呢。只是缺乏了那此起彼伏的蟲兒鳴叫跟山鳥夜啼。
薛翃回到自己屋內,桌子上放著一個不算很大的水晶盞,裡頭養著一隻肥頭肥腦的小金魚,這種品種喚作「蘭壽」,雖並不算珍貴,但憨態可掬,薛翃十分喜愛。
而且……這是「和玉」留下來的唯一的活物愛寵,叫做「太一」。
世間之事講究一個眼緣,薛翃一看這蘭壽小金魚,就立刻喜歡上了,在那段生不如死的幻痛折磨中,每每看著這魚兒在水中快活自在地游來游去,常常使她不由自主地眼含熱淚,心緒卻逐漸隨之寧靜。
薛翃拿了點魚食,又撒給太一,太一浮上水面,張口呷食,扇子般的尾巴擺來擺去,姿態優美。
太一邊吃邊瞪著兩顆小小地黑眼睛隔著水晶罩打量薛翃,雖然太一從不會說話,每次看著它,薛翃卻總覺著這小小地眼睛,會看懂她所有心事。
***
次日一早,照例起身打坐調息,等薛翃出門的時候,陶玄玉已經離開放鹿宮,去主持皇宮內的禳解大典了。
薛翃去見管葯弟子木心,詢問他所採藥物之事,又挑了幾樣,命弟子們料理調和。
日上三竿,外頭有兩名太醫來到,正是尋薛翃的,原來他們惦記著那「天仙子」的事,今日特來探討。
薛翃說了這藥方的出處,兩人驚嘆。其中劉太醫道:「原來這方子是自《史記》上得來,也是異事了,我等只遍尋醫書,怪不得一無所獲。」
另一個張太醫道:「以史記上的典故來治病救人,的確是有些冒險,但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也是顧不得了,如今既然得以驗證,回頭便可以把這方子告訴太醫院的筆錄,讓他將這方記載妥當,以後必也可以造福萬世了。」
之前幾位太醫因為薛翃是女子,又是道士,所以不敢輕信,如今見了真人,聽她的談吐平和,看其形貌出眾,實在是可敬可愛至極。
劉太醫道:「昨日木心道長說,和玉仙長最擅治病救人,先前在貴溪亦救治病人無數,仙長的心思又跟我們大為不同,如今住在放鹿宮,有些疑難雜症,不知可否跟仙長切磋請教?」
薛翃道:「醫無止境,都是為了濟世救人罷了,假如能夠彼此切磋疑難,又何樂而不為?」
幾位太醫彼此相看,都很是讚賞這話。突然其中一人說道:「其實下官正有一宗疑難。」
大家回頭,見說話的卻是陳太醫。幾位太醫見狀,彼此心領神會。
陳太醫負責寶鸞公主的心疾,其實病還是次要,正如昨日小太監所說,最棘手的是公主的出身,其他的太醫都也知道這是燙手山芋,因為他們吃不準到底是要竭盡全力去治好公主呢,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薛端妃犯的那種大逆,先前那小公主夭折后,寶福公主跟寶鸞公主也遭受牽連,在宮內失寵。
太醫們摸不透皇帝的心思,甚至擔憂,如果真的治好了公主,到底是「功」呢,還是「過」。
可是其他的太醫可以退避三舍,如今負責治療寶鸞公主的陳太醫卻自然無可推卸,公主纏綿病榻兩年多了,小癥候也拖延成了大症,如今已經不用擔心能不能治好,陳太醫擔心的是公主突然病情惡化,萬一皇帝因此遷怒,自然吃不了兜著走。
幸而陶玄玉進宮,又多了個和玉道長精通醫術,昨兒木心放了那幾句話,早給人聽了去,陳太醫被人點醒,才在今日特對薛翃提了出來。
畢竟薛翃身份特殊,又有陶玄玉罩著,如果她肯援手,不管治好治不好,陳太醫身上的責任就去了一大半了。
因此陳太醫鼓足勇氣,眼巴巴地看著薛翃。
