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29]

  姜槐坐在乾淨整潔的沙發上,聽著廚房傳來的細微聲響,不知道事情怎麼演變成這個局面。


  就在半個小時前,她的肚子傳出了第一聲抗議后,她還沒來得及緩解尷尬的氣氛,它要接連造勢,一聲接一聲,不絕如縷。


  單池遠估計也沒想到她能用肚子演奏交響樂,一時間也沒顧得上嘲笑,怔怔地和她面面相覷。


  姜槐當即拖著疲倦的身體往電梯走。


  「你去哪裡?」


  「買點東西吃。」


  「現在將近凌晨五點,24小時便利店走過去也要半個小時,你確定你現在有力氣?」


  單池遠不是恐嚇,說的是事實,姜槐只好往回走,她每天在外奔波,每日只回來洗漱和休息,冰箱里除了礦泉水什麼都沒有。


  她想著,回去睡覺吧,睡著就不餓了。


  可手剛按下第一個密碼,單池遠的聲音已傳來:「過來吧!」


  雖然是邀請,他用的是卻是命令的語氣,或許是餓得很了,姜槐的大腦反應十分遲鈍,等進了屋,見單池遠換了鞋往廚房走,她才確定他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自己並沒有理解錯誤。


  除了震驚,就是不可置信——單池遠會做飯?他怎麼可能會做飯?

  廚房傳來的水聲回答了她的疑問。


  姜槐不挑食,所以既來之則安之。


  這是她第一次進2201,格局與她所住的2203相似,連裝修風格都是一致。但她踏進這個屋子,就明白地感覺到兩邊的差距,和南希2202的隨意舒適不同,與她2203的空曠更不一樣,這裡給她的感覺只能用兩個詞形容:乾淨、整潔。


  屋子裡所有的東西都擺的整整齊齊,連沙發的抱枕都規規矩矩地靠著,地板與桌面沒有一絲灰塵,每一樣事物都在大聲地朝姜槐叫囂:「我的主人有強迫症。」


  與這裡比起來,她所居住的2203就像狗窩。


  姜槐在玄關站了好一會兒,直到單池遠從廚房探出頭:「站著做什麼?」


  她才慢吞吞地挪到沙發,屁股只挨著沙發一角,單池遠看了她一眼,眉頭一皺,嘴唇動了動,卻沒出聲。


  單池遠又進了廚房,姜槐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灰塵,恍然大悟:他嫌自己臟。


  但既然坐下來了,再讓她起來卻是不可能。


  單池遠在廚房忙碌,她獨自坐著,困意又猛然襲來。


  單池遠看著姜槐用力地揉著自己的臉,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你到底是有多累?」


  姜槐掰著手指數了一下:「大概是30個小時沒有睡覺。」


  單池遠又抬頭瞥了她一眼:「過來吃點東西吧。」


  他一隻手受了傷,並不方便,在廚房搗鼓了好一會兒也只端出一鍋麵條,但這對這一刻的姜槐來說,已經是美味的珍饈。


  「謝……」


  「停,我只是自己餓了,順手罷了。」他說著,給自己盛了一小碗麵條。


  兩人坐在桌子的兩端,兀自安靜地吃面。


  姜槐原本只想填飽肚子,卻不想單池遠的手藝真的可以,簡單的挂面,只放了蝦皮與青菜,卻十分美味。


  「你原來真的會做飯?」


  「我不認為這是誇獎。」頓了頓,他說,「我一直自己做飯。」


  姜槐三兩口吃完,盛了第二碗,單池遠還在慢悠悠地喝著湯。


  她盛了第三碗,他才吃了一半。


  「我說……你到底是多餓。」就在她再次起身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問。


  姜槐摸了摸鼻子:「我只是想把碗放到洗碗機。」


  「一個女孩深夜吃三碗面也不是光榮的事。」特別是,他一碗才吃了一半。


  姜槐卻老實:「平時也沒吃這麼多,今天餓得狠了。」


  「你多久沒吃東西?」


  她的臉上又露出了那種思考的表情,好一會兒才認真道:「有十個小時吧。」


  這下,單池遠終於放下了筷子。


  單池遠家的燈都是冷光,明晃晃的白,照在他沉靜的臉上,不知是不是姜槐的錯覺,她覺得此刻的單池遠似乎有些生氣。


  「姜槐。」他的聲音低沉,每次叫她的名字,都感覺十分用力。


  「嗯?」她看著他,他卻擺擺手,低頭收拾餐桌。


  他的那碗面,並沒有吃完。


  姜槐知道他有話要說,但他板著臉,將她的追問瞪了回去。


  姜槐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又變了個模樣,下意識想做些什麼緩解一下氣氛。


  他單手十分不方便,姜槐想要幫忙,卻被他趕走:「不用。」末了又補充,「別人洗的,我覺得不幹凈。」


  吃完就走著實不禮貌,姜槐無所事事,只得再次回到了沙發上。


  她原本只想稍坐一下就離開,卻不想,吃飽喝足后便開始犯困。她原本只是想稍稍打了個盹,又不小心睡著了。


  再次醒來,天已大亮。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落在身,她從沙發上翻起,盯著自己身上的被子,花了整整三分鐘才回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她竟然在單池遠的沙發上睡著了,身上還蓋著那個潔癖的被子。


  姜槐震驚地尋找主人的蹤跡,屋子裡靜悄悄,單池遠不知身在何處。


  姜槐離家出走的羞恥心也隨著記憶回籠后,終於遲鈍地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她踢傷單池遠的手,讓受傷的他給自己煮麵,吃飽喝足后還在人家沙發上睡了一宿。


  她原本想帶著僅剩的一點羞恥心靜悄悄地離開,卻鬼使神差往裡走——天已大亮,但有個房間還亮著燈。


  那是姜槐第一次看見工作狀態的單池遠。


  他穿著家居服坐在書桌前,鼻樑上架著眼鏡,單手在鍵盤上敲打著,陽光從窗外灑進來,在他身上縈繞成光圈,他卻毫無察覺,連她走到門口都不知曉。


  姜槐感覺自己心臟的某個位置,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


  第一次見他,他是無良的律師,高傲又冷漠。


  第二次見面,他被誤會為猥瑣的跟蹤狂。


  再後來,他成了挺身幫扶弱者的英雄,卻也是有嚴重控制狂的舅舅,會為南希受怕受傷而失控,也會為正義而不畏強權不求回報。


  他是單池遠,每一次見面,姜槐都感覺重新認識了他一遍,一次次顛覆他在她心中的形象。


  他是神秘的,卻絕非表面看見的那樣孤傲冷漠,像洋蔥,剝開了一層,仍有一層,不知要多少層,才能觸碰到真正的他。


  姜槐並非那種大愛大恨之人,卻也不冷漠,只是她不擅長表達情感而已。


  對單池遠的感覺,從最初的鄙夷厭惡再到這一刻的心生好感,這樣的複雜的情感,讓她覺得陌生,甚至惶恐。


  她和他之間,隔著一地的晨曦。


  在單池遠發現自己之前,姜槐用最快的速度將沙發復原,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她沒有看見,在她關上門的那一秒,一直埋首電腦前的單池遠忽然抬起頭,望著門的方向,用力地蓋上了電腦。


  這個人,偷窺也不專業,火辣辣的目光就這樣盯著自己,他為了保持專註毫無察覺的形象,身體都坐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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