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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賠個禮,道個歉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鳩山隊長的反面台詞,成了他在生活實踐中檢驗的真理。人生啊,都是無利不起早。行賄費用與他的利潤相比,九牛一毛罷了。於是,他的建明物資公司在街道、在區里、在市裡慢慢成為了納稅大戶。他成了私營經濟的先進人物代表,司法部門把他樹為「浪子回頭金不換」的典型人物。


  接著,他又用自己帳面上的零錢救助了幾位失學兒童,贊助了養老院的孤寡老人,新聞記者就圍著他轉個不停。在一交表彰會上,市委呂副書記與他合影留念,這位當年身陷囹圄者就成了柳林市一大名人。


  本來是不道德卻又陰差陽錯僥倖得到的成功,使他狂妄地誤認為自己的一切所作所為都是正確的、合法、偉大的。他就一直這樣順順噹噹地做了下來。


  今天,卻沒料到,自己翻船翻到了鋼鐵廠。這種事,以他的經驗,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偌大的國有企業,帳面的資金成億成億的流動,私營企業主騙他們幾個錢不過是小打小鬧,傷不了他們的元氣。就算是東窗事,頂多是賠個禮,道個歉,也就罷了……


  「當。當」兩聲門響,包廂小姐將門輕輕推開。


  啊!廢品王看到來人,禁不住驚訝地伸了伸舌頭。市委呂副書記大駕光臨了。


  「呂書記,您……」廢品王受寵若驚,起身讓座。他邀請的本來是呂副書記的秘書,沒想到,呂副書記大人卻……。


  「怎麼樣,傷還疼嗎?」呂副書記坐下來,關切地看了看他手上纏繞的葯布。


  「謝謝呂書記關心!」廢品王不知道怎麼突然湧出一股委屈的情緒,眼淚就要落下來了。


  「呂書記剛剛開完會,惦念著你,沒顧上休息就趕來了。」秘書恰到好處地插話說。


  「呂書記,你真是我們平民百姓的貼心人啊。沒有你,我們有苦沒處說,有冤沒處訴哇!」廢品王就真的很感動了。


  「好了好了。」呂副書記安慰著他:「這事啊,你不要想太多。鋼鐵廠效益不好,朱鵬宇說句過頭話也可以理解。還有,你給人家送假廢鋼料,也不對嘛!可是,錯歸錯,想辦法解決就是。打人就不應該了。聽說廠公安處還扣了你半天,這是變相私設公堂。別說你是個私營企業家,就是對老百姓,也不可以這樣子嘛!」


  「呂書記,他還扣著我二十輛卡車呢!」剛才還自知理虧,想息事寧人的他,看到市委呂副書記這樣袒護自己,立時來了精神頭。


  「好。」呂副書記拍拍他的肩膀,站立起來:「我還有別的事,有什麼想法,和我的秘書談!」


  「呂書記……」「廢品王」想要挽留記在這兒吃飯。秘書悄悄沖他遞了個眼色,他才會意地閉上了嘴,送呂副書記出門了。


  秘書拿起銀色的果叉,吃了幾顆鮮紅的櫻桃,隨後端起棗紅色的高腳杯,呷了一口葡萄酒,品了品味兒,讚許地點了點頭。這種小酒館,比不得大酒店那般豪華,卻也別有風味。包廂小姐身材小巧,皮膚微黃,像是一位南國小女子。


  她站在一旁,默默不語,眼睛卻時刻注意著客人的情緒,隨時提供站周到的服務。還是這兒好,秘書想了想,在其他地方的那些西餐大菜,他是上不了桌的,這邊吃著工作餐,那邊還要注意書記餐桌上吃飯的進度,一旦人家吃完了飯,你就是剛剛吃個半飽,也得丟下飯碗,立刻陪領導走出來。


  在這兒,他是座上賓。讓人體會到了做主人的感覺。


  「秘書,我的事兒?」「廢品王」看著這位年輕人那貪婪的吃相,覺得有些奇怪,呂副書記交給他的事,怎麼閉口不談,就知道個吃呢?

  「嗯,你想怎麼辦哪?」秘書總算是開了口。


  「我要討回那二十輛車。」廢品王大膽的設想著,就試探的說了出來。沒想到秘書卻說:「二十輛車?朱鵬宇不會給你的。」


  「讓呂書記說句話嘛!」


  「呂書記?他怎麼說?」秘書嘴裡正專心致志地啃著一隻雞大腿,對他說的話像是心不在焉。


  「這……」廢品王語塞了:書記怎麼說,我哪兒知道?他覺得,今天這秘書像是有意與他為難。


  「那,我那車子不能白白扣在那兒?」


  「怎麼是白白扣在那兒呢?」秘書吃完了雞大腿的肉,開始擦嘴。小姐見狀,急忙遞過去一塊餐巾紙。


  「你是說……」「廢品王」對他的態度感到困惑。「我要是朱鵬宇啊,就抓住你不放。你用水泥塊子冒充廢鋼料,給企業造成重大損失,用你這二十輛卡車包賠損失,不算不講理?」


  「這?」


  「還有,特殊鋼廠用的是剛剛進口的先進設備。這種設備啊,啟動之後必須吃『細糧』。細糧,你懂嗎?就是質量上乘的廢鋼料。現在,你的水泥塊子填進了這吃細糧的肚子,就等於破壞國家生產設備。這種事,要治罪的。」


  「那……」廢品王的心一下子涼了。這個秘書,怎麼總是向著鋼鐵廠說話呢?「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惡人先告狀。你起訴他!」秘書像是吃飽了,嗓子里打了個響嗝,隨後玩弄起了桌子上擺放的那隻青花瓷杯。


  「起訴?」廢品王有點驚訝起來。


  秘書卻慢條斯理的說:「對。起訴他。他不是讓工人打了你一頓嗎?你就起訴他個傷害罪。」


  「起訴?傷害罪?」廢品王有些個沒想到,心裡躊躇得犯了合計。看來,這秘書是要他把他推到前台,與朱鵬宇大鬧一場了,有這個必要嗎?他問著自己。從心裡講,自己是沒有理的。雖然挨了打,認倒霉就是了。只要把二十輛車討回來,自己賠上幾萬元他也認了。人呀,該跌跟頭時就得認跌啊!

