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夕時夏風(1)
陽樰和蘇鯉約了一周后。
前一晚,陽樰跑回家裡拿拍照的裙子。
她回頭瞅跟在她身後腳步悠閑的衛捷, 「你跟著我幹什麼?」
衛捷:「散步。」
「……」
行吧。
陽樰沒管他, 噔噔蹬跑上樓。
衣櫃里的面積洋裝佔了二分之一,她挑了一些以前沒拍過的裙子出來, 一一整齊地攤在床上。
選擇困難了。
她的視線掃過陽萩每年送她的那四條裙子,還有一條她沒拿出來,掛在衣櫃里從來沒穿過。
房門突然被叩響, 衛捷倚在門邊, 歪著腦袋說:「需要幫忙嗎?」
陽樰看了看攤開圍滿床沿的裙子,抓抓頭髮, 撇開眼, 嘴唇小幅度地開合,聲音含在嘴巴里:「……你幫我看看吧。」
她的坦率讓衛捷意外地抬了下眉毛。
小姑娘為防止頭髮滑落遮擋視線,將頭髮別在了耳後,露出小巧的耳朵, 圓潤的耳垂此時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緋色。
衛捷盯了會兒,緩慢地勾起唇角。
他只在床邊站著大致掃了兩眼, 問陽樰:「衣櫃里還有嗎?」
陽樰努努嘴巴,「有。」
半邊衣櫃里掛著的沒剩幾件, 衣袋都是半透明的, 可以大致看清裡面的樣式。
衛捷快速掃過,好像有目標似的取出了其中一件。
「試試這條。」他說。
剛看見他拿出來, 陽樰就搖頭了, 斷言道:「這件不行。」
衛捷也不問為什麼, 拿著衣架晃了晃,「是不是沒有穿過這件?」
她睜大眼,「你怎麼知道?」
他卻不回答,只取下衣袋,把衣服遞給她,「試試。」
衣袋和裡頭的衣架是分開的,裙子還掛在衣架上。
實際上,陽樰很喜歡這條裙子。
可惜就可惜在,它是條長裙。
她很有自知之明的,本來人就矮,還穿長裙,那直接就成個桶了。
所從陽萩那裡收到這條生日禮物的時候,她驚艷歸驚艷,還是將它封印在了衣櫃里,試都沒試過。
陽樰猶猶豫豫地接過。
見她磨蹭,衛捷將衣袋裡的頭飾也拿出來放到床上,然後拍了拍她的腦袋,「不相信我的眼光?」
陽樰含糊「唔」一聲,聲音細小:「……信。」
「乖女孩兒,」衛捷眯起眼,指腹輕輕蹭了蹭底下柔軟的髮絲,「我先出去,你換好了叫我。」
他手掌的溫度和嗓音里的溫柔烘得陽樰有點兒暈乎。
裙子布料是涼的,拿在手裡還挺舒服。
房門被帶上,陽樰摸了摸手裡細膩的布料,換上這條裙子。
化妝台旁邊有一塊全身鏡,她踢掉影響整體美觀的拖鞋,挪到鏡子前。
看著鏡子里的小個子,陽樰愣了一秒。
她本以為穿上之後人會顯得更矮,現在看來卻不是這樣。
領口有兩層很輕薄的蕾絲,上面的花紋像藤蔓一樣,往上有兩根交叉的綁帶,繞到脖子後面。
腰線比普通的小高腰要再高上一點兒,完美無缺地收在最適合她身材的地方,既不會顯得腰身肥,又在視覺上拔長了她的腿,使得整個人看上去腰細腿長。
門外衛捷又敲了兩下門,「小樰妹妹,好了嗎,我進來了?」
陽樰快速地眨了兩下眼,扒拉扒拉頭髮,又扯扯裙擺,才答:「好了。」
衛捷打開門,屋內,嬌小的姑娘光著腳丫子站在鏡子前,見他進來,身子轉了過來,手扯了扯裙子,眼神飄忽,神情似彆扭又似羞赧。
嘟嘟囔囔地問:「還行……吧?」
