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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槐回了2203,簡單地洗漱,在床上躺下后,烙餅一般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了。
體力明明已完全透支,精神也疲倦到極點,幾個小時前倚著門板靠著沙發都能睡得香甜,這會兒躺在鬆軟的床上,卻難以入眠。
她極少有這樣心緒不寧的時刻,一閉上眼,便是剛剛單池遠坐在電腦前的身影。
不同的是,他並沒有在看電腦,而是轉頭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姜槐也不知自己在心慌意亂什麼,明明知道是自己精神疲憊產生的錯覺,卻還是下意識要躲開他的目光。
這一躲,就從床上滾了下去。
雖然睡不著,姜槐還是閉著眼睛一直休息到下午,然後吃了個午飯,馬不停蹄地趕往片場。
出門的時候,她下意識望了一眼2201,這一次,大門緊閉。
姜槐在門口站了一會,那扇門也沒有打開。
這一天的拍攝戲份雖然多,卻比前一天順利了不少。
姜槐摸滾打爬了一天,身上又添了幾道小傷口,還沒將戲服換下,便去找了武指。
姜槐雖是後期進組,又沉默寡言,但因為身手好也不愛來事,所以工作人員都還蠻喜歡她。見她來找,武術指導還以為剛剛拍攝出了什麼問題,沒想到她問的卻是另一個人。
「昨天摔傷的那個前輩,他怎樣了,什麼時候能回來?」
雖然武行是高危行業,入行就早把腦袋系在威壓上,受傷也是家常便秘,但武指還是難免唏噓:「情況有些嚴重,別說回來,能不能正常走路,還是個問題。」
姜槐一聽,心猛地一沉,姜山的腿就是在一次意外中摔傷,此後幾十年不僅走路不利索,一到陰雨天,還要飽受傷痛折磨。
「他的醫藥費……」
「劇組買了保險,也會負擔一部分,但……」
他話說了一半,但姜槐已經明白,劇組雖買了保險,有賠償金額,但畢竟不是大牌明星,一個普通的武行保額能有多高?對後期的醫藥費來說,遠遠不夠。
武術指導多是有武行轉型,見姜槐臉色黯然,還以為她在為自己未來擔憂,忙安慰道:「別擔心,我會儘力給他想辦法。現在道具都重新檢查了一遍,不會有意外發生的,我也答應了沉舟要照顧好你,放心。」
「沉舟?」姜槐沒想到會聽到這個名字:「陸沉舟?」
「是啊,你不是陸沉舟的小師妹嗎?他難道沒有告訴你,我和他合作了好幾部戲了,關係還挺好的。」
姜槐一直以為,自己進《刀光劍影》劇組,是因為師叔陳友。
萬萬沒想到,這個機會竟是來自陸沉舟。
他從來沒有和她說過這件事。
陸沉舟的電話在通訊錄保留了許久,她卻極少給他打過。
上一次給他打,她已經記不得是多久之前。
電話接通,姜槐還沒開口,那邊助理小蔡的聲音已經傳來:「不好意思,舟哥這會兒在拍戲,等會兒我讓他給您回電話。」
姜槐「哦」了一聲,便掛了電話。
一直到她從片場回了碧海藍天,才等到陸沉舟的回電。
「姜槐。」他的聲音有些喘,還帶著呼呼的風聲。
姜槐原本是想問他為什麼幫自己,為什麼也不和她說,但聽到他的聲音,又覺得這一切都沒有意義,所以囁嚅了許久,才擠出一句「謝謝你」。
那邊一聽就笑了:「你知道了?我猜也是,不然你也不會給我打電話。」
陸沉舟性格沉鬱,印象中他並不愛笑,只有比試時贏了她才會露出一點克制的興奮。這會兒姜槐聽著他的笑聲,也不禁想起從前相處的時光,聲音也帶了一點笑:「你不說,我萬一不知道呢?」
