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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槐沒想到,會在影視基地遇見單池遠。
當時她正給姜山打完電話——《歧路》有場夜戲要拍,她作為一個「設計師助理」,再怎麼加班也不可能徹夜未歸,只好撒了謊,最近公司特別忙,她申請了宿舍,太晚就不回去了。
最近武館學員跑得一個不剩,偶爾還有人上門要債,姜山擔心姜槐受到影響,聽到她這樣說,反倒鬆了口氣,叮囑她注意腳傷。
除了《歧路》,姜槐還接了另一部古裝戲,女配角的武替,戲份不多,但是在另一個影視基地,她每天來回奔波,腳傷非但不見好,反而有加重的趨勢。
這幾日都是打戲,道具組冰袋供不應求,打完電話,見還沒到拍攝時間,姜槐決定去買幾根棒棒冰,這腳不冰敷一下,明天怕是走路都成問題。
她從來沒有想過休息,既然接了工作,一定要完成。
就像初中時,高燒將近四十度,燒得迷迷糊糊走路打飄她還固執要去上學,因為她答應了同桌,放學后要陪她去買漫畫。
姜槐這人,從來都是死心眼。
況且現在家中還壓著巨額賠款,沉甸甸的,猶如一座壓在背上的山。
姜槐拎著一袋棒棒冰,想著抄小路進片場。
小路寂靜無人,只有路燈在北風中搖曳著昏暗的光,姜槐先看見的是裹著大風衣的南希,她的頭髮被風吹得有些亂,臉色慍怒和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爭吵。
那人背對著姜槐,穿著黑色風衣,背影高瘦。
隱約覺得背影有些熟悉。
姜槐並不愛管閑事,正準備繞道而行,卻聽見南希一聲尖叫,那人竟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扯著南希往外拉。
姜槐一愣,忽然想起陳師叔所說的南希那個變態追求者的事情,再定神一看,那背影和之前送花者很是相似。
怪不得總覺得熟悉。
她揚手,將手裡的東西當成武器丟了出去,棒棒冰砸在男人後背,發出響亮的撞擊聲又落地,那男人卻沒有反應,頭也沒回,仍舊是抓著南希的手腕。
姜槐從地上撿起磚頭,大步衝去,磚頭拍在他的肩膀,碎成了好幾塊。
如果說剛剛那冰棒如隔靴搔癢,這個磚頭拍在肩膀,她聽著都疼,那人卻像毫無察覺,仍攥著南希的手。若不是東西是握在自己手上,她幾乎要以為是哪個劇組掉落的道具。反倒是南希嚇了一跳,辨認出昏暗中衝過來的人,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姜槐。」
南希的聲音偏尖,這會兒帶著驚訝在姜槐聽來無疑像是慘叫,她的聲音未落,姜槐的手已經扣住了男人的手腕,身子一弓,手一拉,狠狠給了男人一個過肩摔。
她將南希拉至自己身後,戒備地盯著地上的人。那人猝不及防被這麼一摔,又錯愕又憤怒地抬起頭:「你……」
姜槐一看那張臉,驚愕之餘,只恨自己剛剛沒有出手更重一點。
地上憤怒地盯著她的那張臉不久前才見過,連帶這個場景也不陌生——幾天前,居高臨下的人是他,跌坐在地的人是她,現在可謂是風水輪流轉。
現在的他,能否體會到那一刻她的心情。
他的名字,她還記得。
「單池遠……」
單池遠手撐在地上,縱然姿勢狼狽,衣服也沾滿了灰,他挺直的鼻樑,俊秀的眉眼在路燈詭異的光中看起來也不像一個變態跟蹤者。
可他撐著傘矗立在雨中沉靜的模樣,也很難讓人想象他在法庭上是如何巧舌如簧,威風凜凜。
人,從來就不能貌相。
「姜槐?」
姜槐的這一過肩摔極重,曾經對付過公車的猥褻狂魔,對方當場就哀嚎不止。可單池遠卻像刀槍不入的鋼鐵人,面上全無痛苦。姜槐錯愕不已,就算是極能忍耐的人也不可能毫無痛苦。
