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崩潰
“郡主,你可知道魏宏是誰麽?”段雲謹出聲問道,既然這個無憂郡主家裏和染兒家裏是故交,而且惺惺相惜,而且,她是染兒的好姐妹,對於魏宏這次的落網,不應該是這樣的態度啊,說道魏宏,段雲謹的表情就變得很冷淡,那張漠視的冷淡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尊寒冰雕成的人像,似乎還透著絲絲涼氣,讓一邊的琳琅看的心驟然冷縮,就連手指也忍不住痙攣起來。
她眼巴巴的抬眼看著段雲謹,一張蒙著薄紗的臉上寫滿了哀求,配上她那柔弱無依的姿態,烏黑柔順鬆鬆挽起的發髻,看起來實在是難以拒絕,隻是,段雲謹此刻的視線根本沒有落在她身上,自從那個無憂郡主一進了亭子,段雲謹的視線就已經完全轉移了,她想起來,又有些憤怒,隻是,這麽些年來,沒有無憂郡主,沒有花音染,也沒有其他的人,他的視線又何嚐落在她身上呢。
費盡心思絞盡腦汁搶來的幸福,終究是變了味,和想象的不一樣,若是時光倒轉,回到從前,她是否還要這樣,天氣似乎太熱了,熱的有些恍惚了。
“我當然知道了,隻是,琳琅王妃剛才說的也對,畢竟,魏宏是她的親生父親,也是王爺你的嶽父,不管怎麽說,別人上書也許會得到忠君愛國,關愛百姓,忠臣這些名號,而王爺隻怕會適得其反,讓百姓們以為你是個無情無義之徒。”說到這裏,她的語氣微微拔高了一點,她淡笑了一下,在她的心中,他可不就是這樣的人麽。
“郡主說的很有道理,王爺……”琳琅聽了這樣一席話,忽然就有種雲開見月明的感覺,那一雙黯淡下去的眼眸,忽然爆發出難以言喻的色彩,她在這一刻,收回了以前對於無憂郡主的敵視,不管她之前對她做了些什麽,那都可能隻是因為她是郡主,從小就身份高貴,被家人寵壞了,難免有些嬌嬌小姐的小脾氣,而這一刻,她能站出來,在她絕望的時候伸手拉一把,就勝過了所有。
“郡主是這樣想的?”段雲謹墨玉一般的瞳仁裏波光閃動,漸漸地,泛起了一層她看不懂的色彩,他沉聲反問,倒也看不出情緒如何,這麽些年,曾經喜怒寫在臉上的他,也練就了這一身喜形不露於色的功夫。
“我是不是這樣想的重要麽?關鍵是,王爺是怎麽想的,畢竟,我聽說,皇上可是下了禁令,不許百官在對魏宏的事情上折子,王爺雖說平時備受皇上的寵愛,但這個時候去橫插一腳,不是平白給皇上添堵麽?”她頓了頓,外麵站著的小綠極有顏色地把手中籃子裏冰鎮著的酸梅湯遞給她,正好口渴了,她微微抿了一口,深口青花瓷碗的外麵還殘留著冰的氣息,讓她留戀地把手環在上麵汲取涼氣,纖細白皙的手指,指甲上染了時下最流行的櫻花紅,輕輕地環著帶了點素花的白瓷杯,紅配白,說不出的韻味。
段雲謹的視線落在她的手上,不知想到了什麽,眸子中添了一抹複雜,而琳琅也滿心焦急的落在她悠哉的動作上,巴不得催著她繼續說下去,隻是卻不敢打斷她。
“就算是添堵,隻要是能盡力為百姓拔出蛀牙……惹惱聖上,我也無悔。”隻要能為染兒的父親報仇,他的心裏默默的說著這一句,墨玉一般的眸子裏,悲涼一閃而過。
“王爺還是不明白麽,皇上為何要下令禁止百官再查下去。”她看著琳琅依戀渴望地望著她,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歎,隻是這樣,她就已經承受不住了麽,就能低下她高貴的頭顱的,對一個平日裏對她諸多挑剔的人折服麽,隻是,若是她知道她真正是誰,想必,她臉上的表情一定是很精彩的,雖然現在還不是揭開的時候,可是隻要一想想,就覺得有趣。
