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妖孽
這兩日，陳家人氣不如前陣子旺，氛圍也變得凝重起來。
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洪水在春風鎮桃花村悄然決堤、一夜之間卷走了一整個村子的消息傳到了宿州。
雖然春風鎮離宿州也有幾百裏遠，可洪水流速太快，馬兒要走十天八天的路程它隻需要兩三天就能抵達。再算上消息傳遞過來的時間差，就不免讓人憂心了。
再一個就是，消息傳來的前一天，玄石父女等人趁著雨勢轉小出了城，說是擔心河堤不穩，跟衙門的河道官一起去現場勘查。
玄石對河道走勢十分了解，手裏的地圖怕是比各地官府還要精細些，選的是地形較薄弱的幾處，都是離宿州相對較近，如果也跟著決堤可能會造成較嚴重後果的。
許是怕玄石趁機甩掉眾人，梅山長勸不動，隻得捏著鼻子帶著大部分人等跟上大部隊。
唯有李絮、梅思芙被留下，梅山長知道她們的女子身份，覺得她們不適宜出去冒險。不說別的，光體力上她們倆就沒有任何優勢，狂暴無情的大雨、洪水可不比普通人類宵小，還能靠小計謀脫身。
雖然有些大男子主義，但李絮沒有半點不滿，畢竟她還要在城裏等袁家商隊過來接頭，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魏渠安危。為防萬一，她隻留下魏寅，又撥了刑鏢師和新雇的一個隨行保護他們。
梅思芙倒是有些不快，被李絮用不當拖後腿累贅勸過之後也勉強接受，乖乖留在宿州。
雨雖然沒有停，城中破敗的屋舍也還沒完全修葺好，但經過三日賜福後，四方樓知名度徹底打開，幾乎人盡皆知。因有據說能哄夜哭郎的奶茶出售，加上衙門的人時常光顧，又有以明家為首的大戶幫襯，這幾天生意漸漸恢複，其中奶茶就占了銷售額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隨之而來的也有個小麻煩，奶茶賣得太好，再加上其他茶係美食，每天的老茶葉消耗量都不小，庫存一日日減少，自家補給卻因天氣原因遲遲未能送抵。
從明家等人手裏收購倒不是不行，問題是成本明顯會翻好幾倍，這樣不劃算。但若這雨一直下個不停，補給送不過來，四方樓很快就要麵臨窘境了。
指尖無意識在賬本紙麵敲著，發出規律的清脆響聲。
正出神間，街上忽然喧囂起來，像是有人扯著嗓子在喊，情緒很激動的樣子。
“咦，出什麽事了這是？”
梅思芙推開一角窗扉，探頭看下去，卻詫異發現，久違的陽光灑落大地，沒有雨聲的世界難得清靜一回：“哎呀，雨停了，還出太陽了！你看——”
近日來，陳家忙於修繕房屋，白天總要敲敲打打一番。梅思芙嫌吵，倒是四方樓這邊的雅間隔音效果還不錯，她就賴上了李絮，天天抱著書跟過來打卡。
現在四方樓生意不算特別紅火，大堂坐不滿，雅間也不緊俏，李絮索性將那間屋子當做臨時辦公室。通常是她在這頭算賬想事情，梅思芙就在另一頭乖乖看書，偶爾想到什麽問題還會搭個話，互相探討一番。
比起梅思芙來，李絮雖然隻能算半個文盲，看不懂太文縐縐的東西，但她畢竟閱曆比小姑娘多一些，又有了上輩子站在巨人肩膀上看世界的經曆，看事情的角度比較獨到，還會舉一反三，往往能給梅思芙不少靈感，這也是小姑娘最近愛跟著她的原因之一。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天氣好了，看來不會發大水了！伯父表哥玄先生塗夫子他們也就安全啦，說不定，明天就能回來了！”小姑娘歡歡喜喜地說。