其他幾位太醫也都揣手沉默。
片刻,薛翃道:「我最願接觸些疑難奇症,若是能治好病人,也是修行的功德。只是公主是萬金之軀,可由得我去插手嗎?」
「無妨無妨!」陳太醫見她有答應的勢頭,忙一疊聲地說道:「皇上甚是崇信真人,道長是真人的師妹,皇上自然也不會有絲毫怪責。」
薛翃淡淡一笑:「說的也是,修道之人,只在乎普濟眾生,又何必想更多的呢。既然如此,不如請太醫帶路。」
陳太醫見她竟是立刻要去,驚喜交加,一怔之下道:「好好好!」
其他幾位太醫也沒想到薛翃如此痛快,彼此對視,也道:「不知我等可否同行,也見識一下仙長治病救人的風采。」
當下眾太醫簇擁著薛翃,便往寶鸞公主的寧康宮而來。
薛端妃出事的時候,寶福公主只有八歲,寶鸞公主只有六歲,因麗嬪的宮殿跟寧康宮最近,太后就命麗嬪負責照看著寶鸞。
眾人往寧康宮而來的時候,路上許多太監宮女經過,無一例外都紛紛回頭打量,目光多在薛翃的身上臉上逡巡。
原來昨日陶玄玉進宮,真人一行自然是宮中萬人矚目的焦點,除了陶玄玉之外,「和玉道長」卻是口耳相傳最多的一個名號。
昨日負責給薛翃引路的小太監、以及那些伺候放鹿宮的內侍們,紛紛都說真人身邊有個神仙般的女冠,容貌竟是絕色,所以一夜之間,紫禁城中幾乎人盡皆知。
如今見太醫們簇擁著一位冰雪之姿的「小道士」,都知道就是傳說中那人了,自然會紛紛側目,爭相觀看。
不多時到了寧康宮,裡頭通報之後,公主命傳。
時隔三年,薛翃再次見到了自己的女兒。
寶鸞公主的容貌上跟薛翃有三分相似,只是因為病的久了,比先前更加瘦弱,已經九歲的孩子,看著不過六七歲一樣,弱不勝衣。
薛翃的雙眼早就紅了,心也暗自脹痛,心跳的聲音,就像是有人拿著鼓槌,在心頭上敲打。
她不敢細看面前的孩子,是得生生地垂了眼皮,只是喉頭像是被什麼堵住,梗著無法出聲。
還是陳太醫上前,道:「公主,不必擔憂,這位是跟隨陶真人的和玉仙長,她的醫術是極高明的,公主的病給她一看,必然會妙手回春,藥到病除。」
寶鸞公主見許多太醫走了進來,正有些不知所措,因為瘦削,兩隻眼睛格外大的可憐,驚慌地轉來轉去,最後看向薛翃。
還沒有開口,先咳嗽了數聲,寶鸞俯身,遲疑地輕聲問道:「是嗎?父皇可知道了?」
陳太醫一怔,忙道:「回頭臣會去稟奏皇上的,公主放心,皇上對真人很是崇信,不會見怪的。」
「如何使得,這、這必須得先稟告父皇……」寶鸞咳嗽連聲,又畏怯地搖了搖頭。
陳太醫知道她年紀雖小,性子有些倔強,正要再勸,薛翃卻已經走到榻前,不由分說伸出手去,握住了寶鸞的右手腕。
寶鸞公主吃了一驚,似乎想將手抽回,薛翃抬眸:「別動。」
對上薛翃通紅的眸子,寶鸞一愣,又察覺她的手握著自己的腕子,手掌心溫良,力道不大,卻令人難以抗拒似的。
薛翃又垂下雙眼,緩緩調息心境,凝神診脈。
寶鸞的脈象微弱,又有些噪亂,果然如陳太醫所說,是個有心疾的癥狀,薛翃仔仔細細聽了一陣,說道:「其實是公主年紀小,飲食不調,又加上思慮過度,才引發心疾。聽太醫們所說公主病的時日,我大膽猜測,所謂『心疾』,公主在六歲之前是沒有的,對不對?」
寶鸞公主聽到最後一句,眉頭擰緊,嘴唇蠕動著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又轉開頭去。
瘦骨嶙峋的肩頭,無法按捺地微微顫抖。
