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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

  一個普通的夜晚, 普通的城市籠罩在普通的月色下。


  這日天氣較前幾天清朗了些,看得清天邊的雲朵和月亮。


  商場已經快打烊了,地下一層餐飲區人跡寥寥。


  馮芹手腳麻利,一邊哼歌一邊打掃衛生。


  眼前驀然一晃, 她頭也不抬, 笑著說:「我們已經閉店了,菜品都收起來了, 您明天再來吧。」


  對面響起一道尖細傲慢的聲音:「誰要吃你的破菜, 臟死了!」


  馮芹抬眼,面前坐著一個女孩,看外表年齡不大,容貌甜美秀麗, 小小的臉頰, 大大的眼睛,紅紅的嘴唇。她的外表甚至華麗, 一身不勝繁複的黑紫色刺繡連衣裙, 蓬鬆的頭髮燙成捲曲的波浪, 泛著光澤。


  馮芹凝視著她的雙眼,抹布扔在桌子上, 兩手一拄,說:「小屁孩,嫌臟你就出去。」


  「吼!」女孩翻了一眼, 「你這個服務態度?小心我去投訴你。」說完, 身體稍稍前傾, 在無人可見的角度,她的眼睛變得血紅,皮膚白得透亮,隱約可見皮下青色的血管。她露出尖牙,聲音忽然變得低沉暗啞,森然道:「還有,我的年齡是你的幾倍了,叫誰小孩呢?」


  馮芹:「『孩』不重要,『屁』才重要。」


  女孩罵道:「粗魯!」她冷嗤一聲,直起身,又恢復了剛剛悠閑的模樣。她在周圍環視一圈,嫌棄道:「熏死人了,你們竟然能在這種地方生活下去,真是毫無品味。」


  馮芹叉著腰:「你到底要幹什麼?」


  女孩瞥她一眼,掂量片刻,不屑道:「白來一趟,竟然是這種貨色,浪費時間。」


  馮芹說:「什麼意思?看不起我?」


  女孩笑笑:「恕我冒昧——是的。」她攤開小手,「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狼人了,你們身上那股老土的狗臭味還是一如既往。」


  馮芹也笑起來:「我也很久沒有見過血族了,你們身上的氣質也沒有變。」


  女孩抿唇一笑,挺胸抬頭:「高貴?」


  馮芹冷著臉:「欠打。」


  女孩哼了一聲,手機忽然響了,她拿出鑲滿鑽石銀光閃閃的手機,應了幾聲,掛斷,最後睨了馮芹一眼。


  「懶得理你。」


  *

  商場門口停著一輛黑色轎車,雖然車標摘了,但從流暢優雅的車身線條判斷,這是一輛價格不菲的豪車。


  米依從商場走出,直奔那黑車,一位年輕血族從駕駛位下來,給她開了門。


  「主人。」


  米依一屁股坐進後座,揉揉脖頸。


  「煩死了!」


  年輕血族問:「情況怎麼樣?」


  米依冷冷道:「不怎麼樣,另一邊呢?」


  年輕血族說:「好像也不行,據說是個發了福的包工頭。」說著,把一張照片遞給米依,米依拿來一看,頓時哈了一聲:「精彩!」


  年輕血族無言以對。


  「世風日下。」米依憤憤道,「到底是怎麼了,我上次出來的時候這些傻狗雖然又臭又蠢,但好歹外形都過得去,現在不是老大爺就是老大媽,年輕公狼都死絕了嗎?」


  年輕血族連忙說:「新發現的這個是年輕人。」


  米依癱倒在座位里,舉起手:「我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莫蘭的消息肯定是出了差錯,這破地方我算待夠了。」


  黑色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夜路上,一路向南,米依閉目養神。


  …


  年輕的血族開著開著感覺有些不對,盯著後視鏡說:「主人,好像有輛車在跟著我們。」


  米依睜開眼,回頭看。


  那是一輛灰色的微型,舊得不能再舊了,為了追趕他們將車提到無法承受的速度,在小路上風雨飄搖。


  血族視力也不容小覷,米依一眼就看到駕駛位上坐著的馮芹,詫異道:「這蠢狗竟然敢跟蹤我!」她眼睛一瞪,眼眸瞬間飄出血影,車子外面憑空出現一隻黑蝙蝠,飛向後方。


  啪地一聲!

