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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田豐很想不通,郝宜心性愚笨, 在鄭谷的幾個徒弟里是資質最差的一個, 論起體察上意來,更是很不如田豐齊本忠張相等,可自打鄭谷去了南邊守皇陵, 郝宜竟成了皇帝身邊最親近的一個, 這讓田豐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想到郝宜說什麼「怕自己辦事不力才派他」, 雖然是戲言, 倒也有幾分道理。


  雖說接手的都是些得罪人的活,但這總也算是皇帝的另一重信任, 畢竟在正嘉皇帝看來,監斬俞蓮臣,處罰雪台宮,以及如今這檔勢必要得罪皇后的差事,郝宜那種綿軟懦弱的性子是絕對辦不成的。


  田豐來至梧台宮的時候, 正庄妃帶了小皇子來請安, 寧妃,安嬪等也都在。裡頭不知說些什麼,笑語喧嘩。


  田豐在宮門口聽幾位娘娘皆在, 便有些遲疑, 又聽裡面隱隱地笑聲, 便踟躕問道:「各位娘娘來了多久了?」


  梧台宮的人回答:「庄妃娘娘是跟寧妃娘娘一塊兒來的, 已經有半個時辰了, 安嬪娘娘跟魯婕妤, 李昭儀是後來的。公公可是有急事?奴婢進內稟告就是了。」


  田豐忙制止了,雖然說旨意刻不容緩,但這種打皇後娘娘臉的旨意,若是當著幾位嬪妃的面說出來,那以後他在這宮內更是不活了。


  幸而站了才一刻鐘,裡頭傳出小嬰兒的哭聲,庄妃要帶三皇子回宮休息,便告辭而出,緊接著寧妃也告退。


  田豐正等的心火上升,畢竟養心殿那邊還需要復命,若是回去的晚了,不知皇帝會是什麼反應。


  如今見兩位娘娘先後退出,田豐心頭的大石才算鬆了一松。


  庄妃跟寧妃出來的時候,也都見著了田豐,庄妃點了點頭自去了,寧妃站了站腳,問道:「公公怎麼站在這裡?」


  田豐只得苦著臉回答:「回寧妃娘娘,奴婢是傳旨來的。」


  寧妃在出梧台宮內殿的時候,隱隱就看到田豐在這裡探頭探腦,既然是傳旨,又怎麼不麻溜兒地入內,卻在這裡苦等,如今看田豐的臉色,又忖度他的行事,心裡便明白了幾分,因笑道:「既然是傳旨,可別耽擱了,公公快入內吧。」


  田豐答應了聲,向著寧妃行了個禮,快步進殿去了。


  寧妃回頭看了他一眼,就像是田豐自己所說「得罪人的活都是他干」,其實六宮內的妃嬪差不多也知道這個道理,一旦是郝宜出現在各宮門口,大家都知道必然是好事,不是有賞賜,就是要招幸,而一旦田豐出現,那邊意味著電閃雷鳴,令人心頭髮憷的。


  寧妃望著內殿笑了笑,轉身往含章殿的方向而去。


  且說田豐入內,果然,內殿里安嬪正在說道:「這三皇子長的可真快,那臉白胖的。也不知庄妃都喂他吃的什麼。」


  大家笑了幾聲,何雅語也說道:「這自然是庄妃精心看護的功勞。」但還沒笑完,就看見田豐的身影從門外掠了進來,剎那間,皇后的笑似凝固在了臉上。


  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到如今,田豐也只得硬著頭皮上了,入內先跪了一跪,才站起來說道:「娘娘,奴婢是來傳旨的。」


