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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籌碼

  馨宜暗想,她正打算把身邊本有的丫鬟想辦法尋個去處送走呢,以後搬出謝家不想拖累人家,老太太竟然又要給她補丫鬟,這可不必了吧。


  ??她稍後借著去上房送東西說話的機會,尋個話題把這件事給說了,表達自己跟前不需要添人的堅定態度。


  ??老太太看她堅決,就沒有堅持,隻是叮囑她有什麽需要隨時說,不必顧慮這個顧慮那個的。


  ??還告訴她:“你姐姐雖然出嫁了,不能天天看顧你,可是還有我呢,你隻管和以前一樣,想要什麽想吃什麽大大方方地說。咱們家現在雖然降爵了,可是蒙皇恩還有資材度日,再短也不會短了你們小孩子的吃穿用度。”說罷壓低聲音,悄悄告訴馨宜,“我這裏還有私產呢,足夠咱們開銷。”


  ??謝家公中的產業,還有各房自己的產業,都在降爵的清點中算進去了,大幅度縮水。但是老太太暗中還有一些沒有在自己名下的資產,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馨宜見她連有私產都告訴自己了,心下感動,笑道:“您老人家別光顧著惦記我,我吃好喝好的過得很好,我看您眼下有些暗,是不是昨晚沒睡好?我給您做一套按揉吧,有幾處經絡是助眠的,但願今晚您能睡個好覺。”


  ??老太太不光昨晚沒睡好,其實這些天來都沒能睡好,不過是不在一大家子人麵前顯露,一直強撐著罷了。這個家裏,長房襲爵,可是那兩口子撐不起來,二房雖然能撐得起來可是到底是庶房,難以降服底下人,四房年輕,唯有她坐鎮在家,才不至於讓底下人心惶惶的。


  ??說實話,這些天老太太累極了,可是在人前還要笑容滿麵地說些鼓勵的話。


  ??而且這些天各種事情紛亂,身邊的丫鬟又依例裁減了半數下去,正亂著,瓊芝等人也沒給她做保養按揉。


  ??馨宜主動請纓,老太太也有些話要跟她說,便遣退了屋中其他服侍的,隻留了馨宜在跟前做按揉。


  ??斜日西墜,屋裏光線昏黃,屋子內外都靜悄悄的。


  ??往常這樣的時候,室內都點著安神的熏香,不過今日沒有。屋裏的家具用物都和以前不同,還少了一些,看起來不如之前富麗精致,顯然遭遇變故之後,府裏的生活質量直線下降,很多講究就省了。


  ??隻有幾碟新鮮的果子和糕點擺在桌上,散發著非常清淡的甜香。


  ??馨宜倒是覺得這香氣正好,聞著舒坦。


  ??就像是謝家之前的生活,雖然花團錦簇的,可是在她看來,其實是過於奢侈了。


  ??俗話說,華屋萬間,夜臥三尺;黃金萬兩,一日三餐。人在保證基本的生活需求之後,太多的享受其實隻是負累,是身心的負累,也是藏禍的源頭。尤其是謝家這種門第,整日在皇帝眼皮底下,對朝廷的貢獻和享受到的榮華不成正比,天長日久總是禍患。


  ??倒不如隨著這次被降爵,把日子低調下來,埋頭過點差不多的日子就好了。然後慢慢地培養家中子弟,讓一代又一代的人都有本事不靠祖蔭活下去。再大的家族說到底還是人的集體,隻有每個人都足以頂天立地,這家族才能昌盛長久,不然再多的錢再大的權勢都是虛的,哪日轉眼就要成空。


  ??隻希望謝家的人能從這次禍患中吸取教訓,明白這個道理吧。


  ??“你姐姐出嫁的時候什麽樣子,跟我細說一說。”


  ??老太太臥在軟榻上,一邊讓馨宜按著,一邊問道。


  ??馨宜就把蕭莊宜出嫁前後的境況描述給老太太聽,挑著熱鬧喜慶高興的事說。老太太認真地聽著,雖然按揉非常舒服,可是也沒有像往常那樣睡著,而是一直清醒著,還問起川南侯府的吉氏母女去的事情。


  ??後來聽到馨宜細數婚禮當天送過去的宮中賞賜都有什麽,老太太歎了口氣。


  ??“福禍難料啊。”她說。


  ??馨宜說道:“您這層意思,姐姐也明白,她說她會好好做王妃的。”


  ??老太太又歎口氣,顯然也明白蕭莊宜的意思。總之自家已經成了棋子夾心餅,沒有回頭路可走,就算有也走不得了,隻能硬撐著向前。


  ??馨宜問出了心中一直以來的疑惑。


  ??“您老人家能不能猜測出,中宮那位倚仗的是什麽?”皇後憑什麽敢把婚禮規格提得那麽高,明著和皇帝過不去呢?


