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3章 建號大典上的頭輦哥
雙堡的炮手沒有時間欣賞敵人的淒慘。他們快速清理炮膛和裝填彈藥,再次扯拽擊發索,群炮轟鳴再起。
在巨大的炮聲中,很多倒地的複州兵都看到前方上空出現了數個黑點,那些黑點在一個個驚恐瞳孔中迅速擴大,殘酷地砸下。
隨著開炮次數的累積,平洋軍炮手每一次都會對自己的炮口進行微調,火炮的命中率越來越高。
第五輪中,五十發,有近四十發鐵彈落進擁擠的複州軍中,一個個斷肢碎肉四處飛濺,哭嚎撕心裂肺,宛如地獄惡鬼舉辦的血食狂歡。
“將軍,這樣不行,快撤吧!”一名親兵策馬回到哈日巴日身邊,用蒙語驚恐叫喊道。
此人高鼻深目,明顯不是漢將。
哈日巴日雙目怒睜,一片赤紅。
從軍以來,他還頭一次在沒看到敵人影子的情況下,就吃了這麽大的虧。
這種任人宰割的屈辱,令其怒發衝冠。
“衝!衝!衝!就算踏著死人的屍體,我也要砍下敵人的腦袋。金州怎麽會有這麽多火炮,一定是出了什麽問題。敵人在這麽遠的距離就設伏,恰恰說明他們沒有人手,怯於近戰。一定要衝過去!”
那名色目親兵聞言,精神大振,撥轉馬頭正欲傳令進攻,卻又被哈日巴日喝住。
“回來!”
哈日巴日死死盯著前方異常平整的路麵,心中猛然一悸,急忙叫住那名親兵後,轉頭衝著身邊另一名麵如土色的親兵道,“吹號,後撤十裏。”
“篤駕駕”短促的號角聲在山峽中響起,絕望中的複州軍如蒙大赦,連滾帶爬,踩著幾乎沒過鞋麵的鮮血,向後撤去,留下一路殘肢斷臂的屍骸和。
聽到蒙古人沉悶而獨特的號角聲,肖金榮和李達山放下望遠鏡,相顧大笑。
“勿要鬆懈。”肖金榮第一次在戰場上和蒙古軍對陣,雖然知道對方潰敗隻是敗於地勢和火炮,並未展現出自身實力。但是,經此一戰,他內心中對蒙古軍的最後一絲畏懼也蕩然無存。
蒙古人攻城,最喜歡驅趕當地百姓走在陣前當炮灰。
但是那是在敵境。如今金州是蒙古屬地,那種卑劣的做法自然無法使用,不過蒙古軍中有大量前金國的工匠,肯定會想出辦法解決進攻道路上的冰麵。
果然,下午未時,肖金榮聽到轟隆隆的一陣陣悶響,走上城堡,通過望遠鏡瞭望,隻見一塊塊巨大石塊落在冰麵區域,平滑的路麵應聲而裂,雪霧蒸騰,冰渣四蒙古軍在用投石機轟路!
肖金榮搖頭感歎,沒想到敵人會用這種粗暴手段破除冰地。
亂石堆砌的路麵的確不會滑倒,但是妨礙了騎兵的速度。
莫非蒙古人發瘋了,打算強攻?
想到這裏,肖金榮啞然失笑。
若是對方知道自己除了火炮,還有一千杆火槍和五百弓弩手,以逸待勞地等著他們,不知道他們還敢不敢自尋死路?