裙子是一條米白色的長裙,高腰的設計,腰線以下是一個前開襟,柔軟的蕾絲層層疊疊地延伸下去,兩旁的裙身布料到了中間開始出現淡淡的漸變,由淺入深鋪開成柔美如夢般的夜色,搖曳微垂的曇花綻放在清淺月光下。
腰部有一層可拆卸的半透明罩衫,將裙子上的夜色幽曇鋪蓋得朦朧夢幻。
袖子是寬鬆的燈籠袖,半透明的紗將胳膊若隱若現地籠在其中,到手腕處便收緊了,接著一段花邊袖口,兩根細細的緞帶垂下去,輕飄飄地晃。
袖口沒有完全收緊,還算松,小姑娘抬手抓頭髮時往下滑落了一點,尺骨凸起,襯得手腕更纖細。
仙若精靈。
衛捷眯了眯眼,好似被裙擺上的朦朧月光晃到了。
他拿起放在床上的頭飾。
陽樰反射性地要接過來,被他一讓。
「我來。」
她已經把別在耳後的頭髮放下來了,衛捷抬手伸過來,撩開她左耳的頭髮,指尖不經意地蹭過耳朵。
陽樰頭皮一酥,瑟縮了一下。
他含著笑,像是故意的:「怎麼了?」
陽樰羞惱地瞪著他,嘴硬道:「你碰到我了。」
「哦,」他漫不經心地,「碰疼你了嗎?」
不過是蹭一下,怎麼會疼。
他明明知道還要問這種問題。
什麼人啊。
陽樰氣呼呼的,就偏要跟他叫板:「疼!疼死了。」
衛捷手指還搭著她的頭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將撩開的頭髮往上撥,然後用髮飾夾住了。
而後手重新回到她耳邊。
陽樰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耳垂被人捏住了,慢條斯理地輕揉著,一股電流躥流至全身。
男人語調緩慢地問:「這樣還疼嗎?」
嘭。
熱意衝上大腦,她的臉突然爆紅。
衛捷像是被她耳朵的熱意燙到似的,鬆開手,往後退了兩步,將小姑娘嬌小的身姿盡收眼中。
頭飾是一朵盛放的曇花,和一層紗縫在一起,做成了個髮夾。
軟紗垂下來,純凈的曇花開在如瀑的黑髮上,小精靈紅著臉頰,又羞又氣地瞪著他,杏眼明亮清澈。
衛捷笑起來,柔聲說:「很好看。」
陽樰感覺自己比熱鍋上的螞蟻還急,急得都要跳起來了。
她啪一下捂住臉,自我感覺兇惡地瞪了他一眼,轉過身,語速飛快:「出去出去出去我要換衣服了!」
衛捷很乖巧:「嗯。」
帶上門之前,他還特體貼地說了一句:「慢慢換,不用著急。」
陽樰像個噴氣機:「我沒急!」
咔噠。
房門關上。
陽樰瞥向鏡子里的自己。
噴氣機好紅。
**
第二天陽樰起了個大早。
拜衛捷所賜,她昨晚又做了個夢。
夢的內容,還他媽有那麼點兒旖旎。
等到換衣服的時候,她看著那套裙子和頭飾,不受控制地回憶起夢裡的內容,臉又熱了個徹底,拿著濕毛巾在臉上捂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衛捷這個狐狸精。
她恨恨地擰著毛巾。
和蘇鯉約好的時間是十點,陽樰收拾完畢已經是九點,從這兒到她的工作室,算上打車走路的時間,四十分鐘足夠了,剩下二十分鐘還能悠閑地吃個早餐。
陽樰背上小挎包下樓。
衛書莞出門了,在家的反而是衛捷,正從廚房裡端了杯熱乎的八寶粥出來,雲淡風輕地招呼她吃早餐。
陽樰頓了頓。
她捧著八寶粥一口一口地喝,抬眼看向一旁等著收碗的男人,很快把視線收回來,數著粥里有多少顆紅豆,聲音貼著瓷碗振動,「你今天不去上班嗎?」
衛捷:「今天陪你。」
陽樰眼睜睜地看著紅豆滑進嘴裡,差點嗆著。