  何雅語聞言站了起來,皇后在剎那間把最近發生的事兒想了一遍,她畢竟是有些心虛的,這會兒忍不住流露出不安的神情,手指微微發抖。


  安嬪跟幾位妃嬪也都起身,彼此面面相覷,又是驚訝,又是恐懼。


  田豐咳嗽了聲,便板肅了臉,揚聲道:「傳皇上口諭:太子殿下荒廢學業,行為放浪,命禁足東宮半月。」


  何雅語早有所料,但親耳聽到,臉色仍忍不住變得煞白。


  安嬪也算是皇后的心腹之人,之前那小宮女身死之事,皇后本來做的很隱秘,誰知給薛翃揭出來,竟驚動了慎刑司,所以她也是知情的,當下便忖度皇帝這道口諭必然是因此而起。


  田豐說完后,忙又換了一副和軟帶笑的臉,哈腰對皇后道:「娘娘,是皇上讓奴婢來梧台宮傳話的。」


  何雅語勉強鎮定,安嬪已經忍不住問道:「田公公,你可知道皇上為什麼會下這道旨意?」


  田豐其實是心知肚明的。而且他知道的真相,卻在何雅語跟安嬪之外。


  早在驚動慎刑司之時,正嘉皇帝就知道了那小宮女「自縊」一事。


  此事都不必勞動江恆去辦,因為早在驚動慎刑司之前,正嘉皇帝就早知道了太子行為不檢之事。


  皇帝卻是從一個意外之人口中得知的,這人就是郝宜。


  那天郝宜是跟薛翃一塊兒從放鹿宮出來的,後來兩人雖然分道揚鑣,但郝宜也目睹了薛翃往偏殿去,當時他停了停步子,不多會兒,又瞧見太子的身影倉促地跑過。


  郝宜自然是狐疑的,回到養心殿後,皇帝自然問起他放鹿宮之行,郝宜也沒多想,便都告知了皇帝,甚至連半路看見太子之事也一概說了。


  後來才聽說那小宮女「自縊」身亡,以及驚動慎刑司等等,郝宜雖然心地單純,到底也是宮內的人,前後一想,就猜到端倪。而皇帝那邊,都不必他張口。


  畢竟「知子莫若父」。


  但是皇帝的反應,又在人意料之中。


  正嘉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更沒有因此而動怒。


  當郝宜試探著同他說起此事的時候,皇帝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兒大不由娘。隨他去吧。」


  何雅語以為皇帝發怒是因為小宮女之事。


  但郝宜跟田豐卻知道並不是。


  如今安嬪問起來,田豐卻不敢直說。


  那天田豐去請薛翃,聽到屋裡有動靜。


  田豐是個多心精細的人,面上雖不敢如何,回頭,卻向正嘉皇帝說起。


  本來田豐以為皇帝會讓他去暗查。


  可誰知皇帝對別的不上心,對此事,卻顯然是放在了心上。竟也不叫田豐去查,反叫了江恆秘密行事。


  這事情其實很好查,只詢問當日去過放鹿宮的都是誰就知道了。


  田豐也很快知道了,當日太子曾去過,這讓他懊悔的幾乎吐血。


  他本以為薛翃屋內不知藏著是誰,所以巴巴地當作一件大事跟皇帝透露,萬萬沒想到竟是太子。


  所以田豐這會兒是半個字也不敢告訴皇后,畢竟,是他無事生非惹出來的。


  皇后很快鎮定下來。


  安嬪等本想留下來為皇后寬心,但見皇后臉色不對,便都識趣地先行告退。


  眾人都退後,何雅語才問田豐:「田公公,到底怎麼樣,你可向本宮透露個真信兒。」


  田豐當然是不敢提放鹿宮之事,幸好還有個擋箭牌,於是便只道:「皇上也沒直說,奴婢猜測,多半是跟先前慎刑司辦理的那件有關。」


  這卻正跟何雅語的猜測不謀而合:「這件事皇上怎會知道?」她凝視著田豐,「是慎刑司的人透露的?還是別的?」


  田豐道:「這宮內的事兒有什麼能瞞得過萬歲爺的耳目呢?」說到這裡,他咳嗽了聲,低低道:「聽說此事有和玉道長插手?道長那性子,也許是不會在萬歲爺跟前多嘴,可郝宜跟這位道長的關係很親密,奴婢聽說先前太子的事,其實郝公公早就告訴皇上了。」


  何雅語一怔。


  田豐巧言令色地說道:「我們當奴婢的,很該為主子分憂,看到什麼不該看的,不太聽的,恨不得就當沒聽見看見,他卻巴巴地到主子跟前多嘴。唉,這樣蠢笨的人,也不知主子看上他哪點兒。」


  打量皇后的臉色,田豐心中暗暗得意,為了讓皇后不至於記恨自己,田豐又道:「另外還有一件事,娘娘可要認真留意,以後可不能讓太子殿下跟和玉道長多有親近了。」


  何雅語大驚:「你說什麼?」


  田豐道:「奴婢就是多嘴說一聲。」


  何雅語瞪著田豐,難掩訝異之情:「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皇上懷疑太子跟和玉……太荒唐了!」


  田豐見她不信,便咳嗽道:「總之奴婢是為娘娘的好意而已。奴婢該回去復命了。」


  何雅語因為太過震驚,也沒理他,田豐退出梧台宮的瞬間,卻聽到裡頭是皇后道:「去!把太子叫來!」聲音驚怒交加。


  田豐冷冷一笑,揣手走了。


  太子被罰的消息很快便長腿似的傳遍了六宮。


  含章宮的伺候小太監把消息送到的時候,正寧妃在宮內坐著。


  二妃聽了這話,寧妃道:「姐姐,我說什麼來著?」


  庄妃道:「你怎麼這樣未卜先知呢?」


  寧妃說道:「太子這數日行為反常,私下裡早有些流言了。皇後娘娘覺著自己管束甚嚴,我看,只怕適得其反。」


  庄妃嘆道:「皇后也算是苦心孤詣地看管太子了,之前給太子選侍讀,那樣精挑細選,翰林院的洛學士是有名的博學,娘娘卻覺著他嗜酒,怕太子學壞了,硬是將他除名。每日讓內侍謹慎跟隨太子……這樣若還教不好太子的話,可怎麼辦呢?」