她的眼中漸漸浮起了一絲淺笑,宛若夜色中緩緩綻放的百合,不經意間,就流露出撩人的芬芳,段雲謹隻是怔怔的看著她,不知道為何,他看著她,總是很容易出神,恍惚間覺得她這樣的風情,他是在哪裏見過,可究竟在哪裏,他卻想不起來了……
“你可要知道,魏宏貪汙這麽多,那倉庫裏抄出來的銀子,嘖嘖,我聽說,可是比皇上的內務府還要多呢,這麽多錢,他要貪汙的神不知鬼不覺,可能麽,若不是被那個正直的禦史抓到了把柄,隻怕他還要繼續逍遙法外去,你明白麽?”她緩緩說著,嗓音低沉柔軟,似乎可以看見那幾個音符在她喉間婉轉回蕩。
那雙狹長漆黑的水眸,仿佛月光下波光瀲灩的奇異湖水,閃耀著動人心魄的美,段雲謹一對上那雙眼,就似乎著了魔一般,要被吸入到那深不見底的黑色中。
隻是,她的話,也成功點開了他的疑惑,對於皇上為何要下令禁止百官再彈劾魏宏這一事,他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剛剛她說的,官場上,官官相護,大家誰人不貪點,明麵上不說,可底下都心知肚明,若是再繼續深入下去,隻怕要牽扯出別的官員,引得官場上人人居安自危,倒時候有人可能為了自保,不惜詆毀他人,可要攪的朝廷一團糟,說不定還會引起民心不穩,社會動蕩呢,輪到這一點,他的確沒有皇上想得遠,可是,他看著無憂還在咂著嘴喝酸梅湯,一副小女兒嬌羞可愛的樣子,可就是這樣一個可愛嬌小的女孩,卻能一眼看出問題的所在,一針見血的指出來,眼光之犀利,不是一般常人,怪不得,她會是夜皇虛位以待的皇後。
果真是個可以和男兒並肩的女人。
“而且,對於王爺之前的擔心,無憂以為完全沒有必要,魏宏既然入了大牢,就已經是沒有了翻身的可能,你想想啊,這次百官彈劾這麽嚴重,為什麽呢,因為,凡是和他有牽連的人,都希望他快點死,畢竟,隻有他死了,這件事情了解了,他們才可以高枕無憂,皇上已經列下了他的七大罪狀,你放心,他死定了,畢竟,高位上的那個人也想他死呢。”
她揉著眉心,冷冷的說著,那個人還不是一樣的怕他把他的秘密說出去,他現在在百姓心中,可是個睿智仁慈,英明寬厚的好皇帝呢,若是被揭穿了竟然為了一己之私,貪戀忠臣家的嬌妻,竟然這出這等天怒人怨的事情,隻怕,他也遲不了兜著走呢,她算是看清了,這些人表麵上一個比一個會裝,裝出一副君臣同樂的樣子,全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家夥,背地裏,還不知怎樣齷齪呢。
段雲謹越往深裏想,越覺得無憂這句話說的別有深意,越發對她感覺到佩服,隻是,他想的倒是和無憂想的不一樣,他想的是他的皇伯父平日裏是最愛奢華的一個人了,隻是,也是極其好麵子的,他記得皇伯父五十歲壽辰的時候,其實是很想大辦的,可是有礙於不能奢華加重百姓的負擔,於是宣布說一律從簡,那個時候,魏宏自告奮勇前去布置,把壽辰辦的風風光光,而且,皇伯父最愛的一座價值不菲的琉璃編鍾,也是魏宏獻上的。
想來,這些年,魏宏可沒有少獻上一些好東西呢,是以一直聖眷不衰,隻是,若是清查下去,隻怕他的皇伯父也榜上有名吧,怪不得皇伯父要下這樣的命令,他是一心陷入了魏宏竟然通敵賣國陷害染兒的父親這裏去了,倒是沒有無憂這個圈外人看的清楚。
其實,如她所說,哪用得著他再去添磚添柴,魏宏都會死定了的。
“郡主,你……你胡說……”之前才燃燒起來的希望,一下子就被她的幾乎話輕言細語地撲滅,琳琅此刻隻覺得心裏一陣喜一陣悲,隻覺得人痛到了極致反而從那極致的疼痛裏彌漫起了一絲悲憤的暗火,不知不覺,就化作了怒火衝天,她想也沒想,就衝著無憂吼道。