陳太醫在旁悄聲道:「可不是正是如此嗎?」
薛翃雖結束了診脈,手卻握著寶鸞的手,不忍心放開,她垂著眼皮看著寶鸞,女孩子的手腕很細,如果是正常這個年紀,至少還要豐腴許多。
就算太醫跟寶鸞他們不說,薛翃也知道,這幾年沒有了生母的照拂,寶鸞活的甚是不易。
狠狠心,才終於撒開手。
薛翃站起身來,又看一眼寶鸞,便帶了太醫們來到外間,因說道:「公主的這病因為綿延太久,急不得,要一步一步來調製,回頭我會叫人送保命丹跟如神散過來,臣太醫且記得,叮囑公主按時服用。」
陳太醫忙道:「仙長所說的『保命丹』,可是《魯府禁方》里的那種——有硃砂、鬱金、天麻、白附子、麝香、全蠍的?那可是有小毒不宜久服的,公主的身體又如此孱弱,只怕禁受不住。」
「無妨,公主因久病,體內氣滯血瘀,要先用這一味葯,疏風散邪,安神開竅。」
幾位太醫商議了會兒,覺著這話有道理。
薛翃又道:「我在針灸上的造詣一般,不知哪位太醫的針灸最好?」
眾人便推劉太醫,薛翃點頭道:「我還要仔細想想如何施展針灸之法,配合藥石,公主的身體會好的快一些。」
薛翃又說道:「另外,公主的飲食上,好像並不妥當。」
陳太醫支吾了聲,答不上來。薛翃道:「平日照顧公主飲食的是誰?」
自打他們進門,寧康宮的這些宮女內侍都在跟前看著,聽薛翃問,其中一個長臉嬤嬤走了出來:「是我。」
薛翃道:「公主一日三餐,吃的都是什麼?」
那嬤嬤笑道:「回道姑的話,公主的飲食,是宮內自有的定例,而且奴婢也不必對別人交代。」
薛翃淡淡道:「如今是給公主看病,自要知道公主的一切。就算藥石得當,吃食上配置不當甚至相衝,那也是白搭,嬤嬤的意思是不想配合,難道你不想公主的病好?」
嬤嬤一愣,又道:「太醫看病自是使得,可是、您是……」
薛翃道:「你覺著我來給公主看病,名不正言不順?我是陶真人的師妹,真人是皇上連傳兩道聖旨請進宮來的,你敢不把我放在眼裡,是想要讓真人來跟你說話?」
嬤嬤臉色一變,訕笑道:「這奴婢當然是不敢的。」
薛翃道:「我以為皇宮是何等有規矩威嚴的地方,沒想到一個嬤嬤也能瞧不起陶真人,感情你的架子比皇帝還大,好的很啊。」
嬤嬤忙叫道:「奴婢萬萬沒有這樣的意思!」
薛翃冷道:「你有沒有這個意思,方才我跟幾位太醫都聽見了,我是為了公主的病才來的,十萬火急,你卻推三阻四,要麼你是瞧不起真人,要麼你是不想公主病好,——你不如告訴大家,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嬤嬤原本見薛翃年紀不大,生得又清麗秀美,且是才進宮的道姑,雖是太醫陪著來的,可畢竟沒有皇帝的旨意,她自恃是寧康宮裡的老人,又有「後台」,所以並不把薛翃放在眼裡,還想給她一個下馬威。
沒想到對方的口齒竟如此厲害,以陶真人跟皇帝兩座大山壓下來,這如何承受得了。
嬤嬤心頭慌張,忙跪在地上:「是奴婢一時失禮,一時說錯了話,請仙姑寬恕。不要當真。」
薛翃說道:「我自然不敢當真。只把你的言行原原本本告知真人,請真人稟奏皇上,只看他們兩位當不當真就是了。」
「求仙姑饒命!」這老嬤嬤見她動了真格兒,俯身磕頭。
要是給皇帝知道她不把真人放在眼裡,以正嘉皇帝那個心性,還能有命在嗎。
這跟隨的幾位太醫也沒想到,薛翃在他們跟前言語溫和雲淡風輕,沒想到竟有如此雷厲風行的一面。