  可是,要是大張旗鼓地打一場官司,他就不行了,朱鵬宇是柳林大廠的知名人士。自己這種臭名昭著的小業主,哪兒是人家的對手?自己雖然有幾個臭錢,可是怎麼的心裡也要清楚,他自己更清楚。真要是對簿公堂,把事兒鬧大了,還有他的好果子吃!


  為什麼秘書要鼓動自己這麼做?這是不是呂副書記的意思?他突然閃過一絲剛才出現的感覺:呂副書記要和朱鵬宇鬥鬥法?這個呂副書記,是不是要借自己的手,去整治那個朱鵬宇?他本能地打了個寒噤。


  算了,咱一個小老百姓,別摻和他們大人物的事兒了,想到這些,他搖了搖頭。


  小姐的眼窩兒有些深,顴骨略高一些,說起話來嗲聲嗲氣的,聲音頗為動人。她的眼光不像北方姑娘那麼直勾勾地盯著人看,而是嫵嫵媚媚的頗有些撩人的風致。小姐被秘書瞅得不好意思了,臉有些紅。為了消除尷尬,她走上前,為客人沖了一杯熱茶水,她把茶杯送到客人面前,客人接杯的時候,一隻手悄悄地在她的手腕上劃了一下。


  「小姐,麻煩你,」客人的眼睛向她放出一股熱辣的光:「請你出去,給我買一包『中華』煙好嗎?」


  「好的。」小姐點了頭,邁著輕盈的步子走開了。室內無外人,恰好談密事,秘書向「廢品王」出了探詢的目光。


  「哦,算了,我不想把事情弄大。我想……」廢品王嘆了一口氣,毫無焦點的視線散漫在似被劫掠過的殘羹剩菜上。


  「哈哈……」秘書聽到這兒大笑起來。笑聲未畢,便霍然起立,冷冷地說了一聲,「老兄,那你就準備戴『金鎦子』!」


  「什麼,戴『金鎦子』?銬我?憑什麼?」廢品王覺得頭皮炸,背後嗖嗖地冒起了一股股涼氣。


  秘書沒說什麼,只是隨手拿過隨身攜帶的小公文包,哧哧兩下拉開,一卷材料露了出來。「看!」秘書把手中的材料沖著「廢品王」揚了揚,「鋼鐵廠的律師已經在起訴你了。」


  「啊!」廢品王大驚失色了。


  「除了這事以外,……還有……」秘書開始數落起他的罪狀來:「你給電廠送的那些個兌了石矸的煤;給紡織廠送的那些個塞了土坯的棉花;你給水庫大壩工程送的那些個不合標號的水泥……都已經被人家告到檢察院了。要不是呂書記主管政法,你廢品王在劫難逃!」


  「真的?」廢品王心撲通通的沉了下去。


  「唉,誰讓咱們呂書記是菩薩心腸呢。為了落實常的富民政策,他變著法兒保護你們這些私營企業家。可是,你們卻不理解他……」


  廢品王聽到這兒,轉過身低下頭去。那略略佝僂的身影,坦露出他內心的暗淡。逼上梁山了!唉,我怎麼走到了這一步呢?可是,醜事全掌握在人家手裡,不聽人家的,就是死路一條啊!干就干,大不了當人家一次炮灰。


  也許呂副書記真的對我好呢。我一年進貢他十幾萬,憑良心他也該保護我呀!


  「好。我聽你們的。」聲音從淡藍色的煙霧中穿出。由於激動、由於恐懼,他臉變幻著的一陣紅一陣白的色彩始終突破不了那一層暗淡的灰黃。


  果然沒有過幾天時間,一輛標誌著警號的小汽車再一次的駛入了廠區……


  「什麼,你們還要拘留我!」朱鵬宇一聽,大喊起來。


  「不是不是……朱廠長,」公安局的一個科長急忙解釋:「不是我們不聽市長的話,呂副書記記管政法,我們惹不起呀!咱們,演演戲……」


  「演戲?哼!」朱鵬宇撇撇嘴,朱鵬宇仰起臉來,看了看頭上的天。


  傍晚,夕照的霞光在一朵朵灰色的雲團周圍鑲了金色的花邊,高爐里飄浮起的一股股魄蒸汽,被染成了鮮艷的緋紅。


  「朱廠長……別誤會。我干這差事也不容易。公安局這科長挨了罵,有些為難了:「咱們就走走過場。廠區公安處的人都是你的老部下,誰敢難為你?你應應景!」


  朱鵬宇坐在那張小凳子上。面對著審問自己的老部下,覺得有些滑稽可笑。對面坐著四位審訊人,主持審訊的公安處長原是廠保衛處長,是經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另外兩個警員是從經濟警察剛剛轉為公安籍的。還有一個女的,他從未見過面。她穿著警服,卻沒戴大蓋帽,賣弄似的露了一頭長長的披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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