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高考結束後的下午, 蔣南卿接到母親林清生病的消息，和穆陵城收拾東西準備回芹南老家。
穆楚站在臥室門口，看著他們倆：“我要不要回去看姥姥？”
蔣南卿把衣物裝進行李箱, 想了想，走過來：“聽你舅舅說沒那麽嚴重, 我和你爸回去看看，估計明天下午或者後天早上就能回來, 你剛考完試, 別折騰了。”
又揉揉女兒的腦袋：“你看你的黑眼圈, 多久沒睡個好覺了，好好在家休息，把覺補回來。”
穆楚點頭：“好，我晚上有個畢業聚會。”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不要在外麵太晚，也別喝酒。”
蔣南卿說著，又囑咐她：“張嫂這兩天家裏有事，沒在家, 你明天餓了就點外賣，不要自己做飯。”
穆楚平時沒下過廚房，蔣南卿怕她自己一個人在家，搞出什麽危險來。
穆楚聽話地應下來, 又笑笑：“沒事，我可以去顧惜家蹭飯，她們家安姨做飯好吃。”
蔣南卿挑了下眉, 也跟著笑了：“這倒是個不錯的想法，爸爸媽媽盡量明天下午趕回來，你自己在家乖乖的。”
——
晚上班裏組織的畢業聚會，地點選在學校附近的星緣飯店。
都是為高考並肩奮戰一年的戰友，高三一年經常一起討論學習，所以彼此關係融洽，此時氣氛也異常和諧。
這會兒飯菜吃的差不多了，大家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
因為人多，直接轉酒瓶子。
瓶口朝向哪個人，可以選擇真心話或者大冒險。
完不成的罰酒一杯。
穆楚倒黴，第一個就是她。
選了真心話。
問題是：最喜歡的異性是誰。
包廂裏突然很安靜，有不少男生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視線都落在她身上，帶著幾分好奇的打量。
就連坐在旁邊的顧惜都朝她看過來，還催她：“楚楚，快說啊！”
“最喜歡的異性……”
穆楚若有所思了半分鍾，一臉平靜地笑，“那當然是我爸了！”
眾人：“……”
顧惜：“額，沒毛病！”
“來來來，下一個。”班長胡勇繼續轉酒瓶子。
這次轉到了沈燁，還是剛剛穆楚那個問題。
有人插一句話：“爸媽什麽的都除外。”
“對對對，不能像穆楚那樣，鑽空子了！”另有人附和。
穆楚捏著水杯抿了一口，沒說話，也沒像大家一樣去看沈燁。
卻明顯感覺到，所有人的視線再次朝她看了過來。
安靜兩秒之後，胡勇笑著說：“行了行了，答案我們都知道了，來下一個。”
他繼續轉酒瓶子，這次點到了尹黎昕。
他懶洋洋地脊背往後靠，選擇了大冒險。
隨便抽了張卡片，要求是：與一位異性十指相扣，對視10秒鍾。
顧惜心跳驀地一滯，低著頭吃菜，降低存在感。
然而這會兒大家都在玩遊戲，她一個人吃東西，存在感反而超強。
尹黎昕揚眉看著她：“沒吃飽？”
顧惜繼續往嘴裏塞著東西：“嗯，沒有呢。”
“那我也選你。”他把手伸過去，聲音裏帶著幾分期待，“來吧。”
按照規則，這種情況下，顧惜要麽答應，要麽罰酒。
出於自幼接受的教育，她知道男女混搭的聚會上，不喝酒為好，尤其她酒量很差。
最後一番思量，也隻能硬著頭皮，把手緩緩交給他，十指相扣。
肌膚相觸間，尹黎昕掌心的灼熱讓她心跳快了不少，鴉睫低垂著不敢看他。
有人說：“要對視，顧惜你抬頭看黎哥啊，要不然我們沒辦法計時。”
顧惜深吸了口氣，緩緩抬眼，迎上他投來的目光。
尹黎昕有一雙極好看的桃花眼，眼瞼周圍染著淺淺的粉暈，墨色眼瞳裏仿佛蘊著無限柔情，因為今晚上喝了酒，此時摻雜少許朦朧迷醉，水汪汪的，蠱惑而勾人。
顧惜臉頰的溫度，逐漸上升，皙白的肌膚染上幾分霞色，耳根也逐漸紅了個透。
十秒鍾，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聽見倒數的人喊“1”，她下意識錯開目光，抽手時卻還被他緊緊攥著，逃脫不得。
