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速之客（上）
當湯姆遜被告知他必須立即停止用餐，穿上盔甲拿起武器去石錘鎮時，他一開始是拒絕的。
沒錯，聽說那裏遭遇魔獸騷擾，最近有些不太平，但作為鐵砧鎮的人，我憑什麽要為他們的安危負責呢？大家各過各各管各，早就是約定俗成的規矩，真有解決不了的麻煩，上報黑岩城讓國王陛下定奪就好。眼看秋收祭即將到來，要處理的農活堆積如山，我才懶得去隔壁鎮做些吃力不討好之事！
盡管內心百般不願，但湯姆遜最終還是穿上他花大錢購置的鐵甲，騎著大角羊來到了石錘鎮郊外的鹽礦——作為一名侍從，他無法拒絕導師兼主人的召喚，隻能心底腹誹兩句。
按照指示與其他被征集的侍從們組成一條稀稀拉拉、連洛斯獸都能從縫隙溜過去的防線，將巨盾下緣釘入地麵，擺出防禦姿態的湯姆遜看似麵無表情，實則心中七上八下根本沒個底。趁指揮者轉移注意力的功夫，他悄悄頂了頂身邊人的腹部，壓低嗓音詢問道：“馬特，騎士大人到底想幹嘛，討伐魔獸？”
“你問我我問誰，我剛剛還在清點十一稅呢！”沒好氣反駁了一句，與約翰遜一樣穿著簡陋盔甲的男性用肩膀抵住齊胸高的盾牌，甩動著有些酸疼地胳膊。“我反正不喜歡這一任騎士大人。去黑岩城讀了兩年書，回來後就整天發號施令折騰我們……”
“閉嘴，小心侍從頭銜被剝奪！”沒等約翰遜發表評價，站在他倆身後、正給弩箭上弦的男子語氣急促阻止馬特繼續說下去。“聽說騎士大人在讀書期間認識了幾個誌同道合的夥伴，有意提拔他們當侍從——”
話說得遮遮掩掩，但約翰遜好歹也頂著侍從頭銜十多年，一下明白了對方的弦外之音：鐵砧鎮地盤就那麽大，可分封的土地十分有限。在貴族老爺不增加騎士名額的前提下，要想任命並安頓新侍從，最穩妥有效的方式莫過於剝奪老侍從的資格，把利益留給別人。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出了事也是騎士大人負責，隨他去吧。心中如此勸誡自己，約翰遜與馬特交換了下視線，不約而同停止了交流。正欲學習對方讓手放鬆放鬆，他突然感覺腳底震動了一下。
奇怪，是自己的錯覺嗎？低頭檢查固定杆，發現後者有了一絲錯位，以為自己站姿不穩導致其鬆動，約翰遜剛想彎腰調整其角度，一陣更強烈的震感從腳下傳來。措不及防的侍從身體一晃，隨即失去平衡側翻在地，並因疼痛難忍發出悲鳴——作為防線第一排的防禦者，為了穩住數十斤重的巨盾，他將胳膊綁在盾牌背麵。如今這一倒下，左手來不及反應刹那間繃得筆直，發出清脆響聲直接脫臼了。
沒來得及確認傷勢，頻度更高力道更強的震動再度襲來，連被固定在地麵的巨盾都搖搖欲墜。強忍劇痛解開綁帶，用尚健全的手撐住盾牌以免其壓在身上，約翰遜直勾勾盯著不斷噴出煙塵、持續晃動的礦洞入口處，憋了老半天才喃喃自語道：“聖光在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老侍從的問題，理所當然得不到回應。在發號施令者眼中，突發事件雖令人意外，卻不足以讓他改變方針。“別大驚小怪的，你們這些泥腿子，保持戒備！！”衣服上繪製著精美的花紋，打扮好似要去參加舞會的青年眼見封鎖礦洞的侍從與衛士們東倒西歪，還算英俊的麵龐籠罩上一層陰霾，毫不遲疑衝過來對他們大聲嗬斥，甚至對倒地的幾人拳打腳踢。“快站起來，你們這些廢物，當年你們願意為父親衝鋒陷陣，現在遇到一點小地震就癱在地上，是不是瞧不起我！？”
“大人，就別跟這些家夥們計較了”亂糟糟的胡須有若雜草，看上去就有些邋遢的矮人穿著與青年類似的華服，一溜小跑來到後者身邊諂媚道：“看樣子裏麵發生了塌方，想必珍妮小姐遇到麻煩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之前隻想派人堵住出口，替某人的冒險確保退路；正為突發狀況緊張的青年稍加思索，很快明白了對方的弦外之音。“以她的實力，一時半會絕對無法脫困，倘若自己伸出援手，等於對她有救命之恩呢……說得好，就這麽做吧賽利姆。”
“明白！”當場演繹了何為狐假虎威，前一秒鍾還低聲下氣放低聲調的矮人，得到允諾迫不及待對東倒西歪的人群開始發號施令。“都聽到了吧，騎士大人命令我們清理石塊，確保珍妮小姐安然無恙。別躺在那裝死了，立即開始！”
心底恨不得將這個上躥下跳的馬屁精挖個坑埋了，但青年身後倆個全副武裝、由始至終拄著長劍的身影，讓約翰遜隻能將怨言咽下肚去。齜牙咧嘴爬起身，強忍痛楚簡單處理了傷口，放下巨盾的老侍從與幾位同伴一道，開始清理將通道堵塞大半的落石。
缺乏工具、人數太少、心生不滿……為數眾多的問題相互疊加，讓進度異常緩慢；期間幾次三番的震動，更是對他們造成了不小的影響。與馬特合作抬起一塊半人大小的石塊，感到腳下又開始震動，約翰遜忙不迭招呼對方將石頭放下，以免一時疏忽砸到自己的腳。“珍妮小姐，好像是石錘鎮騎士大人的女兒對吧？”
“好像是吧，記不清了。”感覺震動漸漸平息，年紀與約翰遜相當的男子喘了口氣，隨即主動提議道：“待會選小塊點的石頭，你胳膊腫得快跟硬麵包一樣粗了。”
何嚐不想挑輕鬆的活幹，但瞥了眼正在矮人溜須拍馬下樂不可支的青年，約翰遜最終選擇了拒絕。“這一任的騎士大人可沒那麽好脾氣，我可不想當他的出氣筒，老老實實幹活吧，別問七問八了。”察覺到矮人的視線掃了過來，約翰遜趕緊彎下腰，用手扒住石塊棱角分明的外緣。
正欲使勁將之抬起，又一輪劇烈震動從洞穴深處傳來。不得已再度停手的約翰遜無意望了眼通道，卻發現細小的石塊正不斷從塌方處掉落，中央逾一人高的巨石正前後搖晃，仿佛被隻無形之手推動。“嘿，馬特。你快看！”
“都是石頭有啥——喔見鬼，快撤！”聞言不耐煩抬起頭，揉了揉眼皮的男性臉色從不解到思索，最終化作難以抑製的驚慌。不顧同伴滿臉疑惑揪住其衣領他邊往外跑邊大吼道：“小心，是魔法！”
魔力宣泄造就的巨大聲響，很快蓋過了他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