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反撲
七月的蟬鳴,高高低低的,半刻不曾停歇,仿佛是不知疲憊一般,王府的別院裏,無憂穿著一身半新的素雅衣裙,頭發斜斜地挽起,插了個簡單的羊脂白玉簪子,巴掌大的小臉上是淡淡的笑意,一雙清澈見底的嫵媚雙眸,正帶了熠熠神采看著手中的那一頁信紙,就算是蟬鳴在惱人,天氣在炎熱,此刻,她心裏也就像吃了冰鎮西瓜一般,渾身上下三萬六千萬億個毛孔無不舒坦妥帖。
那信紙是夜冥蕭讓傳信的侍衛快馬加鞭給她帶回來的,薄薄的信紙上麵沒有寫太多的話語,隻是讓她放心,事情會給她辦妥,最後的一個字,龍飛鳳舞,狂草的幾乎讓她認不出來,想必是他接到她的消息後就立馬匆匆去幫忙辦事情了。
她不禁莞爾一笑,心窩子覺得有點暖暖的,夜冥蕭,也許,雖說不是她愛的人,但是,卻絕對是最了解她的人,往往隻在一個簡單的隻言片語,他就可以把她的意思理解清楚,給她最合理的安排。
其實,說起來,他這封信還是慢了,就在昨天,朝堂上已經出現了彈劾魏宏的折子,指責他賣官鬻爵,私飽中囊,且侵吞朝廷賑災糧款。
聖殿之上,皇帝當即龍顏大怒,這幾年炙炎王朝西北部一直大旱,百姓餓死頗多,甚至出現了易子而食的現象,在皇帝波撥派了大量官員去賑災,基本上耗盡了國庫和皇帝自己的小金庫內務府的所有儲存,甚至所有後宮妃嬪的日常用度都跟著減半,才勉強把這個困境渡過去,如今,聽到居然有人侵吞賑災糧款,就算那人是他的肱骨之臣,他的親近之人,如今聽到,也止不住火冒三丈,怪不得當初賑災的時候,總覺得一項項錢糧撥過去就像是無底洞一般,原來是這些國之蛀蟲存在,再說了,魏宏貪汙的那些銀子,好些還是他自己的私房錢呢,如此聽到,怎麽不震怒呢。
更何況,上折子的人,雖說官小人微,卻是朝廷上難得的一個仗義執言,不畏權貴的禦史,他的折子一出,再加上周圍魏宏黨派的官員臉上的不自然,皇上怎麽也瞧了個八九不離十,當即把魏宏留在了大殿上,派了人去查他的家。
這一查可就非同一般了,魏宏府裏庫房裏搜出的白花花的銀子居然就有三十萬兩,還有無數的古玩供器,有不少,甚至是四周蠻夷朝貢來的貢品,更別說倉庫裏的珍珠寶石,更是晃花了去查抄之人的眼,那些侍衛更是見到倉庫牆壁上一排排雞蛋大小的夜明珠,把倉庫照得雪亮,映著滿倉庫的珠光寶氣,當場就目瞪口呆了,這些絢爛的財富,是他們從未見過的。
當然,這些,還不是最令人驚訝的,負責此事的欽差,居然在魏宏的書房的暗格裏,發現了二十年前,他和夜國之間的書信。
這些書信一查出來,對於平靜的朝堂,無異於是油鍋裏澆了一瓢冷水,之前還對皇上如此這般大發脾氣,僅僅是因為一位禦史之言就這般大動幹戈的大臣們,此刻更是斂息靜氣,心中都在猜想,是不是皇上早已經知道了魏宏和夜國的通敵賣國之罪證,故以才如此大發雷霆,那個禦史的彈劾,估計也是皇上事先安排的。
他們在心中默默感歎皇上的英明的時候,又在心底暗暗擔憂,不知道自己平日裏做的事情,有沒有落到皇上的眼裏,故當皇帝手中拿著罪證,聽著欽差稟報的抄出來的家當的時候,唇角,始終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底下的人看著皇帝是高深莫測,胸中自有定論,實際上,隻有高坐在上的皇帝自個兒心裏知道,當他看著手中那一封泛黃的信件,他的心中湧起的驚濤駭浪到底有多大,信中是夜國先皇帝和魏宏商討的除去花正的計劃,信中說到花正驍勇善戰,且行兵布陣樣樣精通,是戰場上的常勝將軍,讓敵人聞風喪膽,當年花正駐守在夜國和炙炎邊境,那個時候,夜國外戚專權,皇後的娘家把持朝政,若是炙炎一時鬧腦熱,派花正去攻打夜國的話,正好讓外戚又多了借口把持軍政,這樣,夜國遲早要換姓,花正守在邊境,就是橫在夜國皇帝心口的一根刺,所以,夜國皇帝請魏宏幫忙,如若事成,許他黃金萬兩,並幫他除去他的死對頭戶部尚書徐千。