倉皇撤出了山道的投石機,在平洋軍的火炮射程之外,斷斷續續轟擊著山道中的冰麵,直至天黑才停歇。
從落石的數量和頻率來看,敵人的投石機數量不多。而且這冰天雪地裏搬石頭做石彈,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若是想轟完七八百米的冰區,沒有兩三天功夫,根本不行。
這個時間,剛好可以給自己的士兵爭取了大把的休息時間。
當哈日巴日指揮手下僅有的兩台投石機,轟擊冰區的時候,朱啟明的部隊從渤海邊緣冰麵上登陸,來到複州城外。
登岸之後,朱啟明並沒有立刻進攻複州城,他從部隊中挑出近百個當地人,讓他們化妝成山民和行腳的貨商陸陸續續混入城中。
那些人憑著當地人的口音和些許銅錢的孝敬,暢行無阻地入城。
入夜時分,潛入複州城的士兵突然發難,不到半個時辰,就攻占了西城門,開門迎接大部隊的到來。
朱啟明入城後看到那些被捆綁的數十個俘虜,明白手下輕鬆奪城的緣故。
複州城中隻有一些維持城內秩序的衙役捕手,根本就沒有兵丁。
一番審問,得知複州軍戶所在城外五裏,有近千人,朱啟明便讓一個營的兵力留守城中,自己親率四個營,奔襲複州軍戶所。
朱啟明率兵到達軍戶所附近,剛剛列陣完畢,正欲攻擊,卻不想有人從軍戶所方向,打著白旗走來。
那人形容消痩,滿臉絡腮胡須,衣甲簡陋,來到朱啟明馬前,跪地揖手說道:“小人嚴德政,我等早有反正之心,今願意投入將軍門下,殺韃子一血心頭恥辱!”
朱啟明看著此人一臉誠懇,半天沒緩過神來,心裏十分鬱悶。
這是他一年來進入大陸的第一場仗,結果就以這種形式結束了?
朱啟明仔細詢問了嚴德政,得知此人原是周國潁川左護軍營指揮,潁川城破被韃子俘虜,被軸子編為簽軍,送至此地。
“駆子視我等簽軍為豬狗,日夜勞作,不得安生。無事隨意打罵,肆意淩辱。遇事輕則鞭撻,重則梟首。”
嚴德政看著朱啟明,心中詫異對方的年輕,卻驚異於對方身後隊列的兩排鋥亮的火炮,語氣幾近哀求:“求大人收容我等,我等願為將軍馬前卒,即便是死,也要像個人樣。”
朱啟明見此人沉穩厚重,說的是一口漢人官話,又提及自己是蒙古“簽軍”,便信了此人八九分。
朱啟明下令部隊原地紮營,等待嚴德政天明後,帶領“簽軍”來降。
次日,天光放亮。
嚴德政果然帶著一群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士兵出營投降。若不是看著他們手中的刀槍,朱啟明還以為遇到了流民。
朱啟明率軍回到複州城。當嚴德政一幹降兵走到城下,發現城門上飛揚著一麵紅色的龍旗,旗上不再是蒙文,而是漢文。
中間一個巨大的“朱”字,旁邊豎列一行字“平洋軍第一廂指揮”。看守城門的士兵不再是蒙古軍的服飾,而是身穿整麵金屬板做成鎧甲的漢人。
進入城中,他們聽到了一些帶著濃重金州地方口音的士兵在沿街高喊:“指揮使有令,告諭全城:蒙古韃虜,有周之始,逞其凶殘焊惡之性,據我神州,竊我神器,奴役無辜百姓,擅殺中原子民。”
“蒙古之罪,江海之水,不能洗其汙。今者言清種界,特與討罪之師。金州子弟,為天下先,冀雪前恥,複我中原。”
“凡複州百姓,舉告一名蒙古和色目人者,賞錢百文。有隱匿不報者,經查實,拘押為官奴,終生苦役,不赦!誣告者,同隱匿之罪!斬殺一蒙古人,賞錢一貫!”