  蝙蝠直接扒在微型車的擋風玻璃上,它雙翅展開,渾身毛刺大張,雙眼像兩顆發著光的紅豆。


  它張開嘴,發出空幻的聲音:「你跟蹤我們幹什麼?」


  馮芹開著車,無所謂地說:「誰跟蹤你了?馬路你家壓的?」


  蝙蝠說:「你以為你這破車能追得上我們?」


  馮芹樂了:「你車牛逼你飛起來啊。」


  蝙蝠化作一團黑煙消散,米依氣得猛一拍駕駛位的真皮椅子,說:「開快點!甩開她!」


  年輕血族無奈道:「道路情況不好,這樣已經是最快了。」


  出城上了高速,馮芹終於被拉開了距離。


  直到微型車影徹底消失於視野,米依大獲全勝地拍了下手。


  十來分鐘后,車子停在衡量物流工廠正門不遠處,這裡已經停了另外一輛車,車子旁站著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穿著得體的西裝,戴著冰冷的銀色眼鏡,髮型一絲不苟,望著工廠方向。


  米依走到修身邊,說:「你也來了?」


  修問:「你那邊怎樣?」


  米依說:「別提了,我懷疑狼人得了群體肥胖症,一個個都成球了。」


  修說:「這裡找到的是一頭高水準的狼人,蝙蝠群事先給了預警。」


  米依冷笑:「水平越高越好,快點讓我洗洗眼睛。」


  修的視線落在米依身後,那位年輕血族恭敬地跟他打招呼。


  「修先生。」


  修問米依:「你轉化的?」


  米依說:「剛十年。」


  修說:「太年輕了,你不能面對狼人,回到車裡等著。」


  年輕血族被趕回車裡,修又說:「這一代的新血族越來越少了。」


  米依唔了一聲,又說:「我聽說莫蘭不是最近才親自轉化了一個?」


  想起那個讓人頭疼的聞薄天,修的眉頭不自覺地緊了緊。


  「那位就不要提了。」他轉向物流工廠,「走吧。」


  *

  魯萊電話打來的時候,喬以莎正戴著耳機敷面膜。


  手機響了好久她都沒聽到,最後還是路過送餐的阿吉提醒了她。


  阿吉把手機交給喬以莎以後回到吧台,跟正在調戲小姑娘的柳河說:「哥,我覺得莎姐最近變漂亮了。」


  柳河:「是嗎?」


  阿吉:「而且她最近特別注意保養,剛自己窩二樓敷面膜呢,以前哪有這節目啊。」說著,嘆了口氣,「果然還是談戀愛了,也不知道跟誰。」


  柳河含著煙,哼笑一聲:「你不知道她跟誰?」


  阿吉:「你知道?」


  柳河在煙霧之中眯出智慧的魚尾紋。


  「我提示你個關鍵詞——除夕夜。」


  阿吉回憶兩秒,倒吸一口涼氣:「跟我玩飛鏢的?」他瞠目結舌,「那個高中生?我的天我姐真是寶刀……誒,她下來了。」


  柳河冷哼一聲,端起酒杯。


  「看老子今晚就給你把八卦套出來。」


  他肅整神色,懶散回身,頭剛轉了一半,被沒剎住車的喬以莎撞了個滿懷。酒全灑了。 「草!」柳河怒道:「幹什麼你!瘋瘋癲癲的!」


  喬以莎急切地說:「快清一個空包房,要大一點的。」她面容少見的緊張,柳河收了玩笑心態,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喬以莎說:「我有朋友受傷了。」


  午夜時分,正是Bly忙碌的時候,電音刺耳,人流攢動。阿吉以免單為福利,硬是把一夥聚會的小年輕從最大的包房裡趕了出去。服務生按照喬以莎要求,迅速清理乾淨。


  沒一會,Bly的後門打開,六七個人魚貫而入。


  打頭的是魯萊,接下來是馮芹,中間是雷利,後面跟著三位老者。


  雷利是被馮芹攙扶著進來的,他穿著物流工廠的深藍色工作服,還帶著工牌,似乎剛從工作崗位上下來。


  仔細看的話,他左側衣服顏色更深一點,染了鮮血。


  血液的味道與戰鬥的餘熱刺激了諸位狼人,他們的眼睛都難以控制地變了顏色,好在夜店燈光昏暗,沒人注意這角落。


  最後跟著的那三位老者個頭很矮,體型敦實,膚色很深,臉上皺紋密布,垂下來的肉像流淌的蠟一樣,分不清男女。他們衣著打扮較為奇怪,披著髒兮兮的斗篷,擋住了身體,背上還背著尖尖的竹帽,最前面的一位拄著一根拐杖。


  喬以莎帶他們從後方樓梯上樓,直達二樓內側包房,喬以莎把人送進去,對阿吉說:「你在外面看著,別讓人靠近。」


  門關上,喬以莎又施了一層隔音咒語。


  魯萊讓雷利平躺在茶几上,她要撕他的衣服,被雷利制止。「哎,別介,我這是工作服,你撕壞了我沒法上班了。」他自己坐起來,解開上衣,露出堅實光滑,又血跡斑斑的身體。


  從他左胸胸口開始,一直到左胯,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看起來像是被匕首一樣的利器所傷。