皇帝的眼緩緩掃完了信,當年在花正死後不久,徐千就因為牽扯進一宗文字獄裏,而擱置查辦了,然後,他記得,本就因為能言善辯頗的他寵的魏宏,就頂替了徐千的職位,一路扶搖之上,做到了今天位極人臣之位。
他此刻,心中不由得懷疑,當初魏宏這般幫他出謀劃策滅了花正以報他奪他心上人之恨,那時他的態度那般諂媚,那般用心,他還以為他是真的在為他辦事,原來是這麽回事,他冷笑了一聲,手驟然握緊,把信紙握的有些皺縮。
“皇上,罪臣隻是一時糊塗,皇上,我再也不敢了。”他貪汙那是人人皆知的,皇上也知道,畢竟,若真是正直的無欲無求,皇上恐怕才真的不能完全信服,隻是,他也知道,他這次貪汙了災糧,隻怕是熱鬧了皇上了,被抄出來的家產,隻怕是不能再拿回去了,好在,狡兔三窟,他也藏了不少,為今之計,是要保住腦袋全身而退。
“魏宏,你看看,這是什麽?”皇帝一臉陰沉,把手中的信紙扔在了他的臉上。
“這……這……”他一目十行看下去,這一看,麵上冷汗涔涔,之前還有的幾分血色在這一刻褪的一幹二淨了。
“罪臣冤枉啊,請皇上名明察,還臣一個公道。”他慌忙的磕著頭,直磕的地板咚咚作響,他這才發現,事情嚴重了,這次,絕對是誰在整他,若不然,怎麽會有這樣的信,當年他為了獲得龍寵,幫著皇上禍害花正,如今,這件事情被說成是通國之罪,再加上他對高坐之上帝王的了解,他這次是死定了,可他自己發誓,這件事,他從來沒有做過。
“你有沒有做過,自己心裏頭明白,若真是沒做過,這封信又如何解釋,恩,魏卿家?”說道最後,皇帝的嗓音輕飄飄上揚,明明是疑問的語氣,可魏宏知道,皇帝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話,隻把他的話當做狡辯之詞,做沒做過他心頭明白,他怎麽不明白,花正正是在他的設計下,才會死掉的,可他真的隻是為了皇帝啊,和這個什麽夜國沒有一星半點關係,他知道,若是他不能說出讓皇滿意的解釋,打消皇帝的懷疑,別說通敵賣國了,當說是他利用皇帝陷害忠良這一點,他就是萬死不足了,眼前這個皇帝,最厭惡的,就是被人利用,如今他認定了他利用他,還把他當做傻子瞞了二十年,隻怕他們魏氏一脈就要在這裏終結了。
“回稟皇上,一定是有人陷害臣的,一定是這樣的,還請皇上徹查,還臣一個公道。”他叩著頭,心亂如麻,這是個陷害,可偏偏設計的天衣無縫,他就算要說清,也不知道如何說起啊。
“陷害你,那這書信可真是難得啊,畢竟,夜國先帝已經死了,而且,這裏還用上了他的私印,那印可不是什麽人都拿得到的,你若說陷害,夜國先帝為何要陷害你,為何不陷害其他的臣工,恩?”皇帝厲聲嗬斥著,一句句數落下來,魏宏隻覺得天昏地暗,麵白如紙,的確,他和那夜國皇帝無冤無仇,甚至見也沒見過,而且他也不是帶兵打戰的將軍,沒有殺過他的子民,可謂遠無憂,近無仇,為何他要陷害他。
“罪臣,罪臣也不知道啊……”他癱軟在地上,不知道該如何辯解,也無從辯解。
“來人,給朕摘了魏宏的頂戴花翎,押到天牢候審。”皇帝怒氣匆匆的擱下了對魏宏的處置,宣布下朝了。
魏宏的被抓,隻半天就傳遍了整個京都。
知道消息的時候,無憂正在悠閑地喝著綠豆湯,聞之頓時心情大好起來,忍不住親自下廚做水果刨冰吃。
