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
此為窮苦作者的防盜章, 親吻支持正版的小天使~ 塗南坐在一隻行李箱上, 一隻手扶著另一隻,在路邊等車的間隙里,看著街上的行人。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 剛剛學畫人物,老師說你們要畫出那種人物的動態, 像不像是其次, 畫首要是傳神,傳神才能達意。她畫不好,就抱著寫生本蹲在大街上盯著路人瞧。
就如同現在一樣。
男人,女人, 年輕的,滄桑的……
她看了很久,卻沒有一個有讓她拿起畫筆去描畫的衝動。
或許, 那一筆畫錯之後, 她已經失去以前的勁頭了。
七個月前,離開這裡時,她還帶著那股勁頭,走進洞窟,去獨挑大樑;七個月後再回來, 孑然一身,一敗塗地。
世事還真是挺可笑的。
口袋裡, 手機忽然震動, 連帶腰側都被震出一陣微微的酸麻。塗南不再胡思亂想, 伸手去摸手機,一邊抬頭朝遠處矗立的大廈電子屏看,上面的時間顯示已經晚上九點。
低頭,屏幕上「塗庚山」三個字閃爍跳動。
是她爸。
塗南握著手機,猶豫了幾秒,直到旁邊同樣在等車的人看了過來,她才按下接聽,背過身,一手攏著聽筒遮掩四周的汽車聲。
「爸。」
「喂?小南,最近壁畫臨摹得還順利吧?」她爸的語氣聽起來不錯,叫的是她的小名。和以往一樣,每次電話他都是以壁畫作為開場。
塗南沒說實話:「嗯,挺順利的。」
「那你還得有段時間才能回來吧?」
「是還得過段時間。」她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
「那正好,我來市裡看你方阿姨,在你這兒住幾天。」
塗南的預感坐實了,聽他的話似乎不對,「難道你已經到了?」
「是啊,剛到的。」聽筒里傳出鑰匙開門的咔咔聲,塗庚山接著說:「你放心吧,我就住客廳,不進你房間,保證不會給你弄亂的,順便也好給你收拾收拾。」
「……」
「怎麼不說話了?」
塗南揉揉太陽穴:「那你住多久?」
「一個禮拜吧,你方阿姨最近闌尾炎開了個刀,沒人照顧,我只好過來打個下手,總不能住去人家家裡吧。」
「那……行吧……」
她從成年起就跟她爸分開住了。她爸在下面的區縣做報社記者,又喜靜,平常不愛進城,偶爾來一趟都是當天去當天回。這次真是趕上好時候了,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她回來這一天來了。
她總不能趕自己父親出門。
「那你好好臨摹,注意身體。」臨了塗庚山都不忘叮囑一句這個。
塗南掛了電話,心情沉重。
她爸非常在意壁畫,以她能在徐懷組裡臨摹為傲,如果讓他知道她畫錯了,還不知道會是一幅什麼光景。
剛剛回來,就被這通電話弄得有家不能回。
路上終於開來一輛空車。
塗南想了想,還是招手攔了。
她拖著行李箱走過去,還沒上車,先隔著車窗跟司機報了個地址。
※※※
過了晚十點,除了吃喝玩樂的地方,基本所有店都關門了。
尤其是主城區外,街上一眼望過去都是黑黢黢的,只有網咖的燈牌是亮著的。
塗南站在網咖外面,伸手推門,門上懸著個鈴鐺,一推就發出一聲脆響。
櫃檯後面立即有聲音招呼:「歡迎光臨。」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一台電腦的屏幕擋住了說話的人,只看得到一個黑漆漆的頭頂,不時還有一陣噼里啪啦的鍵盤聲傳出。
「方阮。」塗南叫他。
那人敲擊的動作一停,從屏幕後面抬起腦袋,一眼看到她就驚呼:「塗南?」
塗南拖著行李箱走到櫃檯外,「我就知道你在這兒。」
方阮問:「你怎麼回來了?」
「我不能回來?」
「能能能,當然能。」方阮起身給她找凳子:「這麼好啊,一回來就來看我?」
塗南沒空客套,實話實說:「我是來投奔你的。」
方阮一臉疑問,「什麼意思?」
塗南猶豫了一下才說:「慢慢說。」
方阮是從小跟她一起長大的,嚴格算起來,應該是她的發小。塗南長期在外臨摹,在本城的人際關係也就淡薄,所以他也算是她唯一的朋友了。
「我退出臨摹組了,本來要回家,現在我爸來了,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她坐在櫃檯邊上,慢慢說。
方阮抓住重點,「怎麼個退出法?」
「就是我爸不能容忍的那種退出。」
「然後你騙他說你還在組裡臨摹?」
塗南耷拉下肩膀:「對。」
「那我就懂了。」
塗南其實很想一次說全,比如她不僅沒了工作,還失了戀,但開不了口。方阮一向大大咧咧的,她覺得跟他提這些都不太合適,說了吧,他不會安慰人,還得強行安慰自己,想想也是一種煎熬。