  按理說這種傷應該血流如注才對,但狼人身體素質驚人,他自己止住了血。


  「都說了沒什麼事。」雷利甚至還活動了一下肩膀。「就是看著嚇人點,一會就好了。」


  馮芹說:「血族很狡猾,如果他們用毒就麻煩了。」


  一位老者開了口:「不會。」


  另一位老者說:「他們只想確認他是不是圖安。」


  第三位老者接著說:「在沒有確定之前,他們不會下殺手。」


  魯萊給迷茫的喬以莎介紹說:「這三位是我們部落的祭祀。」


  喬以莎恭敬垂首,小聲問魯萊:「怎麼稱呼?」


  魯萊指著第一個拄拐棍的老人:「大祭司。」指著第二個,「二祭祀。」指著第三個,「三祭祀。」


  喬以莎震驚,真是出乎意料的好記啊。


  喬以莎取來應急的醫療箱和熱水,幫雷利包紮傷口。魯萊和大祭司在旁討論著什麼。雷利全程低頭看她,說:「你真溫柔。」


  喬以莎撇嘴,雷利笑著說:「之前那事還考慮不?」


  喬以莎:「什麼事?」


  雷利:「我倆那事啊。」


  喬以莎:「我倆沒事。」


  雷利:「怎麼沒事,不是說——啊!」


  喬以莎突然一用力,掐斷他的撩騷。


  雷利的傷是修和米依造成的,魯萊說他們的戰鬥只進行了個開端,後來馮芹趕到,再後來魯萊和祭祀也到了,米依和修便撤退了。


  血族的力量來源於時間,越是古老的血族,血液中沉澱的力量就越強悍,據魯萊觀察,修和米依都是超過300年的血族,戰鬥力不可小看。


  「我們要進行一個狼族的儀式。」魯萊對喬以莎說,「來驗證雷利是不是圖安,時間可能會有點久。」


  喬以莎說:「好,你們弄,我去外面。」


  喬以莎臨出門前被雷利叫住,他大喇喇坐在茶几上,身上血跡已經擦乾,身體白皙稚嫩。他臉上帶著笑,看臉色一點也察覺不出剛受了那麼重的傷。「明早會有消息。」他痞痞地勾著嘴角,「如果我是古狼王,你就跟了我唄。」


  喬以莎乾笑兩聲:「你先是了再說吧。」


  …


  喬以莎撥開一個醉醺醺的漢子,坐到吧台邊。


  面前一杯朗姆酒,喬以莎只看沒喝。


  最後她迷迷糊糊趴在吧台上睡著了。


  凌晨時分,柳河給她蓋了層薄毯,把她弄醒了。


  「幾點了……」


  「五點半。」柳河往二樓揚揚頭,「他們好像折騰完了。」


  喬以莎活動一下僵硬的脖子。


  「我去看看……」


  她來到二樓包房門口,剛想貼門聽聽動靜,房門開了,魯萊打著哈欠出來。


  「有吃的沒,餓死了。」


  「自己去廚房拿吧。」


  屋裡傳來□□的聲音。


  魯萊回頭:「別鬼叫了!」她錯開身子,喬以莎看到屋內場景,整體跟她走前沒有太明顯的變化,雷利依然坐在矮茶几上,不過臉色發白,出了好多汗,神色痛苦,淺聲低罵。


  「草,也太他媽疼了,你們搞得什麼東——啊!」


  大祭司一拐棍懟在他肋骨上,嚴肅道:「你現在身份特殊,要注意言行舉止!」


  喬以莎看向魯萊:「什麼意思?」


  魯萊又打了一個哈欠,沒太所謂地說:「好像就是這臭小子。」


  喬以莎:「……」


  魯萊:「怎麼了?」


  喬以莎:「你們已經確定了?」


  魯萊:「八九不離十了。」


  喬以莎:「……」


  魯萊:「到底怎麼了?」


  喬以莎覺得找一句話來形容自己這兩個月的舉動,無疑是鴨子孵小雞——白忙活。


  雷利沖她揚下巴:「壓寨夫人再了解一下?」


  喬以莎不著一言,連調侃他都沒興趣,吧嗒一下嘴,憑白抿出一股子酸味。


  她象徵性地來了句乾巴巴的:「恭喜。」便跟魯萊一起下樓了。


  兩人一個奔著廚房,一個奔著門口。


  大門一開,天氣爽朗。


  喬以莎掏出手機給洪某狼發了條簡訊——


  「酸死我了!草!」


  洪某狼回復:「怎麼了?」


  喬以莎噼里啪啦打了一堆話,臨到發送,又停下了。


  晨風幽幽帶香,喬以莎神情恍惚,深吸一口氣,重新打字。


  「研究一下我們考試結束去哪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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