這是一篇告城民書,後來成為鄭乾軍隊攻下蒙古城市後的例行告示,令被蒙古奴役的各族百姓雀躍,令藏匿於城中的蒙古人膽寒,更讓其他城市的蒙古人由戰爭初期的羞怒,到了戰爭後期漸漸變得惶恐不安。
嚴德政等人聞聽“告城民書”內容,心潮澎湃,向朱啟明請命,不需犒賞,惟願揪出藏匿在民居中的蒙古駆子,親手殺之,以報袍澤慘死之仇。
朱啟明點頭應允,同時派出士兵跟隨監視。
一時間,複州城內又是一番雞飛狗跳。
混亂中,有淒慘的抗爭嘶喊,但是更多的,卻是仇恨得償的興奮呼喝。
在朱啟明清除複州城中蒙古人的時候,哈日巴日的軍隊終於越過死亡冰地,卻在挺進途中,遭遇雙堡火炮的無情轟擊,死傷慘重。
看著自己身邊都是被炙熱的鐵球撕裂的血淋淋的殘肢斷體,哈日巴日睚眥目裂。
複州軍雖然能踩著石頭和破碎的冰渣亡命衝鋒,但是每輪炮響,就有數十顆鐵球,如打水漂一般,一波接著一波,衝進自己的軍中。
待連滾帶爬跑完七八百米的冰地,四千人已經不足兩千,軍心更是低落到崩潰的邊緣。
“衝上去!衝上去!”
哈日巴日讓親兵不斷吹著進攻的牛角號。
前兩個吹號的親兵都被鐵球砸死了,第三個親兵吹起號角已然軟弱無力,如同被砸斷了脊梁的野狼,號音澌吼起來全無之前的威風狠厲。
“攻陷金州,大掠三天!”哈日巴日嘶聲喊道。
“攻陷金州,大掠三天!”其身邊的親兵也跟著嘶嚎了起來。
“攻陷金州,大掠三天!”衝殺奔跑的士兵將生死置之度外,高舉刀槍,衝向近在眼前的城堡。
不衝是死,衝了或許有一線生機,還能大掠三天!
那就一個字,衝!
殺戮與掠奪,激發了複州軍的士氣。他們叫喊著,聲音嘶啞,如同一群被逼到牆角的惡狗。
當第一個衝出冰區的蒙漢兵,踏過無數袍澤的殘肢斷臂,就要越過死神的視線時,腳下突然鬆軟,身體踉蹌了一下,摔倒在地。
他摔倒在地,卻沒有跌在冰麵上走油打滑之感,撐在地麵的手掌,像是按在肥油中的,心中奇怪,將手掌舉到眼前,隻見滿手都是漆黑的油脂,散發出一股刺鼻的氣味。
那名複州兵踩著破碎的冰渣和袍澤的軀體,跑進了火炮射擊的死角。
但是他卻清醒地知道,自己將進入敵方弓弩的射程,必須時刻警惕著來自前方的弩箭,所以,他對腳下的變化,並不在意,對手掌上黏稠刺鼻的物質也一無所知。
大批的複州士兵衝出冰區,踩著驟然鬆軟的土地,殺向雙堡。
前方堆放著拒馬和鹿角,那些他們不怕,他們身上帶著飛爪繩索,可以拋出勾住那些障礙,將它們拽到一旁,可是地麵的拒馬釘和鐵蒺藜,卻讓他們腳步緩慢了下來。
他們開始用腳和兵器掃去前進道路上的障礙。
在爭分奪秒的清障操作中,他們感覺到一股異樣的安靜,前方居然沒有箭弩射來。
就在這些人迷惑時,有人無意間抬起腳,發現了鞋底除了一層薄薄的冰雪外,還沾著一層粘稠的黑色之物。
當一名士兵用手刮了一層黑亮的物體,放在鼻子下聞時,目中暴虐的殺機頓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地卻是莫名地驚悚。
“火油!是猛火油!”
那名士兵心神倶顫,霎時淒厲的長嚎起來:“撤!快撤一一”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唆唆唆一一”幾十支火箭從雙堡中淩空飛起,如同煙花在空中劃過一道道美麗的拋物線,向著衝勢減緩的敵軍軍陣紮下去。
那名士兵眼睜睜,瞧著那一支支火箭劃破了酷寒的空氣,鳴嘯著,紛紛紮了下來,亡魂皆冒。
頃刻間,世界好似靜止了一般,他再聽不到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