  ??第一次進宮時,看到的皇後分明是在皇帝麵前端莊隱忍,壓抑的本性的樣子,顯然對皇帝是忌憚和服從的,怎麽竟然在謝家獲罪之後敢公然為蕭莊宜撐腰?


  ??老太太側過臉來,看了看馨宜,沒有立刻回答。


  ??眼中有探究之意。


  ??馨宜低聲道:“我知道,私下裏議論這些是大不敬,是忌諱,若被人聽了去是要大禍臨頭的。可是,這種事我不會跟旁人隨便說,在家也是跟您私底下小心議論兩句,隻想跟您討個示下,好讓我對現在宮裏頭的局麵有所把握,不至於性差踏錯——太後娘娘允許我主動進宮,隨時可以去覲見她老人家,我想經常去太後娘娘跟前湊個趣兒,也好多見見姐姐。”


  ??老太太麵露驚訝,顯然沒想到馨宜得了太後這樣的允許。


  ??其實彼此都心知肚明,去太後跟前見姐姐是假,能在太後麵前多多走動才是真。有了這層聯係,馨宜自己身份提高了不說,謝家也能和太後間接有聯係,在外人看來,就是太後在庇佑謝家。


  ??可以說太後對馨宜的青眼,其實是在變相護著謝家。


  ??老太太怎能不重視?

  ??馨宜年紀小,但這段時間的表現已經能讓老太太將她當成一個成年人來商量重要事情了。


  ??沉思了片刻,老太太低聲道:“讓瓊芝在外頭守著。”


  ??馨宜會意,按完了一條經絡之後,就起身去了外間,讓候著的瓊芝把守住外間門口。


  ??然後回到內室,馨宜接著按下一條經絡。


  ??老太太半閉眼睛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


  ??“三日前西北加急加密的軍報進京,是戎術國的一個王子篡權奪位了,殺了老王,集結兵力逼近邊關。”


  ??這一開口,就把馨宜嚇了一跳。


  ??老太太身在家中,連蕭莊宜的婚禮都沒去送親,竟然知道加密軍報。


  ??這消息可沒有在京中傳開,不然蕭莊宜肯定知道,她撒了人手在外到處打探消息呢,竟是一點兒風聲都沒聽見,可見朝中也沒擴散開,隻有少數一小部分人知道。


  ??馨宜心頭瞬間轉過好幾個念頭,思量之後問道:“皇後是簡國公府出身,可是簡國公府現在仍在軍中領兵的人,好像不是鎮守西北邊關的吧?”她之前特意問過蕭莊宜,簡國公府的人在什麽地方領兵,說是在南邊和東邊的行省。


  ??可是為什麽問題皇後的倚仗,老太太卻說起了西北軍報?

  ??老太太回答說:“你這孩子也算是聰明了,隻是你年輕還不懂,像咱們這樣的勳貴人家,都是一樣的,靠著軍功起身,靠著軍功興榮,老祖宗們都是戰場上掙下的家業,世世代代的安穩榮華也靠著家中有子弟領兵掙軍功。若是後來子弟有讀書的,那也要考取正經的功名,做了朝堂大員才能保住家族興旺,否則隻靠祖蔭,就是咱們家這樣的情形。可就算是咱們家,也是有故舊世交在的,大家都是一樣的人,榮辱相連,今日辱了咱們家,明日難保他家不受辱,大家都是一樣害怕,一樣寒心,一樣不想獲罪。”


  ??馨宜聽著,有些明白了。


  ??“西北邊關情勢不好,那位就不能輕易擺弄簡國公府,免得天下武將集體寒心,西北的將士們不能奮力禦敵。是這個道理嗎?”


  ??老太太緩聲道:“差不多是吧。”


  ??其實,還有一點……


  ??隻是老太太並不想跟馨宜說明,畢竟她還小。


  ??念頭剛轉過,沒想到馨宜就問道:“我不明白,為什麽偏生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西北那邊出了事情呢?那個篡權的王子,是早有蓄謀還是臨時起意,若是臨時起意,又因為什麽?”