魏宏他永遠也不知道吧,就是因為他二十年前的一次討好皇帝的行為,在二十年後,就把他送上了死路,這也許就是人們說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吧。
短短的三天,彈劾魏宏的折子如雪花般飛上了皇帝的禦案,不管以前和魏宏交好還是不交好的官員,如今都紛紛上折子,不交好的,當然是落井下石了,至於交好的,魏宏如今已經是階下之囚,看著也是翻身無望了,自然要快點撇清關係,免得稀裏糊塗跟著他去送死了。
魏宏入獄之後的第三天,皇帝震怒的下了魏宏之七大罪,私庫內赤金五萬兩,地窖埋銀二十萬兩,大塊寶石夜明珠,宮中沒有的,其府裏無數;任人唯親,下屬戶部官員隨意撤換,種種專權,不甚枚舉;私蓋奢華別院,其府中構建,超過宮中;另納出宮女子為小妾,枉顧禮法;私通外敵,不忠不孝;私豢養死士,其心叵測。
宣布了這罪折之後,皇帝竟然下令,不許再查下去,容他想過之後再對魏宏處置。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琳琅正在府裏哭天搶地,請求著段雲謹上書為她父親求情。
“你爹爹做的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就算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惜,還想本王給他求情。”段雲錦厭惡的皺著眉頭,看著琳琅哭得梨花帶雨的臉,心頭不由一陣厭煩,染兒的爹爹,那麽英明神武的大將軍花正,所有軍中士兵的天神,竟然是被那個逆臣給害死的,怎麽不讓人氣憤,他怎麽可能給他求情呢。
“王爺,就算是我父親再怎麽不是,他名義上還是王爺的嶽父啊,王爺這麽見死不救,外麵的人看見了,也會說王爺薄情寡義,對王爺的名聲有礙啊王爺。”
也許她的父親冷酷無情,當初對於莫秋白就是,明明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也說趕出去就趕出去,畢竟,他的孩子多了是了,也不差那一個半個,隻是,她的父親對於她這個嫡出的又有幾分小聰明的女兒也疼愛得緊,想到父親現在就在牢房裏帶著,那牢房裏多陰森多難熬,她的心裏就一陣難過,更何況,若是她的父親倒台了,她沒了依靠,在這裏的日子也就更難過了。
“哦,本王還打算上書去彈劾魏宏呢,魏宏那個大奸臣大貪官,人人得而誅之,本王這就去上書,我是看外麵的人說本王深明大義大義滅親呢,還是你說的,薄情寡義?”段雲錦冷哼一聲,對於魏宏如今是說不出的厭惡:“更何況,他可是害了染兒的爹爹,我的親嶽父啊。”
這話一出口,琳琅的臉就白了下來,她的身子顫了顫,削瘦的身子在被太陽拉成了一道長長的影子,看著就從滿了孤單和寂寥,她身邊的丫鬟低頭站著,並沒有伸手去攙扶她一把,畢竟不是一直跟在她身邊的月兒了,不明白她的需要。
她滿目驚慌地抬起眼,不知什麽時候,她丟了月兒,如今,也要丟了父親,而麵前,她的夫君,她曾經深愛的人,更是不知在什麽時候,他們的話語,就成了這樣,她在卑微地討好,而他冷冷的拒絕融化,心頭,一陣淒涼……
“段王爺,無憂勸你不要和王妃逞一時之氣,現在去彈劾魏宏。”僵持的氣氛中,忽然一道如鈴的聲音插入,帶來了一室的清涼,綠羅裙飄蕩間,她纖細的身姿出現在了兩人的視線中,琳琅帶著一臉驚喜的看著她,就算她曾經對她不友善,可如今,她的出現,對於她來說就是一根救命稻草,更何況,她剛才還幫著自己說話了,她滿心期待的,卻不知道,她怎麽能期盼無憂,給她的殺父仇人求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