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安佩終於帶著測試包來到網咖, 天都黑了。
石青臨已經和方阮劃定好了測試區域,差不多只有十幾個座位。
為了保障新資料片不外泄,範圍越小, 測試越安全。
內測服平時是不對玩家開放的,得有相關的資格才能進,但安裝了測試包后就可以免去資格直接進入。
安佩在裝測試包的時候,方阮跟著她身邊一步不離:「麻不麻煩, 我幫你吧。」
安佩白他一眼:「離我遠點兒, 礙著我事兒了。」
方阮作勢拉遠兩步,卻仍圍著她轉悠。
安佩也沒辦法,只好隨他去了。
塗南在測試區的附近找了個座位坐下, 等著看結果。
身旁沙發椅一陷, 石青臨坐在了旁邊。
準備就緒, 陸續有人上機開機。
方阮有意分排, 這些機子上最後坐的都是玩《劍飛天》的玩家。
大部分地圖都沒有異常,只有一兩張新地圖裡會有壁畫的出現。在現有的客戶端里這兩張新地圖是未開的,內測服里會有相關的指引把這些玩家吸引去那兩張新地圖裡。
「咦, 出BUG了嗎?這裡居然能進哎!」已經有人進入了。
塗南往那兒看, 身體也隨之往旁邊靠, 鼻間嗅到一陣淡淡的味道。
石青臨的襯衫就快貼著她的臉,是他身上的氣息,男性香水的淡香混著男人身體的氣味, 形成他獨有的味道。
儘管他每天都很忙, 襯衫卻永遠沒有一絲褶皺。但他似乎喜歡穿出隨意感來, 袖口經常捲起來,領口也時常開兩顆紐扣。塗南眼光無意一瞥,就從領口裡瞥見了男人的鎖骨和喉間明顯的結。
她眼神一晃,感覺那味道似忽然濃了些。
人果然改不了動物本性,動物對異性的氣息永遠敏感。
耳朵里聽到石青臨的聲音,他湊近,聲壓得很低:「開始了。」
「嗯。」塗南稍稍坐正。
「這什麼啊,牆上這些是壁畫嗎?」一個玩家正在大殿里轉悠,四周牆壁上都是一下午辛苦趕出來的成果,畫的是神秘莫測的人物和玄奇的景象。
旁邊的人問:「你也看到了?應該是吧,我覺得有點恐怖。」
「對啊,感覺陰森森的。」
「畫好看點兒啊,弄得跟在廟裡一樣。」
遊戲里有程序跟蹤記錄玩家的蹤跡和操作,關注他們停留的時間,以及在其中有沒有繼續探索的意向。
塗南忽然站了起來,走去玩家們身後。
遊戲里畫面存在光效,為了營造神秘效果場景做了特別處理,甚至有種在洞窟幽穴的感覺,乍一看到那畫面的確會存在很大的衝擊。
塗南生平第一次見到壁畫時也有種衝擊感,但和現在所見的感覺截然不同。
鍵盤敲擊中,一邊玩一邊吐槽的多的是。
也有人說:「壁畫就是這樣的吧。」
「無所謂,好玩兒就行了。」
安佩在櫃檯後面操控方阮那台管理員的電腦,很快走到椅子後面,彎腰在石青臨耳邊說:「情況不太好,後台反饋的記錄不是很理想。」
石青臨看一眼塗南:「先保存下來,回去再討論。」
安佩點點頭回去了。
測試時間最多十分鐘。
十分鐘后所有數據將會被刪檔,玩家強制下線,一切當做BUG處理,痕迹全抹。
還沒到時間,塗南就走了回去,發現石青臨一直在注視著她。
「你覺得還有必要測試嗎?」
石青臨反問:「你覺得呢?」
「我覺得沒那個必要了。」塗南直接出門。
方阮在櫃檯邊叫她:「這就走了嗎?不是還沒測完嗎?」
※※※
出了網咖,早已一路華燈,梧桐樹掩映的馬路上徐徐有風。
塗南走著走著才發現身後男人斜長的身影。
石青臨的腳步向來快,很快就到她旁邊,成了並肩之勢。
「有些人年紀偏小,不夠了解壁畫。」
塗南踩著他的影子往前:「我只知道這些人都是你的玩家。」
石青臨輕笑:「對,還算得上是我的衣食父母。」
塗南輕扯嘴角,所以關係就是不對等的,給遊客看的壁畫是人家慕名自願而來的,到了遊戲里卻是要主動去吸引玩家的。
「在前面停一下。」石青臨忽然說。
塗南停下來。
他們已經走出半條街,前面有一家日式居酒屋,懸了一半的湛藍門帘,偶爾被風掀動一下,形同招客。
「進去吧,你還沒吃飯。」石青臨掀簾進去,在門口停頓,一隻手挑高帘子。
塗南從他手臂下低頭進去,他才鬆了。
裡面並不大,也沒滿座,才兩三桌客人,跑堂的也只有一個服務員。
他們坐在靠牆的位置,服務員把菜單遞給塗南,她沒接,服務員只好遞給石青臨。
他邊翻邊問:「不喜歡在外面吃飯?」