事情說清楚了,方阮也就明白了。
他轉著頭四下看看,兩手一攤:「我這是做生意的地方,怎麼收容你啊?」
「那你也得想個辦法,這事兒還不是你的責任?」塗南說:「我爸說你媽割了闌尾需要照顧,你這個當兒子的不回家還在這兒打遊戲,要不是這樣我爸能來?」
方阮聽了就好笑,「得了吧,你是不知道我媽那點兒心思嗎?她根本沒多大事兒,就是想趁這機會把你爸拿下,我就是想照顧她都未必讓。」
他們兩家二位家長都是獨身,方阮媽暗戀塗南爸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大家都心知肚明。
塗南倒是不介意給二位單身老人製造夕陽紅的機會,但她真是需要落腳的地方。
「實在不行我就只能去住酒店了。」
方阮問:「那得住幾天啊?」
「一個禮拜。」
「嘖,那也怪貴的。」
「貴還是其次,萬一撞見熟人就麻煩了,哪有你這兒隱蔽。」
「你就想說我這兒偏唄?」
「嗯。」
「……」
兩相無言。
方阮倒是想起關懷她一下了:「你吃飯沒有,餓不餓?」
塗南搖頭,都要流落街頭了,哪兒還吃得下。
「唉,等著,我給你泡碗面去。」
塗南真沒心思吃飯,想攔他也攔不住,只好隨他去了。
她坐在櫃檯邊上朝里望,烏壓壓一片人頭,嚶嚶嗡嗡的人聲不斷。最裡面一層是玻璃房,那是無煙區,除了那片區域,到處都飄著一股很重的煙味。
現在的孩子作業還是太少了,她像他們這麼大的時候每天除了寫作業就是畫畫,電腦都沒摸過。
她轉過頭,瞧見牆上貼著一排海報,都是各大遊戲的宣傳畫。本是無心一瞥,看不懂也不想懂,只不過最邊上一張上面畫的是古風人物,形象飄逸,很有壁畫里人物的感覺,才多看了兩眼。
方阮很快回來了,把手裡捧著的大碗面推過來,香氣撲鼻。
塗南還是不想吃,擺擺手。
方阮還以為她是絕食抗議,只好舉手投降:「行行行,我幫你,趕明兒我媽跟你爸成了,咱就是一家人了,我不幫你幫誰?」
「誰跟你是一家人?」
方阮雙眼笑成一條線。
塗南給他面子,到底還是扒拉了一口面,含糊不清地問:「我住哪兒?」
「就這後面,今晚怕是不行了,我得收拾一下,你白天再睡吧。」
「行。」
臨摹壁畫的時候連棚舍都住過,這根本不算什麼,比想象的還要好些。
※※※
面吃完了,方阮給塗南開了台機子玩。
他今日格外仗義,自己收拾,不要她幫忙。
晚上來網咖的幾乎都是玩兒通宵的。
塗南的左右兩邊各坐了一個男孩子,左邊的屏幕上在丟火光四射的炸.彈,右邊的屏幕里角色在瘋狂奔跑。
一連幾個小時,他們樂此不疲。
這些塗南都不會,她的童年裡沒有遊戲,只有不斷的畫畫,畫畫,畫畫……
別的都還好說,遊戲、數碼、電子這些新潮的玩意兒,幾乎一竅不通。
以前她只有臨摹壁畫的時候她才會在一個地方連續坐這麼久,現在才知道原來不畫畫也這麼累。她在椅子里伸了個懶腰,起身出去。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頭頂一盞路燈照下來,穿不透長夜,就只有方寸之地是亮的。
塗南扒拉一下身上的衣服,都市的夏季跟邊疆不能比,她回來的時候還穿著衝鋒衣呢,下了飛機脫得只剩一件襯衫都還覺得熱。
不知不覺沿著街道走了很遠出去,四周靜悄悄的,兩邊都是萋萋的樹影。只有這時候,這地方才會給人一絲錯覺,讓人覺得彷彿還身處邊塞,處在長風月影、孤高冷清的洞窟前。
她思緒亂飛,想起了壁畫,想起了肖昀,想起了組員,腳下踢著小石子。
「哐」的一聲響,不知道踢到了什麼。
塗南看過去,原來是個玻璃酒瓶子,這一腳直接叫它滴溜溜滾出去老遠,撞到綠化帶才停下來。
伴隨這聲響,有什麼跟著動了一下。
她回頭,看到一個渾身襤褸的人卧倒在路邊,滿身酒氣,被這一腳驚醒后坐起來,瞪著兩眼朝她望,彷彿隨時都會衝上來。
她往後退兩步。
這一帶雖然比較偏,但這全城的治安一向很好,不知怎麼會撞上個醉漢。
但她沒慌,被那人瞪著瞪著,反而勾起了怒氣,甚至想,要是他真想行兇,那就跟他打一架得了。一個醉鬼,誰輸誰贏還未可知,當誰還沒點兒脾氣不成!
她如今一無所有,正好有火沒處發呢!
醉漢晃蕩著站起來,凶相畢露,彼此對峙,一觸即發。
就這當口,一道聲音橫插了進來:「走嗎?」
塗南一愣,轉頭看見路邊站著個人。
是個男人,路燈下長長的一道身影。
「走不走,快點兒。」他轉身朝前走了。
這語氣彷彿熟人。
塗南馬上反應過來,快走幾步跟上去。
半道回頭一瞧,醉漢沒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