李絮走到窗邊，眯著眼看了眼天色，卻沒像梅思芙一樣露出欣喜之色。
再順著動靜來處看去，卻看到遠處街道上擠著一堆黑壓壓的人頭，離四方樓有些距離，聽不清他們到底在說什麽，隻能遠遠感覺到那股躁動不安的聲浪。
忽然間，有個人大聲吼了一句：“雨真的停了！老天開眼！”帶著些許哭腔，甚至還激動地抹了把臉，臉上水痕在陽光照耀下反射著清冷的光。
“他們是在因為雨停了高興嗎？”梅思芙喃喃道。
從前，她一直生活在家族庇蔭之下，在繁花似錦的京城，身邊都是出身相似的人。不管是什麽樣的天災，隻要不是倒黴到地龍剛好在梅家宅子底下翻身，他們都能活得好好的，靠著多年來積攢的底蘊和權勢為自己劃出一道安全圈。
圈內的是安逸的她和家人，圈外是她幾乎無從接觸到的平民的世界。
如果不是這次親自來了趟宿州，可能她一輩子也難以想象，為什麽會有人因為不下雨就可以高興到這種地步。
李絮卻道：“不對勁，他們圍著的那人好像有些古怪。”
在她的提醒下，梅思芙這才留意到人群正中央的一個穿藍色道袍的人，看著像是個道士，正神情嚴肅地跟周圍人群說著什麽。
忽然間，人群又騷動起來，方才吼得最大聲那人最先大喊出聲。
“誅殺妖孽！還我們太平！”
有人帶頭，其他人也跟著喊了起來，神情似乎在不斷重複喊這兩句話時變得更加堅定，氣勢也愈發迫人。
梅思芙聽清後有點懵：“什麽妖孽？他們在做什麽呀？”
李絮眉頭大皺，“我去看看，你待在屋裏別亂走。”
梅思芙自恃有貼身侍衛保護，死活不肯答應，硬是跟上去看熱鬧。
走得近了，那群人的說話聲開始變得清晰，傳入兩人耳中。
聽話音，那藍袍道士居然是個什麽會法術的遊方道人，途經此處看到有妖氣盤旋不去，故而進宿州城捉妖。
更離奇的是，此人還把天火跟所謂的妖孽掛上鉤！
為什麽會突然降下天火呢？因為此地有妖孽入世，攪得世間不得安寧，明明還未入夏雨水卻跟瓢潑似的，上遊的春風鎮還發生了決堤，這都是妖孽作祟的結果。
老天決定降下天雷劈死妖孽，可惜，妖孽修煉成精，已能化成人形，故意躲入宿州城，藏匿在普通人當中，混淆視聽，導致天火沒能將其擊斃！
如果一直殺不死妖孽，接下來肯定會發大水，宿州城多半是淹不到了，但問題是，妖孽躲在此處，老天爺說不定還會降下天火鎮壓，屆時宿州城的百姓就慘了！
不過，這藍袍人也說了，妖孽雖然還沒死，但經過天火已經受傷，變得虛弱，這時正好可以趁其不備殺死它，呼籲全城百姓齊心協力一起找出妖孽所在，誅殺妖邪，還世間一個朗朗乾坤。
饒是堅信唯物主義的李絮也不得不承認，這套說辭編得還挺有邏輯，完全是在現實發生的事基礎上套了個神話故事。
估摸著接下來就該忽悠大家買辟邪黃符之類的東西了，然後再挑個黃道吉日，找個活人當托來幫忙演戲，假裝殺死了附身的妖孽。或是深更半夜裝神弄鬼，弄些其他噱頭來完成最後一出好戲。
梅思芙也不信這一套，麵露鄙夷：“這人是打著捉妖的幌子進城來騙錢的吧？難道是玄先生給他的靈感？”
話音剛落，就聽人群中有個人說：“那勞什子玄天師隻會裝腔作勢，賜什麽福，還不知是真是假。還是天山真人法力高強，一來就看出城裏有古怪，隨便做了回法天就晴了！”
有人附和：“就是就是，我看玄天師就是個騙子！說什麽吃了福餅就能病痛全消，我爹吃了腿還是沒好，都是騙人的！”
正準備離開的李絮腳步頓住，眸色沉沉看向人群。