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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1章: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請問,本月四日下午,你是不是到了原料廠的料場?」


  「是的。」


  「去幹什麼?」


  「問的可笑了,我去當然是檢查工作。」朱鵬宇不亢不卑的回答。


  「停停停!」哪個披肩女警察連忙制止了主問人,糾正說:「按照程序,應當先問嫌疑人的姓名、職務……等自然情況。」


  「哦,小劉同志,這些內容,我們上次審訊問過了……」說著,公安處長轉身問另外兩個小夥子,「是不是記錄了?」


  「是的是的……」兩個小夥子小雞啄米似地點頭。


  實際上,上次根本就沒有審訊,記錄本上光禿禿的,什麼內容也沒有。


  「我再請問,你在檢查工作期間,生了什麼事情?」


  「我發現廢品王送了假料。」


  「當時,你是不是很氣憤?」「披肩」女警察搶過公安處長的話頭,嚴厲地問了一句。


  「以假充好,是商業欺詐行為。另外,假廢鋼投到鍊鋼爐里,會損壞國家進口設備。這樣的事,凡是有點兒良心的人,都得氣炸了肺。」朱鵬宇嚴肅地回答。


  「氣憤之下,你對工人下了什麼指示?」「披肩女警察」問。


  「沒下什麼指示。」


  「不對。你對工人說,把廢品王扔到爐子里燒了。」披肩女警察提示。


  朱鵬宇灑笑一下說:「這是氣話。」


  「氣話也是指示。」


  「這種話我說的多了。我在氣頭上常常說,我撤了你,我開除你,我宰了你。這樣的話都市要當指示來理解嗎?」朱鵬宇搖搖頭,很無可奈何的說。


  「哼,你是不是暗示工人打廢品王?」「披肩女警察」緊追不捨。


  「沒有。」


  「你應當實事求是!」


  「乾脆,你讓我『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算了!」朱鵬宇蔑視了對方一眼,覺得這個女人不同尋常。


  「你……」女人語塞了。神色卻是氣呼呼的。


  「請你回想一下,」公安處長打斷了那女人的話,和顏悅色地問:「當時有哪些人在場?」


  「老胡、老謝……工人很多,我不認識他們,也記不住。」


  「好,你先下去。再想一想。我們要提問其他證人。」公安處長使了個眼色,兩個小夥子走下來,「架」起他們朱鵬宇的兩支胳膊。


  朱鵬宇被請到公安處的會客室,坐在了沙上。一個小夥子為他沏了茶,另一個小夥子為他調整電視頻道的節目。


  「朱廠長,那女的是市局有名的警花。聽說是市委呂副書記的親戚呢……」


  朱鵬宇嗯了一聲,把臉轉向了窗外。夜霧升騰起來。霧靄里,廠區那一排排插入天際的大煙囪,分別吐出了紅的、白的、青的五彩繽紛的煙雲,爾後又冉冉地升騰起來,融入了略顯出墨藍色的天空。這幅奇妙的風景,讓他心中湧起一陣由衷的自豪━━嘿,這鋼鐵廠,還是我的。


  華市長支持我,群眾支持我,看你呂旭還能耍出什麼花樣來!


  審訊室里,披肩女警察憋了一肚子氣,沖著公安處長作起來:「我不滿意你這種審問方式。啥也沒問出來,怎麼就把人放了。」


  「我們要的是證據。現在主要任務是取證。」公安處長解釋說:「這位朱廠長,脾氣急躁。性格倔強。你就是問他八天八夜,他也是這個態度。有這工夫,還不如問問其他證人呢。」


  案件調查繼續進行。


  老胡和老謝兩位廠長被請來了。「請坐。」公安處長客客氣氣:「你們談談本月四日下午的事。哦,就是廢品王挨揍的事。」


  「對。你們要說清楚,是誰指使工人打人的?兇手是哪些人?」披肩女警察板起小臉,搶先插話。


  「兇手?誰是兇手?」老謝一聽就火了:「你們怎麼認定我們的工人就是兇手呢?」


  說到這兒,他一把捋起自己的袖子,「看,我的胳膊讓廢品王打成這樣。他算不算兇手?」


  「還有我呢!」老胡咕噥了一聲,順勢拉起自己的褲腿━━一條長滿汗毛的大腿袒露在人們眼前。腿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歷歷在目。


  「我本來是拉架的,」老胡說:「廢品那個王八蛋卻狠狠踹了我好幾腳。他是不是兇手?」


  「嘻嘻!」看到老胡腿上的傷,兩個小夥子差點樂出聲來。他們清楚老胡腿上的傷是搬運鋼坯時不小心撞的,昨天晚上在公司醫院包紮,兩個人正好在現場。


  「還有,他廢品王罵我們工人是臭苦力,對我們工人動手動腳的,有沒有罪?這種人,難道不該打嗎?」老謝的嘴只要一張開,就別想讓他閉上。


  嗬,漂亮!公安處長津津有味地聽著這兩位廠長鬍編亂造,心中不住地喝彩。


  這樣的問話已經毫無效果可言了,最後連這個女警官也不得不放棄這個審問了。


  早晨,廠區的汽笛剛剛拉響,朱鵬宇就醒來了,他翻身下床,深深吸了一口窗外的空氣,心裡湧起一陣連自己也想不到的充實和愉快的感覺,昨夜剛剛上床,他還覺得窩心,給國家幹活,不要進國家的「班房」!可是轉眼一想,壞他的小人是呂副書記,這與國家有什麼關係?黨內出了壞分子,廉政的官員當然要成為受害者。


