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八章
此為窮苦作者的防盜章,親吻支持正版的小天使~ 石青臨收著手在旁邊問她:「你在幹什麼呢?」
她說:「我在斬斷前塵, 拋卻業根。」
一邊丟還一邊跟他一邊講:「看到沒, 這是硃砂, 臨摹壁畫用的最多的顏色,不要了。」
「這是雲母, 唐代的敦煌壁畫里好多這個色,不要了。」
「這是石墨,不要了。」
「這個紅珊瑚末, 不要了。」
「這個赭石,也不要了。」
「……」
臨到最後,她忽然一把抓住他也往河裡推:「還有你,石青, 我也不要了!」
可惜沒能推得動,她自己反而差點掉下去, 被他牢牢扣著肩才幸免於難,恍惚中聽到他的幾聲笑,感覺他整個胸腔都在震動。
塗南一下睜開眼, 夢醒了。
她坐起來,發現自己睡在一張近兩米寬的大床上,看看四周, 灰白色調的陌生的房間, 再低頭看看身上, 只穿了件弔帶衫, 小腹上搭著自己的襯衣, 沾了斑斑點點的顏料,腿上還蓋著個薄毯。
腦子裡先是一瞬間的空白,接著就潮水一般呼啦啦湧進來一堆記憶。
塗南光著腳下床,看見床邊放著自己那隻黃色行李箱,趕緊拖過來,一入手覺得輕了許多,打開一看,果然,空空如也。
昨夜那些都是真的,那根本就不是夢,她還真把顏料全給扔了。
甚至,還差點扔了石青臨……
後來的事就完全沒印象了,她是怎麼離開的河邊,怎麼到的這地方,一無所知。
房間里冷氣在呼呼地吹,她的身上卻在冒冷汗。
直到神思回歸,一陣隱隱約約的水聲傳到耳朵里,她才回味過來。
這裡還有別人。
她順著水聲走出房間,停在洗手間外,手抬起來,在門上試探性地敲了兩下。
裡面水聲小了些,傳出石青臨的聲音:「你醒了?」
塗南猜也是他,看看左右,問:「這是你家?」
石青臨「嗯」一聲,隔著門的聲音聽起來更低沉。
「你帶我來你家幹什麼?」
他似乎覺得好笑,反問一句:「我能幹什麼?我又不知道你住哪兒,難道要讓你睡大街?」
「……」說得很對,她斷片兒了。
塗南狠狠按了按太陽穴,昨夜混亂,她叫這男人見識了自己的醉態,自己的癲姿,也就罷了,居然還堂而皇之地進了他的家門。
洗手間里水停了,兩聲腳步響。
塗南知道他要出來了,再待在這兒不太合適,匆匆說一句:「謝謝,我該走了。」
說完回房,只拿了自己的襯衫和鞋,也顧不上穿就去找門。
腦子裡都是夜半的記憶,此刻她思緒紛亂,根本說不清是個什麼心情,大概出去吹個風就好了。
「你等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塗南拉開門的一瞬回了個頭,瞥見洗手間里走出的身影,男人那副裹著浴巾結實又鮮活的肉體,她眼皮一跳,奪門而出。
「塗南?」石青臨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好,撥了一下濕漉漉的頭髮就出來了。
回應他的是門合上的一聲輕響。
※※※
塗南的腦子是懵的。
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怎麼下的樓,離開的那片住宅區,在路上套上襯衫,就這麼茫然地一路走回了家。
路上,不斷有人看她。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肯定很難看,而石青臨,他看得更久。
頭疼,疼得很,不管是生理上的還是心理上的。塗南揉著額角,進了小區。
被風吹了一路,太陽也曬了一路,現在思緒回來了,臉上的痛感也回來了。她伸手摸一下,好在沒昨夜那麼腫了,身體總是要比腦子更容易淡忘的。
她一路走一路揉,踩著樓梯上了樓,就看見方阮在自家門口蹲著。
「塗南!你可算回來了!」他一下站起來,舉著手機給她看,「這是你畫的?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呢!」
手機上是收銀小妹發給他的照片,說是去上班的時候發現的,急急忙忙通知了他。
塗南看清照片里那一牆的斑斕,頭更疼了。
昨天從天黑到夜半,她接連畫了幾個小時,根本沒在意畫的是什麼,隨心所至而已,現在才發現這上面什麼都有,佛神仙怪、花樹鳥魚、祥雲蓮台,一鍋亂燉。
好在畫面雖亂,但色調和諧,還能看,也不算丟了根本。
不過這不是臨摹,也沒什麼好壞對錯的分別,沒有人能指責批評她是不是正確,就算是瞎畫又怎麼樣呢?