眾人在驚愕之餘,其中劉太醫、陳太醫,彼此心中卻暗暗受用。
正在這時侯,外頭有內侍聲音道:「麗嬪娘娘到。」
再加上江恆的表情毫無變化,就像是剛問了一句「你覺著這花開的好不好」之類的話。
兩人目光相對,見薛翃不回答,江恆又道:「和玉仙長是真人的師妹,又聽說仙長的醫術比真人還要高明,這種修鍊的法門,必然也是極精通的了?」
薛翃心中無聲地嘀咕了句,垂下眼皮道:「讓江指揮使失望了,我不沾這些,不過倘若江指揮使想學,可以跟我師兄請教。」
江恆笑道:「那豈不是沒有趣兒了。」
他這一笑之間,倒是一掃先前的陰柔氣息,俊秀含笑的眉眼透出幾分人畜無害的味道。
奈何薛翃知道這些不過是假相而已。
說也奇怪,在這裡坐了這片刻,身上那股令人難受的不適竟慢慢消失了,薛翃暗自活動了一下手指,又試著起了起身,果然力氣也恢復了。
她扶著圈椅的月牙扶手站起身來:「多謝指揮使大人招待,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了。」
江恆道:「不必客套,能為仙長效勞,也是榮幸之至。」
薛翃向著他一點頭,往門口而行。江恆陪著她出門,又道:「俞蓮臣的病,從此可會好嗎?還是說仍舊得勞煩仙長出宮?」
薛翃道:「瘧疾是寒熱之病,病情很容易產生變化,要繼續仔細觀察。我也沒有十分把握,還勞指揮使大人照看,若有變故便入宮告我。」
江恆道:「仙長雖是慈心,不過今兒全稟告皇上的時候,皇上好像並不太喜歡你出宮。以後不知會不會更難准許呢?」
薛翃頓了頓。
江恆仍漫不經心般道:「我方才詢問仙長有關房中術之事,您好像面有不虞之色,可知皇上跟真人也學過這些?而且皇上甚好此道。只不過這三宮六院,妃嬪雖多,通透的女子卻少的很。」
他的話裡有話。
薛翃抬眸看向江恆。
江恆迎著她的目光:「仙長這樣看著我做什麼?難道,是覺著我在胡說八道?」
薛翃本是想回他的,但卻只是搖了搖頭。
兩個人出了小院,一路往外而去,眼見將出了鎮撫司,門口的車馬已經準備妥當,薛翃止步道:「回宮就不必再勞煩指揮使了。」
正有一鎮撫司的統領走來,看著有些面熟,正是那日負責押運俞蓮臣的季驍。
季驍見是薛翃在,便沒靠前,只遠遠地站著。
江恆也瞧見了,便對薛翃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暫且失陪了。」
薛翃向他行了個道禮,出門下台階,江恆站在門口遙遙地看著,目送她上了車,才回頭對季驍道:「有什麼事?」
季驍上前道:「先前宋統領來說,發現了俞蓮臣的同黨。」
「消息屬實?」
「宋大哥的人在俞蓮臣行刑當日便盯著他們,那天他們本有些想要動手的意思,怎奈刑車給真人一行攔住,打草驚蛇,那些人才散了,最近又看他們屢屢出現在鎮撫司周圍,宋大哥猜測他們會不會想要鋌而走險,想要劫獄?先前他帶人出去偵查,讓我轉告指揮使大人。」
江恆沉吟片刻,道:「他們要是狗急跳牆到這種地步,那可真是壽星老上吊,嫌命長了。別去驚動,等他們行事的時候,再一網打盡。」
原來俞蓮臣自打被緝拿后,他也有些黨羽,陸陸續續進京試圖營救。
鎮撫司自然知曉,之前押送俞蓮臣往刑場的時候,便暗中埋伏人手預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