她怕大家發現異常，一著急，指甲在他手上掐了一下。
尹黎昕回神，鬆開了他的手，微微坐正幾分，不經意朝她那邊湊了湊，薄唇翕動，說了幾個字。
之後唇角一揚，好心情地跟大家說：“來，繼續。”
顧惜愣愣地坐在那兒，一張臉愈發紅得滴血。
耳畔還回響著他的話，經久不散：“你動心了。”
剛好，顧惜的手機響起，緩解了尷尬。
她看一眼備注，對穆楚輕聲說：“我哥打電話，我出去接一下。”
穆楚點頭。
顧惜開門從包廂裏出去，在廊下劃開接聽：“哥？”
那邊顧秦的聲音有些急：“在哪兒呢？”
“今天畢業聚會。”
“楚楚跟你在一起？她電話怎麽打不通？”
“在一起啊。可能她手機是靜音模式，高考後忘記調回來了吧。”
“沈燁也在？”
“在啊，一個班的當然在了。不過你提他幹什麽？”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顧秦說：“定位發過來。”
“哦。”顧惜應著給他發了個定位，還沒來得及問他是不是回來了，那邊已經掛斷。
顧惜無語，翻了個白眼。
回包廂時，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她哥為什麽先給楚楚打電話，然後才想起給她打？
包廂門被人從裏麵打開。
她順勢抬頭，看到尹黎昕站在門口。
顧惜思路被打斷，又想到剛剛他說的話，臉一紅，聲音因為心虛拔高不少：“幹嘛？”
尹黎昕扶著門框衝她笑：“怕你丟了，出來看看。”
顧惜嘁了聲：“我是三歲小孩嗎？”
她正準備進去，尹黎昕堵在門邊上不給她挪位置。
她皺眉：“你想幹嘛？”
尹黎昕說：“陪我下去轉轉？”
因為方才那一出，顧惜確實不想繼續玩了。
“但是楚楚還在裏麵呢。”
“就陪我待一會兒，晚點帶你回來找她。”
顧惜斟酌了一下，點頭：“我去跟楚楚說一聲。”
尹黎昕笑：“我已經跟她說過了。”
“……你經過我同意了嗎？”顧惜在他胸前拍了一下。
尹黎昕順勢握住她的手，她五指纖細嬌嫩，捏在手裏都不敢用力。
顧惜一驚，要收回時卻被他攥的更緊，笑裏還帶著痞：“顧惜，你真的動心了，剛剛心跳速度就是證據。”
“……”
她緩緩垂下眼睫，遮住眸中情緒，輕聲說：“你這次高考是不是還考得挺好的？”
“那也陪你出國。”他牽著她的手朝外麵走。
顧惜小碎步跟上去，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抬眸偷偷看他一眼。
燈光打在他半張側臉上，突然覺得，還挺帥的。
她勾了勾唇，回握住他。
感受到掌中女孩的反應，尹黎昕步子微頓，偏頭望向她。
她也恰好望過來，衝他笑：“那我們說好了，你不許反悔。”
尹黎昕突然怔住，凝著她時，桃花眼裏湧著波濤。
他看到女孩上前兩步，仰著下巴，笑盈盈對他說出世間最動聽的話：“尹黎昕，你追了我三年。現在，你追上了。”
她輕點腳尖，一個淺淺的吻，落在他唇角。
他懵了幾秒，忽然環上她的腰肢，一個閃身，將人帶至了樓梯間。
周圍漆黑一片，顧惜背靠在門後的牆角，被他逼近，呼吸噴灑而來。
耳畔是來自他的咚咚咚的心跳聲，清晰而有力。
她食指輕輕點著他心口：“你這裏，跳得好快。”
“嗯。”他含糊地應著，聲音帶著喑啞，又格外柔軟，“因為你。”
他喜歡顧惜，一見傾心的喜歡。
從高一開學的第一天，他就決定要追她。
高三畢業這天，他終於得償所願了。
他壓向她的唇，帶著三年來的朝思暮想，給她一個更深的吮吻。
——
包廂裏，遊戲還在繼續。
因為人多，很少會被重複點到。
穆楚自從第一個被點到之後，便再沒了動靜，便安安心心坐在一旁喝水，順便看他們玩。
水喝太多，期間她去了次洗手間。
回來時包廂有短暫的安靜，都朝她看過來，之後又繼續笑鬧著玩遊戲。
穆楚微微擰了下眉，有些困惑。
剛坐下，胡勇指著酒瓶口的朝向：“又是沈燁，選什麽？”
大家集體慫恿：“大冒險！大冒險！大冒險！”
沈燁抿了口酒，靦腆笑了笑：“那就大冒險吧。”