“琳琅,大呼大叫的,你還有一點王妃的樣子麽?”段雲錦的沉思被她打斷,看著她悲傷欲絕化作潑婦的樣子,眉頭微微擰了擰,開口斥道。
“對了,我是王妃,既然我是你的王妃,王爺,可不可以求你救救我的父親,求你了。”她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此刻一片紅通通,
似乎剛剛哭過,長長的睫毛微微撲閃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哀聲請求道,那纖細的身軀,就如被風雨摧殘之後的藤蘿一般,纖弱無依。
“琳琅,你爹爹壞事做盡,豈能不付出代價,你快起來,堂堂王妃這般,讓人看了成何體統。”段雲錦低聲訓斥道,微微的一陣風,掀開了琳琅麵上的白紗,那一臉黑漆漆密密麻麻的疹子露在他眼前,讓他微微啞然,倒是忘了說話。
無憂沒有開口,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們,當看到琳琅跪下的時候,那撲通的一聲,讓她的睫毛微微閃了閃,她似乎又看見,多年前,那個孤寂絕望的跪著的身影,當時,琳琅似乎是高高在上的看著的吧,時隔五年,如今,輪到她跪下,高處跌下來的感覺,一處雲端,一處泥濘,個中滋味,她想必很清楚了吧,可見,人在做,天在看,做了壞事,終有一日會受到報應的。
“謹哥哥,算琳琅求你了,求你,求你救救我爹吧……”她見到他吃驚的神色,慌忙用帕子裹住了臉,一張臉上,淚水如雨般無聲的落下,臉上的血色一點點的褪去,眼眸深處透出天地崩潰般的死寂和絕望,她不敢再看他的臉,怕一看,就對上他厭惡或者是快意的表情。
隻是,眼淚卻是止不住地往外飄,猶如雨後片片凋零的梨花。
“就算琳琅曾經做錯了事情,謹哥哥五年來的不聞不問,也算是對琳琅最大的懲罰了,更何況,琳琅如今,已經容顏盡毀了,這都還不夠平息,謹哥哥心中的怒氣麽?”她一麵淚水止不住地流,一麵哽哽咽咽地說。
她不再開口叫他王爺,叫他謹哥哥,一聲聲的哭訴,提醒著他,他們曾經的過往,就算後來他們相看兩相厭,至少,在遙遠的曾經,還是有過甜蜜的,一起遊湖,一起對詩,她給他做了衣衫,他穿著帶她去郊外遛馬,這些,他或許忘記了,現在,她要提醒他。
其實,她何嚐不知道,之前聽她們的說話,她的父親是眼看著活下去無望了,王妃當年和她一起設計了花音染,這些年,謹哥哥對她也有怨氣,而王妃更是把怨氣發泄到她身上,若是失去了她的父親,她隻怕,日子也不好過了,如此這般,至少,也要勾起他的愧疚,就算是他已經沒了愧疚了,那麽,她現在沉淪在暗無天日的日子裏,他也要作陪,畢竟,那年那歲,是他,用一個溫柔的眼神俘虜了她,是他說的,要讓她做他的壓寨夫人,是他把她拉入了他的世界,卻放手不管的。。
“琳琅,你……”段雲錦看她這樣,也不禁長歎一聲,當年命運的捉弄把他們糾纏在一起,然後染兒的喪身,他的成長,琳琅的隱痛……他們這些人,哪個不是暗傷連城啊,就算之前再恨再怨琳琅,如今看到她這般,所有的恨意也生不起來了:“你爹爹的事情,你想必也聽得很清楚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隻怕……我不上書彈劾他,但也絕不會幫他的,一切,就看皇上的態度吧,你且放寬心,你既然在我府裏,估計也殃及不到你的,你的臉,也別太擔心,讓太醫多看看,總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