  寧妃說道:「難道姐姐沒聽過物極必反嗎?太子正是叛逆的時候,只怕越是管的他嚴,越是逆反的厲害。」


  庄妃笑道:「看這個模樣,我也心有戚戚然,現在皇子還小,將來若是再大些……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寧妃說道:「姐姐何必妄自菲薄。連太后都格外寵愛三皇子,可見皇子資質極佳,何況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將來的事兒誰說的准呢。」


  庄妃一怔,對上寧妃笑吟吟的雙眼:「那我就多謝妹妹吉言了。」


  寧妃道:「是姐姐運氣好,自打三皇子降生,宮內都在傳說姐姐生產那日宮殿之上紅光閃現,甚至有人說皇子是真……」


  寧妃還沒說完,庄妃便已經知道她想說什麼,早及時地打斷了她:「妹妹,喝茶吧。」


  寧妃停了話頭,仍是笑意不減,只說道:「對了,以娘娘的心性,太子吃了這虧,不知娘娘會不會善罷甘休呢?」


  庄妃擔憂:「你是說,娘娘會對和玉不利嗎?」


  「姐姐不必擔憂,我們就等著看戲好了,」寧妃笑道,「畢竟這位和玉道長,也不是那麼軟弱可欺的。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說最後一句的時候,寧妃含笑的眼睛,卻只看著庄妃。


  庄妃一笑:「話可不能這麼說,如果和玉道長真的吃虧,我也不能坐視不理的,好歹要去給她求個情,畢竟她對我母子有救命之恩。」


  寧妃道:「還是姐姐心善,如此知恩圖報,是會有福報的。」


  庄妃回頭看著搖籃里睡著的三皇子,道:「別的不圖什麼,我如今只盼皇兒能夠健健康康,平安喜樂地長大罷了。」


  寧妃又在含章宮坐了片刻,這才起身。


  才出了宮門,就有心腹的太監蘇夜來報說:「皇後娘娘生氣,親自拿戒尺打了太子。」


  寧妃望著梧台宮的方向,笑道:「打的好,不聽話的孩子,是該教訓教訓。」


  蘇夜道:「另外,皇后把跟隨太子的那些人也都罰了,聽說還要再換一批人伺候。」


  寧妃輕描淡寫地說道:「根子上若是壞了,換多少人也是枉然。這幾日你不要去見小吉,他是個機靈的,自己知道該怎麼應對,風頭過後再見面不遲。」


  「奴婢遵命。」蘇夜見她走的方向不對,便問:「娘娘這是要去哪,再走可就是雪台宮了?」


  寧妃道:「就是去看望她的,不僅要錦上添花,更要雪中送炭才行。而且我又不是去看康妃,我是去看夏家罷了。」


  蘇夜道:「對了,聽說康妃娘娘的妹妹今日進宮來過,夏家應該已經放棄康妃了。」


  寧妃冷笑:「正好也讓太師知道知道,皇后是什麼樣的人,免得他們兩家好的什麼似的。」


  「經過這件事,夏家只怕不會再倚望皇后了。」蘇夜皺眉,「不知太師有什麼后招。」


  寧妃淡淡說道:「太師不是蠢人,只怕早就想好應對之策了,畢竟現成的有個稀世寶貝,他不可能視而不見。」


  「娘娘指的是……」蘇夜沒有說出來,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放鹿宮的方向。


  寧妃笑道:「聽說明天,和玉道長要回高府,這會兒外頭只怕忙得很啊。」


  蘇夜若有所思道:「如今皇上對和玉道長勢在必得,聽說已經想讓她留在宮內了。如果夏家跟高家聯手,那這宮內以後只怕又是一番新奇光景了。」


  「只要夏家屹立不倒,」寧妃冷笑說道:「沒了一個康妃,照樣還有其他肅妃,端……」


  說到最後這一個字,寧妃猛然頓住,眼睛眨了幾下,生生地咽了口唾沫。


  蘇夜望著她:「娘娘……」


  寧妃深深呼吸,把手指上一個琥珀色的玉石戒指轉了轉,才恢復了先前神情淡漠的模樣:「沒什麼。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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