  ??老太太再次側過臉來看她,馨宜和老太太對視。


  ??她明亮的眼睛裏不是疑惑之色,而是某種不言自明的推測之意。


  ??老太太微微地笑了一下,什麽也沒說,再次轉頭臥好。


  ??馨宜凝了凝神,恍然明白了,有些事,一切盡在不言中。


  ??簡國公府領兵不在西北,皇後卻敢靠著西北的軍報和皇帝打擂台,所以……


  ??其實某種程度上,簡國公府和那個西北的附屬國戎術的王子篡權,有著或明或暗千絲萬縷的聯係。


  ??這才是皇後能控製在手的,最大的倚仗。


  ??光靠著勳貴世家之間一損俱損的相互守望,是不行的,盟友哪有自己可靠。


  ??馨宜低頭,默默地繼續按著老太太的經絡穴位,手法依舊穩定,不輕不重恰到好處,讓老太太暗自佩服這孩子的定力和心性。她暗想,莊宜在這個年紀上,還不如馨丫頭穩重深沉。


  ??卻不知道此馨宜不是彼馨宜。


  ??半晌之後,馨宜再次輕聲開口:“西北要打仗了嗎?還是說,局麵能控製住,不必真的打起來?那個篡權的王子帶兵叩關,到底是為了什麽呢,他是要來咱們這邊搶掠還是真想侵略,或者有什麽別的訴求?”


  ??“戎術歸附我朝日久,幾代戎術往都向我朝定期納貢,我朝在戎術人眼中是上國。這個王子本來不是原定的王位繼承人,所以……”


  ??“所以他需要一個名分,讓我們朝廷認定他是戎術的新王?”馨宜不等老太太說完就搶答了。


  ??老太太奇怪:“怎麽,聽你語氣,似乎有鬆口氣的意思?”


  ??馨宜的確是鬆了口氣。


  ??既然戎術的新王是這個訴求就好啊!


  ??隻要朝廷肯給他正名,就不必打起仗來,不會有將士們喪生戰場。


  ??打仗,不管最後是誰贏誰輸,都會死傷無數。那些喪命在戰場上的人們,無論是本朝的,還是戎術的,他們都有父母家人,是某人的兒子、丈夫、父親,也許是家中頂梁柱,也許曾在家中受盡寵愛,他們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和夢想追求,就算是當兵的,作為一個人來說,也沒有必須戰死沙場的義務啊。


  ??什麽國家大義,什麽英魂永駐,親人隻希望他活著。


  ??如果因為上層的權利鬥爭,就讓一條條鮮活的生命變成烽煙裏的殘肢斷臂,那是多大的罪孽。


  ??馨宜把這個意思簡單說給老太太聽,老太太默了一下,感慨道:“你是個好孩子。”


  ??“那,您覺得朝廷最後會給戎術新王正名嗎?”馨宜問,“那位總不會想要打仗吧。”


  ??想起皇帝那陰沉的臉色,馨宜還真的有點擔心,他顯然不是一個喜歡被人擺布的人。


  ??皇後這一票玩得有點危險,若是皇帝不受威脅,強行壓製住戎術新王的挑釁,速戰速決,然後回過手來再收拾簡國公府呢?

  ??老太太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直到馨宜按揉完畢,扶著老太太翻身仰靠在引枕上時,她才微微歎口氣,“難料啊。”


  ??皇帝暫時低頭,接受了皇後風光給越王府辦婚禮的意思,看似是服軟了。可是,恐怕也隻是因為事發突然,他沒能及時調兵遣將安定局勢。


  ??越是這樣的隱忍服軟,越代表著一旦他緩過氣來,能夠掌控局麵了,就會越嚴厲地打擊報複。


  ??而那將發生在何時,誰又能料定?


  ??也許是很近,也許三五年之後,但無論如何對謝家來說都不是好事。


  ??皇後隻是借著保護謝家來保護簡國公府,謝家成了帝後打擂台的工具。


  ??謝家就像罩住簡國公府的一層保護罩,日後若是皇帝要反戈一擊收拾簡國公府,先擊碎的也必定是謝家。


  ??這份惴惴不安,老太太已經在心頭掂量多時了,無人可以言說。


  ??在家裏,她隻能跟謝二爺商量這些事,卻也隻能商討對策,並不會露出忐忑來——既顯得自己軟弱,又會影響兒子的判斷力。她是要跟謝二爺分擔責任的,不能讓謝二爺壓力太大。


  ??眼下,當著馨宜這個小姑娘,老太太倒是反而不必顧慮太多,能坦然表達自己的擔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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