  再說,自己不過是喊了一句氣話,呂副書記能定他什麼罪?唉,管他呢,眼前,鋼水合格了一件大喜事,五號爐技改方案出台也是一件大事,他沒精力為呂副書記耗費心思了。


  不過,他擔心的是華市長,這位市長別看年青,卻有一雙火眼金睛,視覺如神。柳林市的經濟亂成這個樣子,全是呂副書記和葛副市長兩個混蛋造成的。別的不說,單就企業改制一件事,他們二人就做了不少手腳。據政府經濟部門的朋友說,柳林的企業改制后,幾乎家家都有他們的權力股份。


  不然的話,你的改制方案就通不過。兩個人一個把持政府財權,一個把持市委人權;又自封為柳林市黨政班子的接班人,廠長經理們誰個不怕?

  現在這華市長一系列的獨立特行做發固然法令人敬佩,但是以呂副書記的精明和葛副市長的陰損,他們對華市長不會甘拜下風的,如今出了廢品王這類事情,會不會成為導火索,引發他們和新市長的矛盾呢?

  他相信,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既然新市長敢啃北遼這塊硬骨頭,他肯定會有能力、有智慧面對這兩個傢伙的挑戰。自己作為部下,干好自己的工作就是了。


  華子建呢,此刻他正在辦公室坐著,屋子很靜,華子建離開轉椅,沿著鋪設的地毯邊走了幾步,然後沉思在茶几後面的沙里……一幅畫面,一幅生動且又逼真的畫面,近來總是頻頻地浮現於他的眼前:茫無邊際的蒼穹下,漫山遍野綿亘著一片秋天的金黃,鳥兒在高空啁啾著。大雁們排隊往南飛去。濃濃的秋意里,父親趕著一套馬車,在故鄉的田間道路緩緩的行駛。道路平坦,馬兒識途,父親一邊拍打著他的脊背,一邊悠哉悠哉地唱著鄉間小調。


  不一會兒,自己便甜甜地躺在車轅內睡著了。


  兀地,天降不測風雲。接著是雷電交加,大雨滂沱。泥濘的道路阻礙了車輪的轉動,華子建看到前面幾匹馬兒嘶叫起來。它們有的奮力向前,有的則停住了腳步,還有的尥起了蹶子,膽怯地轉過身來艷情在走回頭路。於是,剛才還一派閑適心情的父親猛地跳下車來,瞪大了眼睛,掄起鞭子狠狠地朝那幾匹尥蹶子的馬抽打過去。重鞭之下,叫起了套,馬兒們撅起屁股齊心協力,這輛車便勇敢地衝過泥水,迎著風雨勇往直前了。


  一屆政府,一個班子,是不是也像人們比喻的,是一套馬車呢?如果是的話,這個車老闆必定是行政「一把手」了。如果一個地區的社會正常運轉,處於坦途的駕車人自然可以悠哉悠哉地按照官場的正常規則行事。然而,假若不是這樣呢?假若仕途上也遇到了雷電暴雨襲擊的事,假若也有馬兒要跳套使反勁兒,那麼,自己是不是也要學父親的樣子,瞪圓眼睛,狠狠地掄起手中的皮鞭呢?


  人啊,錢啊,都不好弄!最難弄的是人。尤其是那些高層次官員,稍稍觸及了他們一點兒個人利益,他們就敏感地沖你難,在工作上絆你的腳。對這種事,真是讓人頭疼死了。


  上任大半年了,華子建覺得,錢和物的事難不倒人,沒有錢可以去掙,沒有物可以去生產,去購置,人的事,你說了就不算了,局級幹部歸市委管,市級幹部歸省委管,一個小小的市長,遇到那些不聽三不聽兩的人,你是乾急沒轍啊!


  不過,自己也並非束手無策。真要把自己逼急眼了,自己不用你就是了!對於有的消極怠工的人,華子建就不得不用了這種方式。


  秘長小紀匆匆走進屋裡,打斷了華子建的思考,他對華子建說:「華市長,鋼廠那面出問題了,朱廠長讓公安局抓了」。


  啊!真的?華子建聽完,本能地吃了一驚,隨後,卻又迅地鎮靜下來。他站起來,來回的走了幾步,接通了公安局長的電話:「鴻雁啊,一個大企業的領導,說拘留就拘留,怎麼回事?」


  「他,他讓工人打了那個廢品王……人家告到他頭上了。」公安局長理不直氣不壯地解釋著。


  「那個『廢品王』,我知道,我問你,市委剛剛作出保護企業的決定,你們就抓了個廠長,這樣不好吧?嗯,你們知道老朱肩上的分量嗎?幾千萬的利稅啊!他是給柳林政府官員和老百姓掙飯吃。你們吃他的、用他的,還要和『廢品王』這種人整治他。你們的屁股坐在哪邊了?嗯!」華子建心平氣和,但話中的強硬卻讓方局長有點緊張起來。


  「華市長……」公安局長在那邊沉不住氣了:「一會兒,我向你詳細彙報,現在,你說怎麼辦?」


  華子建不容置疑的說:「放人!」


  方鴻雁局長也只好回答:「好,我馬上放。」


  小小插曲過去了,但剛才的事讓華子建覺得非常意外。


  拘留朱鵬宇這樣的人物,連個招呼都不打,肯定是哪個大人物了話的,而這個大人物,一定是主管政法的市委領導人。別人,不會有這個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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