他抽了一張卡片，有人接過來念上麵的要求：“給在場一位異性表白3分鍾。”
要求一出，大家起哄著鼓掌。
“這個好，這個好！”
“沈燁，你臉紅什麽，別害羞啊。”
“就是，趕緊的，在場的美女們等著你選一個呢。”
……
感受到有人打量自己，穆楚不自在，低著頭從口袋裏摸出手機。
這才發現顧秦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她因為靜音沒看到。
還有微信電話和微信消息。
顧小草：【在哪兒呢，不接電話？】
穆楚看了下時間，二十多分鍾以前的消息。
穆楚回複：【聚會。】
那邊沒回複，可能還在公司加班吧，他在A市那邊似乎很忙。
她退出微信界麵，也不知道幹什麽好，耳畔傳來沈燁的聲音：“穆楚。”
穆楚握著手機的動作一滯，抬頭。
本來與她座位隔了兩個女生的沈燁，這會兒站到了她跟前。
他握著酒杯，看起來有些緊張，目光卻堅定：“穆楚，我喜歡你！”
有人吹了聲口哨，大家帶頭鼓掌。
靜下來之後，沈燁繼續溫和地看著她：“高一和高二，我最期待的事情就是頒獎典禮。不是因為我得了獎，而是因為，有你跟我站在一起。”
“高中三年，你一直都是領獎台上最耀眼的那顆星，而我很榮幸，可以守護在你身旁，與你並肩。”
“我知道，你出身好，家境好，金尊玉貴般長大，是天之驕女。而我……”
他自嘲一笑，垂首時眼底黯淡幾分，捏著酒杯的指節收緊些力道，“我隻是個寄人籬下的窮小子，才高中畢業，還什麽都給不起你。”
包廂裏寧靜到死寂，大家靜靜望向沈燁。
所有人都知道，沈燁是在借著遊戲，說出埋藏已久的真心話。
每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沈燁和穆楚的身上。
期盼今晚特別的日子裏，能促成一段美好的戀情，也算是一樁好事。
以至於，包廂的門被人從外麵打開，也無人發覺。
顧秦站在包廂門口，掃過裏麵不尋常的氛圍，定住。
沈燁正深情脈脈的表白，穆楚羞赧低著頭，圍觀者眼底都是祝福和期待。
他墨色眼瞳收緊幾分，神情緊繃，下頜線條徒增幾分淩厲，鳳目鎖向穆楚的身影。
沈燁繼續說：“但是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會為你而努力。我相信，隻要給我時間，我將來有能力給你好的生活，也有能力，給你幸福！”
他頓了頓，再開口時，明顯帶了緊張感，小心翼翼：“穆楚，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同學們帶頭鼓掌起哄，齊聲喊著“答應他！”。
穆楚腦袋一直垂著，突然有些無措，仿佛被人推向了兩難之地，前進不得，後退不能。
“楚楚。”
顧秦極力壓抑著胸腔裏燃燒的嫉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聽不出絲毫怒火。
熟悉的稱呼，讓穆楚瞬間回了頭，循聲而望。
所有人也順著這聲熟稔又親昵的稱呼，看過去。
包廂裏不知何時走進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
穿著剪裁得當的高定西裝，寬肩窄腰，身形挺拔，一張臉冷峻帥氣，眉眼迷人而深邃，鼻梁高挺，恰到好處的唇色勾勒出完美唇形。
門口黯淡的光線打下來，他周身仿佛繚繞一團薄霧，那雙深沉的眼眸也跟著晦暗不明，散發出冷靜自持的高貴氣場。
有人一眼認出他來。
高二期末考，穆楚考場上身體不舒服，來學校接的人就是他。
好像是，穆楚的家長。
雖然隻見過一麵，但這人長得太帥，隻一眼便能讓人記住。
看到他，穆楚很是意外，如果不是因為她沒喝酒，險些就要以為是做夢了。
他不是在A市嗎，什麽時候回來的？
在她看過去時，顧秦溫聲說：“很晚了，接你回家。”
他全程沒有看其他人，當站在穆楚跟前告白的沈燁不存在。
因為顧秦的突然出現，穆楚漸漸從剛剛的窘迫中回神。