塗南說:「還好,只是沒那個習慣。」
「那你平時吃飯呢?」
「自己做。」
「臨摹的時候也這樣?」
「就是因為臨摹才這樣。」大多時間是在旅遊景區或者深山野外,只能自己解決吃飯問題。
石青臨被這一問一答的模式弄笑了,彷彿在審問一樣,他圈了兩個菜,又審一句:「有沒有什麼忌口?」
「除了辣都可以。」
石青臨點頭,除了芥末這裡就沒什麼辣的,從吃這點來看,她也挺好養活的。
菜單被服務員拿下去了。
等餐期間送了一盤糕點上來,是附帶贈送的。
幾小塊盛在漆盤裡,很精緻,壓著片粉色的花瓣。
石青臨說:「這顏色有點特別。」
塗南端詳了一下:「這叫酡顏。」
「酡顏?」
「就是臉紅色,酡就是喝醉酒的狀態,酡顏就是喝醉酒後臉紅的顏色。」
她說的是古稱,也稱酡紅。
石青臨很自然地接了句:「不就是你那晚的臉色。」
那晚。
塗南知道他說的是她醉酒那晚,眼轉一下,雲淡風輕地說:「當時那麼黑,你可能看錯了。」
「是么?」男人的笑聲有點低沉的過分:「那晚我可是跟了你好幾個小時,怎麼會看錯?」
仔細想想,她臉上的顏色比這可能還要深些。
塗南眼神在他臉上飄一下:「跟著我為什麼要看我的臉?」
那把笑聲更沉:「不然我該看哪兒?」
「……」話題似乎開始往不對的地方飄了。
石青臨見好就收,指一下糕點:「嘗嘗。」
塗南捏著筷子夾了一塊,送到嘴裡。
糯糯綿綿的甜,她並不喜歡這種糾纏不清的口感,吃了一塊就放下了筷子。
她問石青臨:「你怎麼不吃?」
「我不吃甜。」
石青臨自小被家裡管束嚴格,甜膩的東西幾乎不沾一口。
有人說喜甜的人性格好,易滿足。
他覺得未嘗沒有道理,他覺得自己的確就是個不易滿足的人。
沒幾分鐘,服務員送了餐上桌。
塗南覺得有點熱了,脫了身上的薄外套,搭在身後的椅背上。
這幾天雨水多,天轉涼,她出門多穿了一件,脫了之後就剩一件裡面的無袖衫。
石青臨看見她兩條細白的胳膊,手指搭在腕上,轉了轉錶帶:「關於今天的測試,你還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塗南揉捏著手裡的兩根筷子:「我只看得出來,遊戲跟壁畫是融不到一起的。」
他黑漆漆的眼動一下:「我們會放到內部再測一下。」
「這樣的畫不算壁畫,測了也沒什意義。」
石青臨看著她:「我們已經做出了壁畫效果。」
塗南說:「真正的壁畫效果是做不出來的。」
現代臨摹技術已經很發達了,有很多科技可以輔助人工達到最大程度的複製還原,但永遠比不上手工臨摹的效果。
機器是死的,人是活的,只有人才能感知人作出的畫。
石青臨笑了一笑,抽出筷子:「先吃飯,吃完了我回去處理。」
※※※
安佩回到公司都快晚上十點了。
離開網咖的時候方阮非是軟磨硬泡地請她吃了頓飯,她好不容易才擺脫了他,到現在才回來,還以為晚了,沒想到在大門口正好遇見石青臨。
她看了看他來的方向:「你這是剛送走塗南?」
石青臨「嗯」一聲。
「她怎麼說?」
石青臨邊走邊說:「她的反饋比玩家還不好。」
安佩沒好氣:「出師不利。」
石青臨笑著嘆口氣:「你知道,一個人的感覺是很難發散給別人的,儘管有她把關,原畫部也只能勉強做到像她,卻永遠不可能是她。」
但他中意的就是她那種感覺。
她能複製壁畫,原畫部的人卻不能複製她。
安佩撇撇嘴:「那也沒辦法,這麼大的工作量,總不能讓她一個人來畫,我們可沒那個時間耗下去。」
石青臨捏一下眉心,往大廳走。
誰都清楚,時間對一個遊戲而言有多重要。
安佩跟在後面說:「從現在反饋的信息來看,也只能改動風格了。」
石青臨沒有說話,似乎在思考這個提議,直到快到電梯的時候,才說了句:「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請來的人。」
「啊?」安佩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知道他的思維肯定又迅速地轉到什麼不知名的地方去了,聽這語氣卻像是一句感慨,根本沒法兒接。
石青臨卻什麼都沒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