這麼一想,她倒輕鬆了。
「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畫么,那就收著吧。」
「我感動死了!」方阮是心心念念地指望著她能畫,可誰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畫出來的。他指著照片底下那一地的啤酒罐子說:「我要早知道你跟李白寫詩一樣要喝了酒才肯畫畫,我請你喝啊,你一個人喝悶酒算怎麼回事兒?喝這麼多還不見人影,我可是關了網咖找了你大半宿啊,要是再見不著你就要去報警了!」
「沒事,昨晚我化身觀音,來滿足一下你這凡人久遠的小心愿。」塗南總不能說是跟石青臨在一起,故意說些俏皮話轉移話題。
方阮本還想追問,注意到她嘴角一塊紫腫,頓時倒抽一口涼氣,「你爸打你了?」
塗南不想提這茬,越過他去開門。
「你爸還沒走,在我家待著呢。」方阮盯著她側臉,看著都疼,接著往下說:「聽我媽說一夜沒睡,恐怕也是因為打了你挺後悔的。」
塗南扯一下嘴角,「是么?」
她爸可不是會後悔的人,這麼多年都是剛烈的脾氣,她還能不清楚。
「我媽也急著呢,她說叫你有空去我家吃頓飯,到時候你就趁機跟你爸把事兒好好說清楚,都是一家人,有什麼是非得弄到動手這步的呢?」
塗南開了門,仿若未聞,走了進去。
她記得她爸說得很清楚,退了組,離了壁畫,他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方阮跟進門,斟酌著勸她:「我知道你委屈,可畢竟是父女啊,能怎麼辦呢,又沒得選。你看看我,天天被我媽揍,我也不能離家出走不是?」
塗南說:「你渴不渴?」
「啊?」
「你等著,我去給你燒壺水來泡茶,你慢慢說。」
方阮一直跟她到廚房門口,「我知道你不想聽,可你這樣我瞧著也心疼啊,總不能就這樣下去……」
塗南站在水池子邊洗杯子,把水擰到最大,嘩嘩地沖淡了他的說話聲。
方阮無奈地撓撓頭髮,「塗南,咱倆這交情你是知道的,要是你爸真就是一混蛋,我不可能來勸你,我還幫你離他遠遠的,可他畢竟也不至於不是嘛。」
塗南一言不發,只聽他說。
是啊,在這一巴掌之前,她也覺得不至於。
她爸從沒這樣過,這一次,過了線。
「唉,算了,」方阮似乎沒轍了,「吃飯的事兒先就這麼定了,我回頭再來找你。」說完怕她不答應似的,連忙轉頭走了。
門關上了,屋裡安靜下來。
杯子洗好了,塗南關了水,站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是要泡茶。
她伸手拉開頭頂櫥櫃,頓時幾包東西掉了出來,落在她腳邊。
她看了一眼,是決明子。
臨摹壁畫太過費眼,時間久了可能會對眼睛有傷害,因為這點,她爸每次過來都會給她帶決明子,一帶就是好幾包,放在她煮茶的地方,提醒她常喝。
塗南久久無聲。
世上的親情有千千萬萬種,唯有一種是最煎熬的,恨不到極致,也做不到決絕,因為總會有那麼一兩刻的間隙會叫你想起他們的好來。
這一絲一縷的好,才是枷鎖。
※※※
石青臨從網咖里大步出來,回到馬路上,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開車上路的時候,他又默默念叨了一遍那個名字。
塗南。
就來這兒的一路,這個名字快被他回味近百遍了。
誰能想到要找的人就在身邊,那麼近,卻還兜了那麼大一個圈子。
原來當時的感覺沒錯,她的確是內行。
偏偏騙他說是網咖管理員。
可她現在又不在網咖了,他剛才進去找,只有一個收銀小妹在,告訴他說塗南早就回去了,今天方阮也不在,她也不清楚塗南的住址。
石青臨開著車,一隻手按了下太陽穴,應該早點要到她的聯繫方式的,早上失之交臂,現在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很快抵達寫字樓,他回到辦公室,安佩早就在等他。
「你聯繫一下方阮。」石青臨一進門就說。
「為什麼?」安佩不大樂意,方阮正追她追得緊呢,她嫌煩,都能避就避。
「我要找到塗南。」石青臨現在坐不定,就在辦公桌邊站著,一隻手撐在桌沿,「那幅壁畫,是她畫的。」
「什麼?」安佩音調高了幾個度。
「真的,」他說:「馬上聯繫。」
安佩還是有點遲疑,「你不會是想找她來做項目吧?」
「有問題嗎?」
「當然,她根本就瞧不上《劍飛天》,你知道她是怎麼評價的嗎?」安佩清一下嗓子,拿腔學調地模仿了一下塗南冷淡的口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