她看向沈燁，臉上掛著淺笑揶揄著：“今天抽到這樣的遊戲懲罰，也是夠難為你的。”
說著，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舉起，再開口時認真了很多：“謝謝你。”
她仰頭，把那杯酒喝盡。
又笑看向其他人：“今天玩得確實有點晚，我回去還有點事，就不留了。”
再滿上一杯酒，敬大家：“希望成績出來時，我們所有人都是笑著的，也祝大家前程似錦，夢想成真！”
兩杯酒下肚，穆楚道了別，跟顧秦一起從包廂裏出來，雙頰因為酒精的原因染上緋紅。
也不知道什麽酒，勁兒好像還挺大。
穆楚跟在顧秦身後，揉了揉眼睛，邊走邊問他：“哥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到。”顧秦按了電梯，看見她站在那兒眼睛開始飄忽，伸手扯住她手腕，“酒量不行還一下子喝兩杯。”
穆楚跟著他進電梯，輕聲說：“我本來今晚上可以滴酒不沾的，但你突然打斷了聚會，我也不能讓氣氛太尷尬吧。而且一會兒原本計劃看電影和K歌的，我現在提前走掃大家的興致，本來就應該喝酒嘛。”
說完還掏出手機指著時間：“你看，才八點鍾。”
顧秦想到剛剛看到的畫麵，鳳目在她臉上打量：“怎麽聽你這口氣，我來的不是時候？打擾你被人表白了是吧？”
穆楚抬頭與他對視，望著他平靜自持的一張臉，不知怎麽就懟了句：“還挺有自知之明，那下回你注意點兒，別擋我好事。”
顧秦目色一沉，皺眉看她：“你再說一遍？”
穆楚愣了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剛剛那麽說。
她避開他的目光，揉了揉混沌的腦殼，靠在電梯壁上，闔上眼，不再說話。
電梯“叮”的一聲打開，穆楚睜開眼，走路時有些趔趄。
顧秦扶住她：“剛剛喝的什麽酒？反應這麽快。”
穆楚搖頭：“不知道。”
顧秦歎了口氣，扶她從飯店出來。
外麵夜色濃稠，一排商鋪的招牌燈光交錯，頭頂的天空被光線汙染，幾乎看不到一顆星辰。
近日多雨，風吹來時帶著濕潮，混著點土腥味兒。
穆楚站在飯店門口，醉意逐漸上湧，這會兒腦袋變大了似的，有點發脹。
顧秦拉著她，後知後覺的，仿佛終於想起什麽。
他低頭問穆楚：“顧惜呢？”
被顧秦一問，穆楚暈乎遲鈍的大腦開始運作，想起顧惜跟尹黎昕出去的事。
顧秦肯定是不方便知道的，她想了想，很篤定的語氣說：“她去跟同學補習了！”
“？？”
顧秦哭笑不得，“你們倆高考完了，知不知道？”
揉揉她小腦瓜：“喝點酒腦子就不好使了？”
穆楚沒說話，周圍燈光太閃了，弄得她眼前視線飄忽不定，腦子也越發暈了，眼皮更是沉得不想睜開。
冷靜了一會兒，她又認真想了想，仰著下巴看顧秦時，目色裏澄澈無波：“那惜惜去哪兒了？”
顧秦俯下身來，輕點她鼻尖，聲音柔柔的：“哥哥現在不是問你的嗎，顧惜人呢，就你一個人在聚會上？”
“喔。”穆楚似乎終於想起來點什麽，垂著眼睫，慢吞吞地說，“她大概在外麵養狗了，所以把我丟下了。”
說完吸了吸鼻子，盯著自己的鞋尖，委屈的不行：“哥哥，我好可憐。”
“……”
顧秦忍著笑：“是挺可憐的，那怎麽辦？”
穆楚想了想，衝他張開胳膊，聲音又甜又軟，帶著點撒嬌：“那你抱著哄一哄吧？”
顧秦怔了下，挑眉：“你喝的不是酒，是可愛多吧，嗯？”
見她張著胳膊一動不動，他無奈，輕輕把人帶進懷裏：“好，哥哥抱著哄一哄。”
飯店前麵的路燈下，他擁著她，下巴蹭在她發頂，輕歎一聲：“哥哥著急忙慌趕回來，你怎麽兩杯酒下去，還把自己喝醉了？”
早知道，剛剛那兩杯酒他應該攔下來替她喝才對。
穆楚被他抱著，過了一會，下巴抵在他心口，皺眉看著他，有點不滿：“哄呀！”
“？”
“你抱都抱了，怎麽還不哄呀！你隻抱我卻不哄我，那就是占我便宜，吃我豆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