單池遠的眼神深邃而陰翳,姜槐的赤裸裸的打量讓他微微蹙眉,似乎終於想起在哪裡見過她,又確認一遍她的名字:「姜槐。」咬牙切齒,像是要將之刻入腦海。
「你是……瘋了嗎?」激怒之下,單池遠竟然只擠出這一句。
姜槐更加警惕,這個人,可是個能夠顛倒是非黑白的律師。
在他開口說出更多話之前,姜槐迅速道:「對,我就是姜槐。我警告你,以後不准你出現在南希小姐面前,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說完,她拖著南希的手就跑,也顧不上腳上的疼痛。
姜槐力氣大,南希被她拖著跑,回頭看了地上的單池遠一眼,表情複雜,半是同情半是幸災樂禍。
單池遠沒有追,而是目光沉沉地盯著兩人遠去。
一口氣跑到了片場,兩人都氣喘吁吁,姜槐才想起自始至終南希都沒有開口,還以為她受到了驚嚇:「別怕,那變態不敢再來!」
「變態?」南希的語調都變了,小臉煞白,估計是嚇得夠嗆。
「嗯,別怕。」
原先狠話撂得特別凶,這會兒面對南希灼灼的目光,姜槐卻說不出更多的話。她沉悶又嘴拙,也不怎麼會看人臉色,看見南希無奈地搖頭冷笑,還當她是嚇壞了,正絞盡腦汁想著要不要怎麼安慰,南希卻臉色一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今晚的事情,不准你說出去。」
這女孩明明比自己還小四歲,長得那麼好看,可她板著臉說話,標誌性的梨渦也甜美地掛著,姜槐卻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了威脅,下意識地點頭。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南希拍了拍臉,往化妝間的方向走——她的經紀人已經滿世界找了她許久,這會看到她,不禁鬆了口氣:「我的小祖宗,你接了個電話,就跑哪去了……」
「這不是回來了嗎?」
她又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姜槐。
後者沒有發現她的目光,因為她的手正按著自己受傷的腳踝,表情懊惱。
接下來幾日,姜槐不免膽戰心驚。
自幼跟著父親習武,姜山每每教習前,總要念叨幾句:「習武之人,切記不可恃強凌弱。」
念書時期曾看不慣校園欺凌而與人動手,追過小偷打過流氓,姜槐從未有過負罪感。唯獨這一次,總覺得不安。
就算他是個律師又怎樣,沒有證據證明自己襲擊了他,況且他是個變態。
姜槐這樣想,可一閉上,那雙深邃的眸子又在腦海顯現,冷冷地望著她。
姜槐一個激靈,整個人猛地往下墜,又被一股大力道扯住。
一記響亮的「Cut」猛地將姜槐拉回現實,腰部與胯部的疼痛提醒著她現在正吊著威壓掛在圍牆上。
「這場戲方桃是和反派起衝突后動手,從天台翻了下去后攀住外牆,要表現出敏捷,不是要驚慌失措!說了幾次了!替身先休息一下,重來重來!」
導演拿著擴音器,幾乎是對著姜槐咆哮。姜槐還站在窗沿上,被這刺耳的迴音嚇了一跳,差點沒站穩,好在一隻手及時拉住了她。
姜槐剛站穩,抬起頭,對上面前的人,又是一愣,脫口而出,半是驚半是喜:「你怎麼在這裡?」
「你怎麼在這裡?」對方反問,「這句話,我覺得應該我來問。」
站在面前的男人姜槐覺得熟悉又陌生,立體的五官,深邃的輪廓,都是她所熟悉的,可他站在那裡,氣質卓然,與腦海中的人大相徑庭。
是了,陸沉舟現在可是個演員,他出現在影視基地出現在片場不是理所應當的嗎?她出現在這裡,才令人覺得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