「不知道就不知道,這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事。」陸沉舟似乎不想多聊這話題,話鋒一轉:「聽說你從家裡搬出了,現在搬到哪裡?」
「我……」姜槐對這裡並沒有歸屬感,她的家,還是在老城區那座二層小樓:「我現在住在碧海藍天。」
電話那邊的陸沉舟靜默片刻,才問:「你怎麼住在那裡?」碧海藍天臨江而建,所住非富即貴,不乏政界楷模,商界名流和明星名人,姜槐會居住於此,實在不可思議。
「我不是給南希當保鏢嗎?她住這裡。」
她三言兩語解釋清,陸沉舟也沒有再追問。
沒想到電話掛斷沒多久,又一次響了,還是陸沉舟,這一次,他的背景音十分空曠,他問:「姜槐,你住在哪棟?」
「什麼?」
「我在你樓下。」
碧海藍天門禁森嚴,陸沉舟的車沒有開進來,姜槐小跑著出公寓的時候,他已經等在那裡了,正逗著紙箱里的貓——那幾隻小貓陸續被領養,只剩下一隻,小區里的好心人經常拿貓糧和妙鮮包餵了一段時間,毛色發亮,體重也增了不少。
姜槐沒想到陸沉舟就這麼來了,他現在是明星,雖然不及南希那般知名,卻也是小有名氣。
「你怎麼來了?」
「看看你最近怎樣!」
姜槐指了他虎口的紗布:「我倒是不錯,你的手怎麼了?」
「前幾日工作時,不小心扭傷。」他雖從幕後走到台前,但靠「打」成名,拍的基本都是動作戲,有點小傷在所難免。
陸沉舟說來看她,便只是真的來「看一看」,連上樓也不曾,眼睛流連在紙箱里:「這貓是誰養在這裡的?」
「不是,是流浪貓。」
「我可以帶走嗎?」他輕輕地將手伸進紙箱,貓順勢攀上了他的手掌。陸沉舟的手掌很大,那貓蹭著他的手心,眼眸濕漉漉地泛著水光。
姜槐忽然就想起了她遇見陸沉舟那一年。
那年她不過十歲,與姜山去超市採購年貨的時候發現有個小孩兒在往兜里塞東西,她原本只想制止,沒想到被發現的人卻像發了瘋一般掙扎,毫無章法地對她拳打腳踢,最後結果當然是被姜槐伏擊。
姜山原本是想將他交給父母,追問之下才知道他無父無母,被「乾爹」養活,每日上街賺錢。
這種犯罪團伙姜山見得多,無非是拐賣兒童培養成小偷流氓,他原本不想插手,姜槐卻死活不肯放開那個男孩的手。
那一年,陸沉舟12歲,沒有名字,只知道自己姓陸。姜山收養了他,並花了不少時間擺平他那個「乾爹」,為他取名「沉舟」,希望他有破釜沉舟的氣魄。
陸沉舟清楚地明白,如果不是姜槐,姜山壓根不會收養他。
而姜槐少時懵懂,已經不記得自己當初為何那麼執著,只記得當初陸沉舟的雙眸也猶如這小貓,濕漉漉的,帶著霧氣。
「不能嗎?」陸沉舟見她沒出聲,以為不能帶走貓。
姜槐忙搖頭:「可以的。其實我之前也想領養的,但……」但那終歸不是自己的房子。
姜槐幫著陸沉舟將貓放回去,又讓他等等,自己要上樓拿之前買的貓糧,卻發現陸沉舟盯著自己身後的某一處。
姜槐回頭,便看見單池遠。
他穿著灰色大衣,背風而立,左手的夾板不知何時取下了,右手指間夾著煙,紅色的光點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或許是風大天氣又冷,姜槐覺得他的臉色有些冷峻,見她望過來,他在垃圾桶熄滅了手中的煙。
「單……」
單池遠像是不認識她一般,直直地越過她,往玻璃門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