衛捷才想起來似的補充:「順便,我找蘇鯉也有事要談。」
陽樰瞪著碗里的紅豆,頓了三秒,才「哦」了一聲。
**
蘇鯉的工作室就是她家。
城南的高檔小區里,複式樓。
衛捷開車來的,路途上省了不少時間,兩人到的時候,還有十五分鐘才到十點。
陽樰按了按門鈴。
沒人應,倒是中氣十足的狗吠應聲響起。
陽樰嚇了一跳,往後一縮。
一隻手扶住了她背。
衛捷的味道侵襲而來。
她一個激靈,趕忙又往前走了一步。
衛捷挑了挑眉,沒說話。
又按了兩遍門鈴,裡頭才傳來帶著濃濃睡意和不耐煩的聲音:「來了——」
門打開,蘇鯉的臉從門后探出來。
一頭亂髮,睡眼惺忪,臉色陰沉得要吃人。
陽樰眨了眨眼,「早上好?」
蘇鯉眯著眼辨認出是誰,臉色終於好轉,但困還是真困。
她打了個呵欠,打開門讓兩人進去。
一條成年的邊牧躥過來,就要往陽樰身上撲,半路被蘇鯉橫腳一攔,喝道:「見個好看點兒的都撲,色死你算了。回窩裡去!」
邊牧委屈巴巴地嗚咽一聲,耷拉著腦袋回到狗窩裡趴下。
「你們先坐會兒。」管好狗子,蘇鯉抓著亂糟糟的頭髮,沒什麼精神地對陽樰說,「還沒到十點,我再睡會兒啊。」
「……」
陽樰:「啊?」
「放心,十點準時開始。」
陽樰愣愣地點頭:「……哦。」
「謝了啊。」
蘇鯉果然信守成約,十點,準時穿戴整齊地從樓上下來了。
兩層的複式樓直接被她工作生活二合一,一樓的客廳成了主要的拍攝影棚,場地寬,配合著陽樰昨天告訴她的裙子的樣子布置成了相應的風格。
陽樰有過拍私影的經歷,蘇鯉更是不用說,兩人配合默契,拍攝進度比預想的要快。
到飯點的時候拍攝暫停了,三人點了個外賣,吃完后陽樰要補一下妝,蘇鯉要調整場景的布置,上樓去找需要的道具了。
偌大的空間里,登時只剩陽樰和衛捷。
熱情的邊牧被蘇鯉拴在了狗窩旁邊,趴在窩裡懶懶地睡覺。
一上午她有事忙,又是三個人,陽樰還沒覺得怎麼樣,現在只剩兩個人,衛捷就坐在她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一本雜誌,夢裡的旖旎場景不由自主地在她腦海里浮現。
空氣的流動好像都變慢了。
「小樰妹妹。」
男人的聲音忽然貼近。
陽樰猛地驚嚇回神,手一抖,口紅從唇角歪出去一條放蕩不羈的尾巴。
陽樰:「……」
衛捷將雜誌合上,放在一邊。
從早上起,小姑娘就莫名地在……躲他。這種躲和以往的還不一樣。
像是小動物受了驚似的。
剛剛不知她在想什麼,舉著口紅望著鏡子發獃,臉還慢慢地起了絲絲紅意。
就像……
衛捷發出一聲笑,嗓音含著蠱惑:「小樰妹妹,你剛剛在想什麼?」
陽樰屏了屏呼吸,慌忙地避開他危險的氣息,想去扯紙巾擦掉塗出來的口紅。
伸出去的手被捉住。
衛捷抬起另一隻手,拇指替她蹭掉嘴角的紅色小尾巴。
聲音放輕:「小樰妹妹,告訴我,你剛剛在想什麼?」
煙草味混著他的荷爾蒙,陽樰不知道自己在答什麼了:「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
「……」
小尾巴擦掉了,衛捷垂眸,從她閃爍的杏眼掃到微張的水潤紅唇。
喉頭一緊。
他緩緩地俯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